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听话打你屁屁。”
早已不耐烦的母亲大声训斥哭闹的儿子,“看到没?那个哥哥不听话被打屁屁了。”
哭声戛然而止,小男孩瘪着嘴委屈巴巴,蓄满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母亲再次吓唬,“再哭让那个凶巴巴的大哥哥打你屁屁。”
小男孩儿憋着眼泪,一副欲哭不敢哭的可怜样儿。
见起效果,母亲马上柔声哄道:“你要乖乖听话,妈妈先拿完药再去给你买棒棒糖,好不好?”
小男孩乖乖点头,躲在母亲身后,不时偷瞄一张黑脸的凌肆,又小心翼翼观察被打屁屁的哥哥。
顾浔不知何时松了手,得到解脱的医生赶忙远离二人。
血液倒涌向脸部,等回过神来时,顾浔面红耳赤,羞耻难当。
这种羞耻感,如同他站在国际舞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小提琴,曲子严重跑调。
获奖无数的顾浔何时如此丢过脸,愤怒使人丧失理智,忘记涵养,破口大骂:“混蛋,王八蛋。”
“你个野蛮人,土包子,乡巴佬,放我下来......”
凌肆肩膀向上掂了掂,防止乱动的顾浔掉下来。
顾浔不知哪来的力气,发疯般地扭动。
每走两步,凌肆就得掂一下,最后实在不耐烦了,警告与威胁并用:“再闹,脱了裤子打。”
小男孩吓得缩回小脑瓜。
顾浔瞬间呆住了,一动不敢动。
出了医院被塞进车里,头发已不分东南西北,透过发丝间,顾浔看到一只大手伸向他,不由自主往后一缩。
凌肆拿掉粘在他头发的棉球,接过驾驶位递来的外套和长裤,丢给顾浔:“穿上。”
顾浔谨慎瞄一眼前座,驾驶位上有司机,生怕在陌生人面前再挨一次打屁股,乖乖套上衣服。
司机询问:“去哪儿?”
“天清湾,”顾浔抢先回答,他确定这辆MPV是父亲喜欢的风格,“送我回家。”
司机看向凌肆征询意见。
“坪南村。”
-
坪南村,侨城人口密度最大的城中村,容纳了五湖四海的男女老少。
市场形形色色的人头攒动,嘈杂声此起彼伏,狭窄道路两旁摆满摊位,空气混杂的气味不亚于医院的消毒水。
顾浔只在荧幕上见过这种地方,本能地想远离。
谁知轮椅前轮陷入一处坑洼。
调整几次方向,轮子却越陷越深,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顾浔不停地按轮椅操控键,生出一股只要按到底就能走出坑的执念。
凌肆:“别拿轮椅撒气,坏了没法修。”
这轮椅光看外表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那种,他不想一直扛着人,没拒绝老爸从车上拿下来的轮椅。
轮椅是顾景黎找人为顾浔改良设计过的,碳纤维材质,可监测健康,三种操作模式,智能化程度高,轻便适合出行。
顾浔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最后凌肆看不下去,抬起前轮,推着生闷气的顾浔过马路,往前走十几米,停在一家粥铺前。
“老板,两份皮蛋瘦肉粥,四个大包子。”
老板闻声笑问:“哟!今天吃双份啊?”抬头看向凌肆,手里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凌肆:“两人。”
坐轮椅的少年长得跟精灵一般的洋娃娃,白白的肤色跟身后的凌肆一比,极与极的色差感,老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你们先找位置坐,马上好。”
粥铺内空间不大,轮椅进入不便,凌肆选了外面一张空桌。
刚坐下,顾浔直直盯着他问:“你到底怎样才能送我回去?要钱吗?我给你。”
钱?
确实很需要,但有些东西是用钱解决不了的,比如恩情。
老爸欠顾家一个大恩情。
多年前母亲病故,欠下巨额债务,老爸不得已从千里之外的老家来到这座大城市,只为多赚钱还债。
一次意外帮忙成为顾景黎的司机,后来顾景黎偶然得知老爸的情况,毫不犹豫给他钱还清所有债务。
几十万对顾景黎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当时的老爸却是莫大的恩情,也正因还清债务,老爸才有条件接他到大城市上学。
若不是这份恩情,凌肆一点都不想接触这种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
“我想要的很多,你给不了。”
顾浔听出了他的意思,不光要钱,“你说说看,还想要什么?”
“粥来了!”
老板端着皮蛋瘦肉粥和包子走来,热络招呼,“包子刚出锅的,趁热吃。”
凌肆跟老板道了谢,将一大碗粥推到顾浔面前,“想要你把这碗粥喝了。”
粥面洒了几颗绿绿的葱粒,里面混杂褐色、深绿色的凝固物。
先被各种气味刺激,现又饱受视觉冲击,顾浔一脸抵触,“我不吃这些。”
“我要吃黑松露焗蓝龙虾、七分熟5A炭火神户牛柳、香凝鱼子腌帝王鲑意面沙拉、意大利的米兰烩饭、外加金凤凰纸杯蛋糕。”
顾浔早已饥肠辘辘,想起什么又补充:“还要一份水果拼盘,Sekai-ichi苹果、夕张蜜瓜、黑皮......”
“闭嘴!”
凌肆打断他念经,用勺搅两下皮蛋粥散热,硬声命令:“快点吃。”顺手拿起个大包子,啃了一大口。
顾浔受够他的蛮横无理,语气坚定拒绝:“我不吃,你别想再威胁我。”说完双手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哐啷!
