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南宫阙的震慑,愤怒的百姓有了压制,那些患病家眷得了赔偿和安抚,又得了官府必会查清缘由的承诺,不再追究邵砚的罪责,同时,南宫阙又上奏朝廷广集各地医者来此为百姓医病,才让躁动不安的里郡县得以安稳。
历时一月后,邵砚同我请辞。
那日晚间,我坐在南宫阙主屋的屋顶上,邵砚站在屋下唤了我一声:“白姑娘。”
我托着腮,低头看他,他仰头望着我,忽然问:“上面的风景好看吗?”
“还不错,你要来看吗?”不等他回答,我飘至他身侧拉着他的肩将他带上屋顶,他还有些胆颤地趔趄了一步,被我一手按坐在屋上才稍缓了一下心。
“怎么样,还不错吧?”我看向屋下四景,对他说。
他始终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同我说话也是这样:“有时候,我也羡慕姑娘,希望成为姑娘这样的人。”
我托着腮扭头看他:“我是什么样的人?”
“豪情万丈,义薄云天。”他看着我,认真地说。
我被他的话惹得发笑,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顺手搓了搓双臂:“你可太高看我了,担不起担不起。”
他也没有纠正我,而说起自己曾经所想:“其实我也曾有一个江湖梦,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代大侠,能够解救百姓于水火,受世人敬仰。”
他平时有些正经,又有些呆板,三句不离救死扶伤,故而说起他的江湖梦时,我总觉得他是在同我开玩笑,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有趣,与他此人的性子毫不搭边。
他似乎也看出我的想法,却并不在意继续说:“后来我随父亲上山采药伤了筋骨,不能再练武,只好放弃自己的江湖梦,做一个闲散医师,其实我也曾懊恼过,灰暗过,可是我的亲人告诉我,救死扶伤也有很多种办法,未必要成为一个大侠,我才渐渐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
若不是他说这番话,我实在想不到他这样一个温吞的人会有这样的过往,不过我从未历经,不能体会多少,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与我说他的那些梦想。
说完这些,他终于说到最后一句:“我明日就要离开此处了。”
我诧然转头看他:“你要去哪里?”
他低头道:“家父捎信来,说是家中有急事,命我归去。”
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低沉,出于爹爹离世曾对我的影响,我有些不敢猜测他家中事,只能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他摇摇头,抬脸看我:“姑娘不用担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里郡县也暂且不需要我了,我正好得空回去看一眼。”
我松下心来,拍拍他的肩:“那就好。”
邵砚看着我笑了一下:“能有缘与姑娘结识,我很幸运。”
我自来不太惯于煽情,可这个人偏偏有让人煽情的能力,我回他一个笑:“邵砚,我也很幸运认识你。”
“其实有件事一直未曾告知姑娘,”不知为了哪一句,他忽然很是正经,“我并非唤作邵砚,我姓伊……”
“师姐!”听闻屋下一道喊声,我低头看去,只见汲嫣背着个包袱同我道,“师姐,你在这里!我和……”
她看到邵砚顿住口,又道:“我先去客堂等你。”
我点头应了一声好,待汲嫣离去才转头问邵砚:“你方才说什么?”
邵砚笑了一下回我:“无事,姑娘去接待你师妹吧。”
我从腰间掏出一枚细长的锦盒递给他:“没什么能送你的,这个给你吧。”
他看着包装精美的锦盒,迟迟不肯接:“如此贵重的礼物……”
为了让他心安理得,我笑着对他说:“倘若有一日我病死街头遇见你,还请你搭把手,就当还了这份礼可好?”
他犹豫片刻,终是点头应下我的话:“好,邵砚义不容辞。”
至于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我没有打开看过,是南宫阙让我从庄子里挑一件防身的武器,我随意让他的下属给我包了一把匕首,本就打算送给邵砚当做贴身之物,匕首是什么样不重要,我度了灵力,能够让他用得趁手,正好今日送他。
送完礼,我又将他带下屋顶,随后与他告别去见汲嫣。
推开屋门,却见一人白衣如雪,坐在案前似待我归来。
我正要悄咪咪溜走,他却抬头看我:“想去哪儿?”
我迎着笑转身合门:“只是想关门而已,哥哥误会了。”
我走至案前坐下,不由得问道:“哥哥为何亲自来此?”
他责怨地看我一眼:“为了谁?”
我有些心虚地挠挠耳后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自从爹爹离去后,我心中有所埋怨,还未曾与他过多亲近,一晃一年过去,竟有些陌生起来。
“过来。”他轻唤我一声。
我听话地走到他身前,他抓过我的手腕探了探灵脉,眉头又是一蹙,却并未责我,只道:“想什么时候回去?”
我垂下脑袋,嘀咕道:“不知道。”
“你想查爹的死因?”他忽然问我。
我抬头看他,却又哑了口,他又说:“我忙于各大世家平衡,忽略了你的感受,哥哥很抱歉,你若不想回去,我多派些人陪你,也好让我安心。”
听着他的话,我鼻头一酸,顺势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哥哥,该说抱歉的是我。”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有此反应,将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背上安抚我:“怎么哭了?”
