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就着水把止痛药片吞下,张思生前的室友李婷哭得也差不多了,罗利适时递上纸巾给女孩儿,翻开笔记本接着询问:
“你是说张思有个男朋友?”
“应该是。”
“什么意思?”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啥叫“应该是”,周鹤不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罗利尬笑,老大这个性估计没有体验过看对眼后两人之间的暧昧拉扯。李婷擦了擦鼻涕,无助地望着男警官,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思思以前就是偶尔和他见面,最近却总是夜不归宿,宿管查寝的时候都是我帮她圆谎。有几次实在圆不过去,还被告到了辅导员那儿。”
“她有提起过对方详细的信息吗?”
“只知道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张思从来没正式给你们介绍过?”
“没有,他俩连约会都避开学校附近,跟玩儿间谍游戏似的。”
调查中,关于被害者的流言蜚语听过很多。
这个见不得光的神秘男友目前看起来很可疑,要是能够从张思生前的通讯记录查找肯定能有重要的发现,但女孩儿尸体被发现时身边没有找到手机,家属和张思的室友们也都否认见过。
出了彭江大学校门,罗利开车先回队里,周鹤按钟无期发给自己的地址打了辆出租车。
正值中午饭点,齐怀路小吃街人头攒动,周鹤好不容易找到人,一屁股坐下就点了杯冰柠檬茶:
“不能找个稍微清静点儿的地方见吗?”
钟无期看了眼收银台墙上的挂钟,淡淡地回道:
“我下午还有课,这里离学校近。”
这话让周鹤顿时回过味儿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忽略了他现实中的身份——大学生。
“那咱们就别绕弯子,我给你我们调查到的消息,你也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为了让钟无期能够开诚布公,周鹤补充道:
“和你做这样的交易我是担了很大风险的,也违反办案的规矩。可你跟汪老师帮过我,我信任你们。”
钟无期喝了口奶茶:
“我遇到这件事和汪洲没关系。”
话已至此,没什么好浪费口舌的了,周鹤把平板电脑交给对方。
张思遇害当晚离校的监控里,一开始她走的还是大路,没有选择搭乘任何交通工具,主干道人来人往颇为热闹,那个时间段市中心的“鑫联广场”及周围步行街正在举办游园活动。钟无期就是在附近感受到了异样的不对劲,又发现了已然遇害的张思的。
此刻视频里的女孩儿没显示出任何异样,她手里端着饮料,目光不时被沿途去看花车游行的年轻人们吸引。
随着视频进度条的推移,钟无期把某段画面反复观看,周鹤再也按捺不住:
“我们以为她要去‘鑫联广场’,可在进入步行街前被害人却改变了方向,虽然只有短短十分钟,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等我们再次发现她出现在监控镜头里......”
“她被影噬了。”
钟无期看了好几遍的那段视频里,张思两眼空洞发直,似游魂般穿离人群。
“什么?”
“影噬,通常是阴司鬼差拘魂的手段,可如果是奉旨索命,魂魄一旦出离,肉身紧接着就会失去行动力,血液循环停滞,开始僵腐,从阳间医学的角度看,即是死亡。”
听着这不可思议的说辞,再看年轻男人脸上的一本正经,周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不可抑制的荒唐感又一次紧紧扼住了她的头脑,她想立即将钟无期手里的平板电脑抽回来,告诉他不允许继续插手自己的案子,一切到此为止。
钟无期瞄了女人一眼,慢条斯理地问:
“你的手脚还疼吗?”
“关节和肌肉好像被切开过一样。”
“你该感谢齐量公及时送你回魂。”
醒来时她躺在医院急诊科病床上,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床边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留在脑海里融化成了一副印象派油画。李大文是第一个接到消息赶来的,随后队里的其他人也来了,守在抢救室外,大家都在猜测周鹤莫非是在巷子里碰见了返回凶案的嫌犯,然后受到袭击。
钟无期适时的提醒打消了周鹤要终止合作的念头,她略有沮丧,还有点儿愧疚,说到底这个年轻人也算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清清嗓子:
“真像你说的,监控镜头里的张思那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么?”
