一下午的时间,晏曲闲便将院子里的杂草杂藤给清了个干净。那些断了茎的藤条草片窝成一大团,堆在石桌旁。
那东西瞧着绿油油一个,晏曲闲觉着像活过来的艾草大团子。少年的手上全是植物被折断时留下的乳痕汁液,碰一下都黏腻得不行。放在石桌上的剪子和镰刀同样好不到哪去。他拿起这两样东西,又往溪边走去。
天已昏黄,此时霞晖格外引人目光。倦鸟归渡回巢,风也归了山谷。
溪水仿佛将将要落下的太阳拉进了水里,水面粼粼闪霞光。镰刀与剪子一掉进去,刺开水面霞绸锦锻后又沉下,一晃眼,溪水又安安静静地的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又伸出手,玩闹似的不让溪水安生,揉碎了那粼光,细细地洗着手。还未等他站起身,身后便远远地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呼喊。
晏曲闲飞快的回过头,那桃枝没束好的头发都落了些,泛着霞辉的淡光。手从溪水里拔出来,溅起一阵水花,看着都比少年还欢快:“杜姨!”
女人走在小径上,身后是赵青与一整片艳红的晚霞。流云惹上了火,一卷一卷地在天幕里烧着。她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便是连背上也背着一个小竹篓。竹篓旁斜插着几个大大的荷叶,随着女子的步伐一摇一晃,童趣十足。隔着远远的,晏曲闲都瞧不清里面是些什么。
晏曲闲视线落在赵青身上时,却是愣了好久。他几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杜丽英下午说的有活干,是去做了些什么。
赵青身后背着的是一层厚厚的被子,一看便能知道是新打出来的,右手环着长长的竹席,左手提着个绣着小雀的月白色布枕。
天上的火似乎都卷到了地上,被风轻轻一吹,不知窜进了谁的心中。桃枝还是挽不住少年人的发,明明才跑出去几步,就落进了那翠色茂然的草里。
静静地,等着来年在此处生出一棵新桃来。
离得越近,晏曲闲越能看清他们带着的东西。晏曲闲还未跑进杜丽英怀中,便能嗅到一阵肉香,还带着糕点的清味。杜丽英背上的竹篓装的是成衣,长长短短的,颜色瞧着淡雅又不失几分生机。
是极适合他的。
没由头的,鼻头一阵酸。晏曲闲却是什么也没说,伸出手,接过了杜丽英手头里的东西,又被空出手来的杜丽英抚了抚脑袋。
几人很快走进院内,赵青先去了屋子里,把被席子为晏曲闲铺好。随后放好东西,清清爽爽的出了房间。
石桌被杜丽英仔细收拾好后,在上面摆上了洗净又折好只剩下叶面的荷碗。细细香绕着屋子转啊转,最后钻进了晏曲闲的鼻里。
他此刻仿佛又到了柳条招摇的松湖上,淹没在那万万片莲叶中。
流云去的极快,此刻暗压昼明,菜油灯在石桌中间轻轻燃着,那温光笼着周围,淡淡地,却也比得上京城的火树银花。一处荷碗里装着都是一只荷叶鸡,肉质细嫩,油水只是薄薄一层,却依旧勾人馋欲大开。
另一处荷碗里装着两种糕点,一种通身米白,另一种有三层颜色,中间那层红的惹眼,像是京城寺中那几棵落了满地的红枫叶。米香与山楂的清酸气味绕着鼻子打转,累了一天又没得到补给的身子此刻才开始撒娇,使唤着肚子发出一声声“咕咕”。
对面的杜丽英轻笑,待赵青走过来坐下,才用那洗的干净的手扯下一只鸡腿。还没待晏曲闲反应过来,那鸡腿便被放进了他面前的碗中。
“这荷叶鸡是街上味道最好的一家。来,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几乎是话一落下,晏曲闲就拿起了那腿,张开嘴咬了一口,荷清肉嫩,是不一样的鲜香滋味。像是戏剧开了个场,杜丽英与赵青很快也跟着一起吃起了东西。
原先晏曲闲还未注意,等到真的开始吃了之后才发现桌面上大大小小的菜类丰盛的很,都快赶得上在相府里的吃食。
其中还有个小瓷碗,里头装的是鲜嫩的蒸蛋,上头撒了些细碎的葱花丝,动一下颤一下。杜丽英与赵青是乡里人,吃饭时没那么多规矩,此刻便是一边给晏曲闲夹菜,一边随便捡些话来说。
她说的最多的便是村里的事。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往晏曲闲碗里夹。到最后碗里都快堆起一层塔,少年拿着竹筷的手举了又放,都不知从哪开始下手。
