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不愿再见

哀莫大于心死，于欧阳月明而言，如今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真的做到了心如死灰。诸葛风清这个名字，已经彻底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他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山脚下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住进了一位同样不知名的老婆婆家，已是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欧阳月明由原来温润如玉肤如凝脂的翩翩俏公子，变成了真正的山村少年，白嫩的小脸已被太阳晒红，被山风吹的起了一层薄皮。一双柔软无骨的小手，也被磨的起了无数泡，泡消失后变成了稍硬的茧。

欧阳月明每日都把自己的活计安排的满满的，除了吃饭睡觉晚上听婆婆讲山里的传说，他几乎都在劳作。婆婆有时默默的看着那个弱小的身影，独自摇头叹息，她知道，这孩子一定经历了什么，否则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就在欧阳月明来到婆婆家住下的第十六天，这天早晨他去山下割了一篮子青草，刚进院门往鹅栏里扔草，外面突然闯进五六个人来。欧阳月明回头一看，竟是神机门的人，他紧张的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一声不吭的继续喂鹅。

为首的进门的喊了声：“小伙子，向你打听个人！”

欧阳月明没动，婆婆从屋里走出来，在看到那五六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后，高声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我孙子耳朵不太好使。”

为首的走进院子，看着婆婆，礼貌的问：“老人家，向您打听个人，您看看，这画像上的人您见过吗？”

婆婆不用看，一打眼便认出，画像上的人正是半个月前来她这儿讨水喝讨饭吃的俊俏小公子，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好似仙人下凡。可现在，那小公子穿着一身农家衣，正站在鹅栏前喂鹅，就算现在让他来到画像前，大概也没几人能认出来。

“这么俊俏的小公子啊！老太婆我没见过！”婆婆笑着说。

“你孙子呢？让他过来，问问他有没有见过。”旁边一人说。

“哎哟！我孙子啊！他还不如我呢！他啊，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平时到集市上换东西买东西，都是我老太婆的事。皓皓，你见过这画上的人吗？”虽然这么说，婆婆还是故意扯开嗓子问欧阳月明。

欧阳月明抬起头，远远的看了看画像，然后又摇了摇头，继续喂鹅。鹅栏里的那群大白鹅因为有陌生人闯进了家，全都仰着脖子“鹅鹅鹅”的叫不停。那五六个人一看打听不出什么，谢过婆婆走了。

直到他们离开，婆婆才拉着欧阳月明进了屋。欧阳月明惊出了一身汗，连声谢着婆婆。

“皓皓啊！他们竟然找到这里了！如果找过这一次后不再来，那说明就安全了；如果他们再来寻一次，你得赶紧离开，说明此处已不安全。”婆婆担忧的看着欧阳月明。

欧阳月明点了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他很愿意跟这位心地善良的婆婆住在一起，虽然劳累，但心里安静，在这山下过完此生，于他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有一天婆婆不在了，他会自己在这个小院里，直到老死。

可现在，神机门的人找来了，婆婆说的对，如果这一次过去后再无第二次，说明他就安全了。可如果再有第二拔，那他就非走不可。

欧阳月明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结果什么事都没有，祖孙二人都松了口气。

但不知为什么，欧阳月明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还会有人再寻来。他找出自己的包袱，给了婆婆两颗珠子，让婆婆再去换些银两，买些米面，顺便给他做套黑色衣服，另加一件黑色斗篷。

这次欧阳月明的预感竟然超强，就在婆婆帮他把衣服做好的第二天早晨，欧阳月明在婆婆的帮助下，把鸡栏鹅栏里的粪便铲出来，放到两个篓子里，用小推车往庄稼地里推。

只这个小推车，欧阳月明就学了好长时间，好在终于学会了。婆婆往他头上戴了个斗笠，然后又用块毛巾帮他遮住了口鼻，因为这粪便的味道太大。

欧阳月明小心的推着车子沿着山路往自家地里走，迎面走来一位白衣飘飘的人，欧阳月明也只是瞥了一眼，他根本不敢分心，生怕车子歪倒，粪便撒一地。

白衣人在跟欧阳月明错过后，忍不住又回了头，结果一阵山风吹来，那股难闻的粪便味直冲鼻内，白衣人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欧阳月明将粪便全部分洒到地里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去旁边割了一推青草放进车子里，这才往回走。进到家里，他刚想喊婆婆，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诸葛风清。