“是我不该任性妄为,给哥哥添麻烦,哥哥想骂我就骂吧。”我埋在他胸膛感受着他身上清香的气息,那份悲戚之感也得到了些许安抚。
“哥哥从未觉得你是麻烦,”他轻轻地抚着我的发顶,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哥哥不拦你,可你毕竟是姑娘家,让哥哥如何放心?”
我抬头看他:“哥哥不怪我吗?”
他屈指轻刮我鼻尖,笑道:“哥哥何曾怪过你?”
我从他怀中起开身,抬手擦擦眼泪:“哥哥既得空来此寻我,多陪我几日如何?我想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再同哥哥一起回去。”
他没急着答应,倒是率先问我:“那位邵公子呢?”
说起邵砚我拉着他道:“我带哥哥去见见他!”
我正要起身他却拉住我:“此次暗中出行,不易结友,倘若又给旁人惹了麻烦如何是好?”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愧色:“哥哥是知道这里郡县的事了?”
能让他知道的人,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南宫阙:“是不是他告的状?”
“是我又如何。”说正主,正主就从屋外推门而入。
我握着拳上前:“好啊,果然是你!”
他面不改色地看我:“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还怕我同你哥哥告状?”
我一时哑口,没了回怼他的言语,自从云崖顶独自出行游历,我本想凭借自己的能力为哥哥排忧解难,可到底还是要哥哥来给我收拾残局,想来很是愧疚。
南宫阙此番也是好意,我没去同他多做争辩,又坐回哥哥身边,温软一笑:“还是哥哥想得周到,不见就不见吧。”
解决里郡县的事情并没有花费我们太多时间,邵砚走后,有很多江湖医者来此为百姓出力,一为医者仁心,二为见识这稀奇病例,只是无人知晓,这药膳最关键的一味药引竟是我和南宫阙的灵血。
告知这一药方的人不是旁人,是风惊兰,得知此事的我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坑害我,这释血挖心的情节与话本子里被虐心虐身的主人翁太为相似。
若不是有南宫阙的一份,我就要拒绝这个请求了,对此,我自然疑惑满满,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很是模棱两可。
“为何我与哥哥一母同胞,哥哥不能替我?”
我撒泼甩赖要扑进他怀里时,他用手掌抵着我的额头道:“阴阳之血,哥哥是男子。”
我不依不饶地转身扑进风惊兰怀里:“你是女子,你可以替我!”
风惊兰搂抱着我瘫软的身子好笑地安慰道:“我倒也想替啊栖,可我的灵血并无此功效。”
我如炸毛的狮子从她怀里跳出来:“为什么偏偏是我和花菜三的?!”
“就如同你二人可在神竞台召唤神翎一样的道理。”风惊兰说。
“至纯至清的灵魄?”我用裹着纱布的手腕叉腰不满,“可我不纯清,我坏透了,还有他啊,他……”
我用手指指着坐在案前优雅裹伤口的人,他闻言抬头,我心虚支吾道:“他……他纯清吗?没有和女孩子,这样那样吗?”
南宫阙:“……”
风惊兰和哥哥也一时有些沉默,我屈指挠挠脸:“所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风惊兰率先打破沉静:“不是你这么算的,纯清是指心,至于身,南宫他……”
风惊兰轻咳一声,补充道:“他也尚未破身。”
南宫阙:“…………”
受伤的世界仿佛只有南宫阙一人达成了,我更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凑到他面前追问他:“你尚未破身?真的假的?”
他恼得一掌拍在我脑门:“你怎么话这么多?!”
我心情颇好地揉揉额头,又贴到风惊兰身边,悄咪咪地问她:“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惊兰有些尴尬,脸色都带上了点儿绯色:“我能……诊断出来。”
“这么厉害?!”我神色一惊,视线瞥向哥哥,“那你号过我哥哥的脉么?他有过那回事吗?”
哥哥:“……”
风惊兰:“……”
“好了,我不问了,”我正经坐起,看着屋子里不自在的几人,试图缓解尴尬,“又都不是小孩子了,脸红什么,花菜三还说过要和我双修呢。”
南宫阙:“……”
哥哥:“……”
风惊兰:“……”
南宫阙咬牙切齿地看向我:“有时候,我也挺想把你毒哑。”
我颇为无辜地绕了两下手指:“那不是你自己和我说……”
他一把捞过我,用案上糕点堵住我的嘴:“别说话,多吃点好的补补脑子!”
我挥着手想要向哥哥求救,南宫阙却在我耳边道:“你再多说一句,云崖顶就要为我单设暗杀名单了!”
我乖乖闭上嘴,咀嚼嘴里的糕点。
至此一闹,我也忘了去追究到底何为纯清灵魄,不过风惊兰的话总归没错,失魂的百姓终于有所好转,恢复了常人的言语行动,不再是个只会呼吸的行尸走肉。
但我却不知,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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