“差不多,区别在于她如果阳寿已尽,鬼差是照章办事,那么她的魂魄会跟随差役有明确的去向。可显然这女孩儿的生魂一时半会没有被完全抽离,更像是无处可去暂存在躯壳内,等凶手引着她避开人群到偏僻处才进行处置。”
“你知道是谁在干这些勾当?”
“‘没宅’存放的聻籍一时半会儿查不出可疑之处,它们名义上归地府管理,实际并不时时有人问津,加上砳季山无通阳间的渠道,似无门无窗之笼,执掌者懒惰放任可想而知。”
“你确定?没有通道的话,我是怎么进到那地方的?”
尤其从那位齐量公的态度看来,明显不是有外人第一次去拜访。
“你们还有什么收获?”
这岔开话题的方式实在生硬,周鹤没有追究,她知道硬逼着对方是不会有结果的,于是回道:
“张思有个男朋友,恋爱谈了一段时间,可这个人高矮胖瘦,长相如何,几岁,做什么,连她的闺蜜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张思的电话不翼而飞,我们现在正在检查她的电脑,看看能不能挖出和这个男人相关的线索。”
“另一个女死者呢?”
“她叫陈丽娜,27岁,高中学历,才毕业时干过两年超市收银,后来就辞职蜗居当宅女,靠给商家刷单过活,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微商。她在源乐县的堂姐刚来认过尸,并且说她很久都没有给老家打过电话了。”
推了下汪洲的肩头,这个自打下课就靠着讲台发呆的男人身后的PPT还没关,杨宣路过教室门口叫了他几声,对方无动于衷。
女老师温柔地笑着,指了指汪洲开着口子的衬衫手袖,汪洲腼腆地掖住露出的线头,扫视过阶梯教室发现早已空荡荡,第四节课,铃声过后学生们朝食堂冲刺的速度往往相当惊人。
“掉讲台附近了么?找找,我给您缝一缝。”
“不用,也许是掉路上了。 ”
汪洲收拾教材,关掉电源,杨宣进来打断他之前,他想着的是无期早上和自己说的话。周鹤目前手头这件案子,罪犯极大概率不是人类,他让汪洲不要再“多管闲事”。好意是好意,不过说出来仍然挺扎心,自己也想做个快乐闲人,但没心没肺的前提是自己无需为谁牵挂。
“这‘闲事’你管吗?”
他反问钟无期时,无期脸上掠过疑惑,好像在说我是我,你是你。
汪洲又问了一遍:
“你管不管?”
无期没有回答,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自己若是掺和,汪洲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周鹤没想到师傅会主动上门,她把他拉进办公室。既然案情不大正常,而清楚内情的就他们三人,她也不想有所隐瞒惹来些不必要的误会把事情演变得更加复杂。
“当初我以为凭借您丰富的办案经验能给我点启发。但目前......”
“刚才我在外面看到白板上两个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基本明确了。要不,咱俩去她家里看看吧。”
汪洲对周鹤话里话外的阻拦左耳进右耳出,在徒弟惴惴不安希望他知难而退之际,他翻看着摆在办公桌上受害者的信息资料。
“谁家?”
“陈丽娜。”
陈丽娜城中村的出租屋周鹤跟技术科的同事已经来过,没有发现这里是第一案发地的证据,从证物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前,她转身对汪洲道:
“您绝对想不到。”
汪洲手插在裤袋里,挑了挑眉毛,不过在徒弟推开门的瞬间他还是震惊了。
眼前这个一室一厅的再建房零乱到堪比小型垃圾处理站,异味儿扑面而来。门口堆满大小不等的黑色垃圾袋,玄关右手边的鞋柜上扔着各种广告和杂志赠送的未开封小样,柜子边是一双脏到根本看不出原色的球鞋,客厅更加惨不忍睹,外卖餐盒、速食餐盒、已经喝完或未喝完的饮料瓶随意地丢弃在桌上及周围地板,让人怀疑居住者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成山的杂志、漫画和小说把足够三个人坐的沙发全部占据,沙发背上搭着至少七八件穿过不止一次的T恤,快递纸箱子散乱在视野以内的每个角落,流理台上摞着两个巨大的透明塑料袋里面全是残羹剩水足以令微生物爱好者疯狂,勉强支撑两脚前进的瓷砖地面上粘着一层油腻腻的黑色,细看还有辣椒油的痕迹。
周鹤指指客厅南面的一扇门:
“卧室,要进去么?”