欧阳月明在一呆之后，惊得差点喊出声，慌恐之余，他推着车子又倒了回去，然后把车子往柴门旁边一放，赶紧找地方躲了起来。

欧阳月明突然想起了刚才往地里走时在路上瞥到的白衣人，竟然是诸葛风清！他，他不是已经复活了他的少爷了吗？为什么又来寻我？

“谢谢婆婆！如果婆婆遇见他，劳烦婆婆转告一声，让他回如画山，他的师兄们都想他！他胆子小，从未经历过大事，如今出走已二十多天，我怕他会出事。”诸葛风清的声音有些悲凉，还带着些沧桑。

“这位道长，你放心，如果老婆子见着了，一定会把您的话转告于这位小公子。”婆婆的声音很平静。

欧阳月明躲在院墙南面的柴堆里，他猜测着诸葛风清一定会向北去，果然，诸葛风清出了院门，便掉头向北去了。

直到确认诸葛风清走远了，欧阳月明才从柴堆里出来，然后推着车子急急的进了院。

婆婆一脸焦急的走出来，看着欧阳月明，知道这孩子一定也听到他们在院子里的谈话了。

“皓皓，他说他是你的师尊，说你离家出走，他们都很着急。婆婆差点就要心软告诉他，他大概怀疑我了。”婆婆颤颤微微的说。

“婆婆，我必须的走了，他还会再回来的，你瞒不过他的。他，他不是我师尊！”欧阳月明一边说一边握住婆婆的手，“婆婆，你放心，只要躲过这次劫，只要我不死，我还会再回来的。”

“好孩子，快去收拾一下，赶紧走，要是晚了，怕是走不成了。”婆婆流着泪说。

欧阳月明也流了泪，他擦了擦泪，回头跑进房间，找出包袱，他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小如意，其它的都留给了婆婆。婆婆说什么都不收，欧阳月明哭了，哭着让婆婆收下，说自己用不着这些东西。

婆婆吸了吸鼻子，流着泪说：“好孩子，婆婆替你保管着，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我等你回来取。赶紧走吧！路上千万要小心，戴上那个斗笠，能帮你遮挡一下。”

欧阳月明背起包袱，戴上斗笠，告别婆婆，出院门。他没向北去，而是向南转过自己家院子后又折向北的。

欧阳月明前脚离开，诸葛风清后脚又回来了，然后便看到了院子里放在一边的那辆推车，还有一脸泪水的婆婆。

“他去了哪里？快告诉我！”诸葛风清涨红着脸问。

“他走了。你们为什么要逼一个可怜的孩子啊？他够可怜的了，那么瘦小，来时什么都不会做，只用二十天，什么都学会了。除了睡觉吃饭，就是不停的干活，手上起的泡破了再起，最后都化成了脓。脸上的皮破了一层再一层，有的地方都起了斑。他都这样了，你们怎么就还不放过他呢？”婆婆望着诸葛风清恨恨的问。

“婆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话？你知道我寻他多久吗？你既已知道他如此辛苦，为什么还要让他一个人又离开？他若是遇上坏人，该怎么办？”诸葛风清眼泪几乎掉下来。

“怎么办？是你们把他逼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般逼他啊？”婆婆大声质问。

“婆婆，你先告诉我他去了哪个方向吧？我必须找到他，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诸葛风清恳求的望着婆婆。

婆婆冷冷的笑了笑，道：“往南面去了，你自己找去吧！”

说完婆婆再不理诸葛风清，转身进了院子，顺手将柴门也掩上了。诸葛风清说了声谢谢，抬脚向南走去，可走出十几步后，他突然又停下了。

不可能，他是从南面逃过来的，不可能再回南面，再往南是神机门。我刚从北面过来，没遇上他啊！

诸葛风清一边想，一边又回头看那个破败的小院，然后便发现了小院东面亦有条路，正是通向北面的。诸葛风清掉头迈进那条小径，他一路狂追，却没见到欧阳月明半点身影。

对了，他学会了神机门大师傅常卫的“缥缈云中步”，所以，现在他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个小山村了。

欧阳月明，你能不能让我见你一面，给我一个向你解释清楚的机会啊！诸葛风清头一低，两行泪顺着英俊却又显疲倦的脸颊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