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四章 惨烈的筵席(3)

白昼暖岩亮起的时候,榛火、桠果和威利会扛着自带的铲子和提桶从村子里走来。远望去,三个人是三个星雾般的动点,在无边草甸和摇荡湖光中稳步地、令人安心地朝营地走来。

后来,兰灼和雾绦也是一样。她们不跟这三位朋友一起来,却总在下工后一同回家。

那时白昼暖岩熄灭,暮霭弥漫,荒之烟火的金红氛辉涤荡整个天地。蓝树驿站的截道者们目送他们离去,疲惫,欣慰,期待着翌日的重逢。

但如今,这一大群自发组织成队伍、离开村落来到营地的人,似乎已经不想像最初的那几个人一样,在黄昏时离开营地、回到村子里过夜了。

“反正早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干脆就在这儿跟你们挤一挤吧。”云莽对徙倚说,“有的人还是想回家,但半数的朋友和我一样,住哪儿都行。厨师们也愿意留下来做晚饭。我们还带了酒来。一起过夜多热闹。”

“我不反对,但我们这里的苦藤小屋数量不够。”徙倚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此外,我也不是蓝树驿站截道者的领队,您和我说这个,我也说了不算啊。”

不论他们是怎样说服截道者们的,也不论他们究竟问了几个人的意见,当天晚上已经有七个人打算留下来过夜——加上厨师当中不回家的,一共九个。

他们是很讨喜的客人,既热情,又自觉。

他们从村子里带来晒了一整个冬季的绵绵藤和栀鸟线团作为枕席,也自备酒食。不论是睡觉用的铺盖还是食物,都邀请截道者们共享。

但,就寝空间一下子就变得紧缺起来。

这些日子人们已建造起五间苦藤小屋,供十位截道者住宿和安放物资。

至少在这些家伙加入之前,每个想住单间的人还都能得偿所愿。

“虽然人多了可以玩堡垒棋,但我好不容易才能自己睡一间屋子呢。”江葭微笑着埋怨,“徙倚,淅舟,我去找你们睡。”

“不,你最好还是自己睡,”徙倚毫不客气地拒绝,“我已经算过了。你和滩涂,分别守着一堆物资睡觉,房间刚好够用。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那我要和植物口袋、乌朗羊线一起睡。”江葭果然笑得比方才开心多了。

房间刚好够用——因为徙倚搬出去打地铺了。

也不能完全说是打地铺。

云莽才是真的打地铺。完完全全住在露天里。

徙倚带着淅舟又支起了帐篷。晨梁也一样。飘飏也一样。

那个晚上确实很快乐。自定居诗神湖以来,徙倚很少感受到这样的欢腾。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数不够。仅仅十个截道者是凑不出火炉厅或宴会厅般的那种氛围的。

另外一部分原因则在于这十个截道者当中活泼吵闹的也没几个。霜旦挑选了严谨的穆榛和石头般的徙倚,他们又分别带上了与自己性情大同小异的友伴。虽然霜旦还挑选了游水白鸭一样的晨梁,晨梁又带上了石榴,但仅凭这两张嘴终究难以掀起够大的火花。

现在,因为从村子里涌来的这一大堆人,被一排苦藤小屋和零星几座帐篷围住的营地已经有点三方塔的意韵了。他们将自己带来的酒和菜都铺摆在天空下,每一个罐子、每一扇大盘旁都摆着一盏暖岩灯。炎心花和晚光莲堆成篝火,有人站在篝火边唱歌,也有人躺在篝火边睡觉。

“别喝了。”倾楸劝江葭。

“烦不烦。”江葭再度拿起淡蓝色的小碟子,“我都吃了那么多天健健康康的粗茶淡饭了。你懂不懂,平常养生,就是为了这时候造作。”

“可已经是第七杯了。”倾楸担忧。

“有这么多?”江葭愣住。

她看了看碟子,好像有点想放下它。

“好像是吧,”倾楸松了口气,“我其实也没一杯一杯地数。”

“那你胡扯什么呢!”江葭一手推开他,端起碟子一饮而尽,“劝,劝什么劝!再劝就灌你!”