汪洲无语地伸手抹了把脸,他艰难地原地打了个转,思索了半分钟,掏出手机。
周鹤跨过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中型纸箱,凑到师傅身边,伸着脖子:
“哇~您还看家政视频呐。”
“少啰嗦。”
“等等!”
“不把这里理出个头绪,我们什么都发现不了。”
“这里虽然不是犯罪现场,可也是在技术科备过案的取证场所,我们不能随意挪动里面的东西。”
“说得好,你觉得像现在这样能找到证据吗?仔细想想就知道,受害者生活在这里,以我们见到的状况,她比绝大部分普通人更加依赖她的房子。我不相信我们不能从里面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大文把有技术科签字盖章的情况说明发给了周鹤。将自己证件给四个已经“全副武装”的家政清洁员看过,就见他们提上装备信心满满进入了陈丽娜的住所。面对如此狼藉的房间和巨大的工作量,四个年轻人半点不怵,周鹤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
房间被清理的同时,汪洲和周鹤轮流守着。垃圾不能丢,肮脏的窗户和地板也不能清洁,他们需要的是把物品归类,收拾出条理。
中午,汪洲叫了所有人的外卖,师徒二人来到楼层尽头的露台。师傅退出警队后,他们几乎没有单独吃过饭了,周鹤心里涌起怀念,看到汪洲添了细纹却依旧刚毅的脸,不禁感叹岁月的流逝。当年她还是个菜鸟,着实没少挨老师的训,却也打心底敬佩这个行事果敢,有着敏锐洞察力的男人。
“无期和我讲了你遇到的事。”
“我说像在做梦,您会笑我吗?”
“有段时间我也觉得自己天天在梦游。”
“这些事太反理性了,在我原有的认知范围内甚至可以说是反智,而偏偏我自诩为理性主义者,工作依靠的也是科学证据。我现在时常自我怀疑,或许我该请个长假休息一下。不仅仅是这桩案子,还有......还有上次佛头的事儿。”
母亲说她看到客厅的佛头对着她笑,对着她说话,她说那是周鹤的父亲回来了。周鹤当时面临着考试和转正,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她无休止且日渐严重的胡言乱语和行为异常。决定先把母亲送到疗养院,住进去的那天周鹤去办手续,母亲却一路跟着,乞求女儿别把自己扔在那里,周鹤忍无可忍,告诉她现实生活没有鬼故事,但活在现实里的女儿如果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那会比鬼故事烦恼太多。
直到某一天,周鹤独自回到家里想为妈妈收拾些日用品,那个端正地摆放在客厅一隅的佛头对着她发出低沉的笑声。
“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汪洲嚼着饭菜回想起徒弟曾经被凶灵困扰,工作中分神,蔫头耷脑。
“挺好的,我们常一起吃饭。”
再讨厌的事情都有被解决的一天,再倒霉的事情总会变为过去的经历,汪洲点点头,露出笑容,亲切的师傅让周鹤有了些勇气:
“您当初为什么要收养他?”