粥铺桌子是摆摊用的折叠方桌,铁脚架在不平坦的地面原本就有点不稳,轮椅转过去不小心碰到一根桌腿,桌沿上的皮蛋粥倾斜滑落。
老板听到碗碎声,急忙跑出来,嘴里不停道歉,慌忙中扯下挂在腰间擦手的毛巾,欲擦拭顾浔腿部上的粥,却被顾浔躲开了。
凌肆见状,起身接过老板手里的毛巾,“我来。”
最近天有点冷,粥比平时能直接入口的温度要高,老板见客人不像普通家庭的孩子,不免担心:“阿肆,要不带去卫生站?”
“应该没事儿,我先看看。”凌肆蹲在顾浔前面提起一角,以防粥水再渗入皮肤。
顾浔望着毛巾上的黑色油污,再次躲开。
凌肆按住他的腿不让动,声音很沉:“你想当街脱裤子吗?”
“你只会用这种羞辱别人的手段吗?”顾浔冷声嘲讽。
“手段很多,不在乎哪种,有效就行。”凌肆直视顾浔,眸色跟他的声音一样,很深沉,“如果你想试的话,我不介意任何手段。”
顾浔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死死地盯着凌肆,攥紧拳头,恨不得一拳锤死他。
凌肆用毛巾包住粘稠的粥,老板折回去拿出一条干净的替换。
擦完裤子表面的粥,凌肆卷起裤腿检查。
运动裤是冬季款,里面又穿着一条睡裤,照理说应该不严重。奈何少爷始终是少爷,细皮嫩肉,皮肤白得发光,被烫红了一片。
“要不擦这个试试?”老板递给凌肆一支烫伤膏,“效果不错,我之前烫伤用过。”
凌肆接过药膏,“谢谢,麻烦您收拾一下,再给我一碗粥,”推着轮椅给顾浔换个位置。
老板应声后回去拿来扫把撮箕清扫。
与凌肆凶神恶煞的外表相反,他擦药的动作过分轻柔,用指尖一点点地晕开药膏,轻轻涂抹。
药膏涂在腿上缓解**感,凉凉的有点舒服,顾浔因生气绷着的神色放松了些许。
凌肆抹完药放下裤腿,老板也重新端来了一碗粥。凌肆还回药膏,老板让他拿着,表示自己做餐饮都会多备几支。
“粥喝了,一会要吃药。”凌肆再次将粥推到顾浔面前,声音没了一开始的强硬,多了几分柔和。
顾浔自知现在处于被动状态,越是反抗吃亏丢脸的是自己,不如等待机会。于是勉为其难拿起瓷勺,舀了一点点,象征性放在唇边抿一下。
出乎意料,竟意外香醇,顾浔不相信卖相极差的粥会有如此味道,于是又多舀些送入口中。
粥粒绵软浓稠,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凝固物特别丝滑,入口即化。
美食往往能令人心情愉悦,顾浔也不例外,半碗下肚,空荡荡的胃部暖暖的,安安静静吃完一碗粥,不知不觉气也消了大半。
“吃包子,”凌肆示意桌上剩余的两个大包子。
顾浔自小养成只吃七八分饱的习惯,不会过分饱食,老实说道:“吃不下。”
凌肆也不勉强,剩下俩包子三下五除二解决掉。
顾浔震惊他狼吞虎咽的速度,吃那么多不撑吗,好奇归好奇,他也不会问。
吃完,凌肆从卫衣兜里拿出一个小胶袋,解开袋子倒出里面的药,分类排好,遵从医嘱拿出对应数量的药粒放纸巾上,拿完再核对一遍。
母亲生病那会,他有次差点拿错药,至此以后,对药物格外谨慎。
顾浔吃过药,凌肆付款后推着他离开粥铺。
饶是一路过来所见所闻,顾浔已做足心理准备,但似乎准备的还不够。
整个房子空间比想象中小太多,远不如他的房间大。
物品看起来都比较陈旧,好在东西摆放得整洁有序,室内没什么气味。
凌肆推着轮椅到最里面,打开主卧的门:“你晚上睡这儿,洗漱用品一会下去给你买。”
“我衣服呢?”室内一览无遗,顾浔没看到有属于自己的衣物。
凌肆挠挠板寸头想了想,进房打开衣柜,拿出一个盒子放床上,“内裤在里面,新的,”又抽出一套运动服,“衣服穿过,不过洗干净了的。”
顾浔刚想拒绝,硬生生被凌肆一句“不想穿可以光着”给噎了回去。
顾浔转头去卫生间,瞬间傻眼了。
卫生间窄小,轮椅进去根本转不出来,完全不适合腿部残疾人用。
“我不要住这。”
凌肆坐在沙发上弄手机,抬头看到一脸决绝的顾浔,“你想住哪儿?”
“酒店,”顾浔没指望凌肆会好心送他回家。
“不行,”凌肆拒绝得干脆,“没证件你也住不了酒店。”
顾浔生气又无奈,在卫生间门前停留,神色纠结,好半天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我要小解。”
声音很小,凌肆专注清理手机内存,似乎没听到。
顾浔重复一次,声音大了点。
凌肆终于听到了,“去吧,我也没拦着你!”注意力仍在手机上。
“我动不了,”顾浔怒了。
凌肆再次抬头,表情疑惑,不是说只有腿部无力动不了吗,视线聚焦于某处:“那儿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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