“疯了疯了。”倾楸自言自语,丢下她,坐到徙倚面前,“唉,你看她那个样子,不去劝劝吗?”

徙倚不敢吭声。

她和淅舟一起往中间挪了挪,用衣服袖子盖住放在一块扁平暖岩上的酒器。

她们用的甚至不是浅碟,是杯子。

造作的代价是喝迷糊了。

淅舟先一步睡着了。

徙倚从前不知道,自己喝多了以后会想哭。

想哭,但自己也说不上原因。

或许是想念夷则山南的双亲,或许是担忧在战场上的烟河,或许是在回味雨火的不告而别——也担心她,也或许是恐慌荒之烟火熄灭、半存遍地的未来场景吧。

她使劲忍着眼泪,把淅舟搬到帐篷里安顿好,又回到晚宴现场,和江葭一起指挥醉醺醺的村民们进苦藤小屋安顿。

江葭一点醉态也不显。双眼明亮,脸庞也不泛红。或许因为平时她的脸颊就够红了。

她们还得把已经睡着了的那些喊醒,或者直接拖走。在七横八竖的躯体当中翻找时,江葭惊讶地说,“咦,他怎么也在这儿?”

是倾楸。

搂着一棵形状漂亮的雪松,睡得正香。

“不知道,”徙倚仍然想哭,因为她现在在想念蓝树驿站了,“你灌他酒了?”

“我可没有。”江葭撇了撇嘴,“我一晚上都自己喝得高兴。虽然,边喝变盘算,之后是不是该多建一点苦藤屋子,还有兔苏地,那里的……”

余下的话,徙倚已经听不太清楚也听不懂了。句子太长,语义太复杂,又都是和令人头疼的工作有关系的。徙倚将倾楸扛在肩上,江葭拖着他的腿。她们把他也送回苦藤屋子他自己的房间,就各自道别。江葭回另一间小屋,徙倚去睡帐篷。

仍然很想哭。

徙倚坐在淅舟旁边,撩开帐篷一角,望着天上星光,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是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再醒来时,她的眼睛是肿着的,睁不开,眼角还糊着很多粘稠物。此外,头也痛得像是脑壳里装着石头。

啊,宿醉的感觉。

徙倚一边痛苦一边陶醉。

以后再也不敢了。

淅舟还睡着呢。

徙倚决定不喊她。

徙倚走出帐篷。

静悄悄的。只有蓝涡一个,坐在枯萎的炎心花和晚光莲旁边。

徙倚见怪不怪。

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

拿着把小刻刀和凿子之类的,凿石头或者木头碗,给凿好的碗碟上雕花。

“你醒啦。”徙倚和他打招呼,“屋子里还好吗?”

“我没回屋睡。”蓝涡回答,“酒味太重了。全都喝多了。”

徙倚一愣,“你昨晚一点也没喝?”

“没有。”蓝涡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我下了一晚上的堡垒棋。自己和自己。”

徙倚心生敬意。

接下来,她走到苦藤小屋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正如预料之后,满地都是睡着的人。

不过还没她想象的那么糟,因为没有呕吐物,也没有谁衣冠不整、伤风败俗。

他们只是都睡着了而已。

除了睡着以外,还稍微多作出来一点乱子:有人把吃的也带进屋子了。

倒是没有一整盆扣在地上。

但,隔夜的炒花穗依然是很香的。

香到招来了徙倚在夷则山南和蓝树驿站都从没见过的大虫子。

从天性来讲,看见虫子之后会尖叫这件事,和为人稳妥不稳妥是没关系的。

何况它们排成排,每一个都有一颗小絮莓一样大。

徙倚,以及忽然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的倾楸,不约而同地哀嚎起来。

又眼疾手快地捂住对方的嘴。

昏晓之歌(在异世界建驿站、栽花种树、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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