这个问题抹去了汪洲浮动在唇角的笑意,他望着露台下方狭长的排水沟,掏出根烟:
“我不这么做,他妈估计饶不了我。”
她听得出这话有些玩笑的成分。参加工作不久,关于师傅养子的八卦周鹤便有所耳闻,传言碎片被不同的口述者拼凑出各种版本的故事,为其蒙上神秘色彩。那些人用尽生平的想象力赋予它许多刺激的细节,让跟在师傅身边的徒弟忍不住试探,可每次试探皆被师傅四两拨千斤地堵了回去。
某天下班,周鹤来到警队食堂,在挤满一众同僚的大厅里穿着校服静静坐在桌边的少年特别惹人注目。与其说男孩是内向的,不如说他周身充斥着诡异的肃杀,这种强烈而怪异的感觉和热闹的单位食堂形成鲜明对比,简直格格不入。
往身边经过的同事暗中拐了拐她的胳膊,递上个眼神,周鹤看到师傅乐呵呵地端着饭菜大步流星,更加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刚才仿佛从男孩儿体内溢出的生人勿扰的戾气在汪洲落座后全然消散。
周鹤看到的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父子。孩子放学了找老爸一道吃饭,父亲让他和驻足搭讪的叔叔阿姨们打招呼,少年乖巧地跟那些陌生人问好。男人很开心,很满意,男孩儿完成任务继续填饱肚子,并不时地观察对面这个人的笑容。
这画面有种说不上的违和感——虚假的父慈子孝。
周鹤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点尴尬,她考虑打了饭是不是也该去那张桌子前晃一晃。然而就在脚步朝着汪洲他们迈近时,周鹤停住了。
她至今忘不了那彷如冰水从头浇到脚的彻骨寒冷,抬着餐盘的手隐隐发抖。少年的目光越过师傅的肩膀如利刃洞穿了她的身体,周鹤麻木地后退半步,转身逃离了食堂。
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盘旋,消失。汪洲不知道周鹤此刻内心正在翻腾,他将烟头熄灭在饭盒里,喃喃地说:
“也可能是我做不到把他交给其他人吧。”
那些牢牢捆绑在彼此之间的痛楚,不止不休的灾厄,他又能交付与谁。
咖啡店打烊,钟无期收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公交末班车肯定赶不上了,他来到共享电动车停放点正准备扫码,后面有人摁了两下喇叭。
一块儿打工的女孩儿王宁从车里向他招招手,笑呵呵道:
“要搭便车吗?”
“不用,谢谢。”
料到这个怪人会拒绝,可相处久了王宁没法儿对他视而不见。
“不回学校?”
“我住外面。”
别人都说他少言寡语,孤僻高冷,自己却压根不这么认为。这叫闷骚。
王宁伏在车窗上看着钟无期驾轻就熟地推出电动车,背好背包,没有继续和自己多说话的打算,她并不气馁:
“诶,周末有空不?”
出于汪洲唠叨得自己耳朵都快要长茧子的社交礼仪,钟无期停留在原地等着女孩儿把话说完。
“我朋友在大悦城开了家店,让去热闹热闹。”
“不好意思,没兴趣。”
“别这样嘛,去玩一下又不会怎样。”
王宁瘪嘴,眨巴着眼睛,而此时的钟无期像是面临着什么重要的人生抉择。
“那你告诉我地址。”
“好嘞!说定啦,不许反悔!周末我联系你~”
公寓中庭杂草丛里的跷跷板一上一下,空位上隐约传来两个孩子的嬉笑声。门禁电子锁被砸坏了,楼道里月光相当微弱,不过天生好眼神的钟无期还是在拐角处发现了有人落荒而逃时遗落的包,八成又是在网上搞闹鬼圣地探险直播的人的。
包里没啥值钱的玩意儿,钟无期在里头摸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黄符,面无表情地吐槽:
“都写错了。”
脸颊处刮过一丝凉意,抬起头,昏暗的光线里一双悬空的手扶在走道的栏杆处,手边有罐啤酒。
“吓跑了人家,还喝别人带来的酒。”
嘴上这样说,脚步倒挺诚实地走过去,钟无期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遮月的云渐渐淡去,他仰望着,似接收到身旁幽魂的寻问而回答,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学着他们上课、打工、交朋友......好像这样做我就能变成个正常人。”
