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福清宫的瞿嫔自太后寿宴归来，便郁郁寡欢，时常凭栏叹气。

“娘娘，夜已深，歇息吧。”

宫女浮晓上前扶瞿嫔起身，在梳妆镜前为她摘下满头珠钗。

瞿嫔：“陛下呢？”

算算日子，圣人已有半年不曾踏足过福清宫。

浮晓：“奴婢听御花园的小宫女说，傍晚见陛下去了昔琮阁，黄大监随行，备了被褥，应是宿在昔琮阁。”

瞿嫔眼梢低落：“陛下当真是对齐妃念念不忘。”

浮晓：“娘娘慎言。”

瞿嫔：“如今父兄又惹事端，姑母已是不耐，若我不能复宠，求陛下宽恕父兄，我家这一支怕是再无出头日。”

太后是瞿嫔的堂姑母，但太后是嫡女，出嫁就是正室皇后，她的父亲是庶出，她只能嫁给圣人做妃嫔做妾。

因是同族，太后在瞿嫔初入宫时偶尔照拂一二，敬妃怀孕时，太后格外抬举瞿嫔，圣人一连三日翻了福清宫的牌子。

可三日后，新人起，旧人丢。

非昨日寿宴一瞥，她都快忘记圣颜了。

“娘娘，奴婢有一计许能助您复宠。”浮楚将新制口脂递给瞿嫔，道，“昔琮阁有圣驾难入，但御花园人人都可去，圣人立于阁上，娘娘舞于花池，不难为一桩美谈。”

“浮楚！”浮晓呵道，“更深露重，你让娘娘此时去御花园，是生怕娘娘不染病吗？”

“可自永欣宫那位薨逝，陛下来后宫的次数就愈发少了，娘娘若不抓住今晚的机会，瞿大人和您的兄长恐免不了牢狱之灾。”

浮晓瞧出在浮楚的一番劝说下，瞿嫔已然心动，伸手接过浮楚递来的口脂。

“浮晓，去把我的轻纱花笼裙拿来。”

今晚月色极美，轻纱花笼裙薄如萤翼，她一定能博得圣心。

瞿嫔是主子，浮晓不能左右主子的决定，看浮楚兴致高昂地为瞿嫔重新上妆，她默默转身去找轻纱花笼裙。

月光皎皎，昔琮阁上烛火通明，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一只花灵悄然化形，瓣为裙，香为纱，玉足点地，步步生花。

暗部散在各处保卫圣人安危，互不相扰，又能迅速接应。

沈逸刚从营里被挑选出来，填补人员空缺。他身为暗部新人，牢记营中的规矩，圣人无令，就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观察周围动静，并确保被其他人发现。

不远处，一盏宫灯在鹅卵小道缓缓前行，沈逸扒开掩体的花叶，看清提灯者是一个女人。

“你在看什么？”稚嫩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沈逸通体发寒，竟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他，他还丝毫未觉！

虽然他在第一时间转身回防，那女子却已无踪迹，鹅卵小道上的提灯女人也不见了。

寻常官员不知钦天监的真正职责，但暗部对其极其了解，钦天监的主事就是从暗部出去的霍云书，沈逸在营里听过不少关于霍云书的事迹，其中就有驱鬼捉妖。

沈逸不想相信鬼怪之说，但是钦天监的存在告诉他，世上真的有鬼。

极有可能，他现在就碰上了！

沈逸瞬间毛骨悚然，想去找同伴，才抬脚，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

“你是在对我行跪拜礼吗？”

女声再次响起，清脆悦耳，如山间百灵。

沈逸闻声抬头：“你是何……”

眼瞳清澈如滴泉，薄光笼罩轻纱，彩蝶环绕飞舞，举手投足似有百花香。

他没有撞见鬼，而是遇见了一个精灵，一个美如仙的花间精灵。

拾陆.