赵青这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上细细把鸡肉弄成小块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晏曲闲此时正夹着那山楂糕,张大嘴就要往嘴里送,便听见他道:“明日中午我带你去张爷那,他是镇上的大夫。我前些日子去找了他,与他说了你的事。”
“山上药草多,但我们这些个人没空去仔细捡,倒是适合你,不累,张爷给的药价也正好。”
山楂糕入嘴,酸甜滋味蔓延。晏曲闲鼓着脸,嘴里还有着东西,只能连连点头,散下的头发刚到了肩下,发尾处还有些枯。
赵青见他应下,又笑了起来:“今夜好好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成问题。”说罢,将面前装着已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鸡肉的瓷碗推到了杜丽英前方。
晏曲闲的眼滴溜的跟着那碗转,最后视线也落到了杜丽英面上。杜姨拿起手帕遮了下脸,轻咳了一声,那眉目在油灯的映照下都瞧着有些发红。
晏曲闲此刻明白了,杜姨犯了羞。如同陪在小姐身边时,秋棠每每见到红棠花,一只手挽着小姐,另一只手轻轻一点那娇艳的海棠,装模作样的叹气一声听起来是在说自己,实际上都已将小姐逗了几个来回:
“唉呀,秋棠,秋棠,秋中海棠哪有春日娇棠瞧着喜人…那春寒一过,便嫩得少年郎争着送与心上人呢。”
临了说完,还偏生要补上一句:“是吧?小姐…小姐!”那时小姐的脸上就是这般羞意,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可那时曲闲是个直脑筋,那孩童的手一伸一压,枝头正盛的海棠被直愣愣的送到了小姐跟前。
秋棠那时都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知道小姐那性子,顿时笑得腰都弯了些许,晏栀梧面色再也压不住那羞,看着曲闲那什么也不懂的脸,再看看一旁笑的泪都快掉出来的秋棠,最后眉头一竖,点着两个人就硬生生道——“今夜你们谁也不许藏粮夜里偷吃!”
曲闲那时候瘪着嘴,望着那近在眼前的温热糕点,终于明白有时不能全听着秋棠姐姐的话——小姐不禁逗!
废了些力气,少年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嚼碎咽下,他拿着筷子,学着给对面的人夹菜。他偶尔也会说说京城里见到的事,却少提及在外头的那些事情。晏曲闲知道,那些事杜姨听见了也许会掉眼泪。
女子的眼泪都是月仙赐的玉珠,珍贵的很,不能随意掉下。
晏曲闲谈的最多的,便是李说书。他觉得李说书实在是厉害,茶楼里的姑娘就算齐齐展艺,到最后还是李说书前头的人最多。
李说书认识的朋友也多,他见到的新奇玩意许多都是从他们身上瞧来的——什么西域供的琉璃,又或是南疆的骨笛。一个又一个新鲜得很。
晏曲闲每年的生辰,都要给它们留个愿望——他身边也要有个见过许多稀奇物品的人,自己要天天找他,听他讲故事!
或许是听得太多,晏曲闲到最后对李说书的故事都又些腻味,虽然总有新的,但他还是最想听带着稀奇东西的人来讲故事。
因为李说书年年都在京城,而他们呢——天南地北都要闯一闯!
我认罪啊啊啊两周了这章还只有两千五……最近要考试了每次看完书都总想等周末再码()每次都想到四千这样在发,但我写不到就会一直拖,所以这次先发出来了!
呼叫小柏,呼叫小柏!小曲闲的生日愿望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喇叭循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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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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