然而模仿秀一结束,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他依旧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旁边的那双手仿佛在安静地聆听,钟无期陷入回忆,不论搬到哪儿,哪儿就四邻不安。初中的时候,无期住的那栋楼闹得最厉害,他们对面一家三口里的儿子被吓得神经衰弱,吞药自杀,幸好后来被及时发现送去了医院。汪洲想过很多办法,效果都只是暂时的。
苍白的手互相搓了搓,有些心虚,还有些惭愧。
钟无期冷峻的眼眸闪过微微的苦涩,他扯了扯嘴角,低声说:
“喜欢我?喜欢我......却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豆包窝在沙发里对主人回来无动于衷,小家伙睡得死死的,甚至发出呼噜声。钟无期坐下挠猫咪下巴,感到有什么东西膈着自己,于是伸手摸索。
是一粒纽扣。
黑猫醒过来打了个呵欠,接着凑到无期手边嗅着那枚纽扣。钟无期把扣子握进手心,弹了下豆包的鼻头,豆包哼唧一声,蹦下沙发朝着猫砂盆跑去。
自己搬到这里后,汪洲就来过几次,次次都被吓得够呛。他们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他依旧无法适应。
拿出手机,两条消息来自王庆下周要交作业的提醒,剩下的全是汪洲交待要注意安全,按时上课以及变天记得加衣服的自说自话。
再往上翻阅,内容大同小异。在这个男人眼里,钟无期好像是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最近一条,汪洲说他和周鹤已去过陈丽娜住地。
来到卧室打开衣柜门,被红布包裹着的牌位安放其中,柜子底部抽屉取出供台,无期把它们置放在穿衣镜前,合起窗帘点燃白色蜡烛,火苗窜起的刹那绸缎从檀香木牌位顶端滑落,它曾经受到损伤,断作两截又被松胶粘合,正中自上而下赫然用金笔书写:故儿钟无期之灵位。
再三确认陈丽娜家的门已经锁好,周鹤怀里抱着个文件夹,手里拎着医院的X光片袋子,楼下汪洲在车里等她。
“我爱死她不往外丢东西这个习惯了。”
女人迫不及待地把几张单子交给驾驶座上的汪洲。仔细看,是两年前陈丽娜的检查报告,上门齿被打落了一颗,右前臂骨裂,双侧3-4肋骨折,造成过气胸,更有多处软组织挫伤。
“和我们的尸检报告结论一致,伤害都是陈旧性的,也是反复性的,这正是她跟张思最大的不同。”
“她还去看过心理医生。”
汪洲在文件夹里取出心理诊所的名片。
周鹤内心五味杂陈:
“如此严重的暴力,我们系统里却查不到相关的报案记录。”
“她大概没有报警。这类女性长期受到挟持和精神伤害,有可能丧失了跟外界沟通与求救的本能。”
周鹤偏过头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咬住嘴唇,挤出几个字:
“也有可能她试过,但无法信任。”
毕业被分配到派出所实习,她遇到过相似的案子。鼻青脸肿的女性被害者在施暴者下跪认错、对天发誓和声泪俱下写保证书后,往往选择调解处理。周鹤痛恨对弱者挥拳相向的懦夫,更对那些终于狠不下心为这段不健康的关系划上句号的女孩儿们生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有次送一个姑娘回家,周鹤千叮咛万嘱咐要是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一定不能默默忍受,一定要拿起法律的武器,女孩儿迟疑地点点头,想了想,像是反过来安慰周鹤一般道:
“他平常对我很好的,这次是意外,不会有下次啦。”
下了楼,周鹤看到前辈眼中流露出担忧与无奈。工作多年,对这些事情早该见怪不该的她望了望女孩儿住所的防盗笼窗户,苦笑着对年轻的后辈道:
“有时候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一种受虐心态在作祟。”
为什么一个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着另一个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残酷欺压。
周鹤将名片收好:
“明天我去见见她的心理医生。”
“要是你想我陪你,我可以向学校请假。”
“不必了,还得谢谢您今天和我一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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