“以上就是沈逸与绯娘的初遇。”

陌白扭动手腕第五次尝试挣脱，又以失败告终，要不是她因给花灵喂养活人被天道压制，难以调动魂力，哪轮得到他来压她！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那么有劲？

弄丢了沈逸，霍云书绝不能再弄丢始作俑者，他牢牢抓住陌白的小臂，精准按在红斑上，疼得陌白生了断臂的念头。

霍云书不肯放手，陌白退而求其次，提出可以满足他的一个要求，换他松手。

霍云书：“你把沈逸带去哪了？”

沈逸似乎马上要毒发，他必须尽快找到他。

陌白拒绝回答：“换一个。”

“你要对沈逸做什么？”

陌白清楚霍云书不会轻易听她的话把人撤走，花妖化形一旦受到外界干扰，极易暴动，她让司灵带走沈逸，无非是为了避免花妖不受控，沈逸是它最在意的人，有沈逸在，才能重新控制它。

显然，此刻不能让霍云书知道沈逸是控制花妖的关键，若他紧咬不放，跟她抢沈逸，会耽误她的计划。

陌白：“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沈逸和绯娘的前事。”

霍云书对他人情爱的故事毫无兴趣，“糊弄我？”

“我也可以不说，看你同那晚在玉琞宫一样，像一只无头苍蝇胡乱挥剑。”

“……”

听完沈逸和绯娘的初遇，霍云书有一点不解，“他们二人相遇，你为何提到圣人和瞿妃？”

那夜，瞿嫔月下献舞复宠，荣升为妃，经此一事，御花园多了许多伺机而动的妃嫔，都想复刻瞿妃的幸运。

“李炻倐小儿子的身体一向不好吧。”

李炻倐有七儿六女，七皇子年岁最小，方三岁，因瞿妃受惊早产，七皇子从小体弱多病，泡在药罐里长大。

“你怎知？”

李炻倐安排暗部监视陌白，霍云书也布眼线注意她的行踪，除了望月宫，陌白没有去过任何一座后宫宫室，裴苍云常和年长的几位皇子公主作伴，与年幼的小皇子仅在宫宴上见过，不甚了解，裳云可能都不知道陌白知道的事。

足不出户，却知道如此多的后宫事。

方才出现的女子和陌白是何关系，她又是谁？

“瞿妃之子与绯娘渊源颇深，她化形与沈逸相遇的当晚，瞿妃受孕，昔琮阁与御花园相近，绯娘是花灵，天地孕育而生，那个孩子在母胎中沾染了一丝灵力，奈何凡胎□□，受不住这一丝灵力，所以他只能与药汤相伴。沈逸误以为绯娘是福清宫的宫女，偷摸去福清宫找她，恰有一次绯娘去看胎儿，两人凑巧碰见，一来二往，互生情愫。”

而后就是山盟海誓，生死相契。

“瞿妃的胎象本就不稳，靠绯娘每半旬渡灵力才熬过八月，偏偏她那不争气的父兄又惹事端，瞿妃只能重着身子陪圣驾去行宫。”

霍云书记得瞿妃生产当日，圣人遇刺，暗部为护卫圣人，折损不少人。

“瞿妃受惊临盆，沈逸被刺客重伤，绯娘分身乏术，两相其害取其重，她选择先保瞿妃母子，等产房完事她回头去找沈逸，人被丢在一处无人看顾的房间，奄奄一息。”

“不可能。”霍云书回想行宫遇刺那晚发生过的种种，不认为沈逸在气息尚存的情况下被丢在一旁，无人看顾，“暗部行事狠绝，但不是罔顾性命之辈，不可能将沈逸独自丢在房中。”

“啧，事实如此，你觉得不可能，就去找你暗部的兄弟问问，正巧我也好奇，怎么偏偏绯娘去找他时，身边空无一人？”

旁无他人，绯娘毫不犹豫地为沈逸治疗，与混入七皇子体内的灵力不同，她亲自施展的灵力温和，不会对沈逸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但绯娘只是一只小花灵，若按人类的年纪算，她才八个月大，这方小世界的灵力又格外稀薄，她可渡给沈逸的灵力少之又少。

想把沈逸从鬼门关拉回只能一命换一命。

“绯娘为了救沈逸，断根绝命，再无化形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