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尹正倩正坐在我床边打着盹儿。
我起床的动静惊扰了她,她猛地点了一下头,随后用袖子擦擦口水,伸手给我倒了一杯水:“你醒啦。”
我下床坐到小几上,接过她手中的杯盏,环顾了一眼四周的场景,想来是又回到了云崖顶内,也不知自己睡了几个时辰,天已经黑了大半。
“你找到我哥了吗?”尹正倩忽然问我。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摇头。
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哥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尹奕消失得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包括尹正倩自己也寻不出他离开的踪迹,她曾与我说尹奕只离过一回家,但离开之前也交代的明明白白,不似此次这般突然。
我心想着如何安慰尹正倩,她倒是自己舒展开来:“不过我们既然来了云崖顶,就一起看看百神竞器吧,我听说可精彩了。”
……到底不是亲兄妹?
我轻叹一声,随后搓着两个指头同她示意——钱呢?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洛云崖借,”她双臂担在桌案上,一脸神采奕奕,“反正他是五大家族之一的家主,不在乎几百两观场费。”
五大家族之一的家主?
没想到洛云崖小小年纪便担上了家主一位,想必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才能担得起这样一个家族地位。
我正分神,尹正倩一拍桌案起身:“我这就找他借去。”
我本想阻拦她,想想还是算了,且不说她一时兴起,过段时间就忘了,她对修武一窍不通,也未必有这个闲情。
“禾姑娘。”我起身本想出去转转,风惊兰从门外走进,“云崖顶妖兽屡次伤着姑娘,实在抱歉。”
我正欲上前迎她坐下,却又听她道:“今日仙首得空,特此来看望姑娘,以表歉意。”
我顿住脚步,在听到“仙首”这二字时,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禾姑娘?”风惊兰又叫了我一遍。
我回了回神,勉强扯出一丝笑。
门外脚步声渐入门内,听着小丫鬟们毕恭毕敬地尊称着“仙首”一词,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害怕,怕他一眼认出我,却又期待着,期待能被一眼认出。
曾经那个让我日日不能安寝之人……
“爹爹。”风惊兰突然唤了一声。
我愣了愣。
爹爹?
按这辈分,她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姑母”?
“妖兽伤人一事,是我云崖顶弟子失职所至,老夫定当妥善处理。”听得声音,我诧异转头,这是风惊兰的父亲,风承崮。
仙首怎会是他?
风承崮没发觉我异样的神色,只又道:“禾姑娘的伤,惊兰定会悉心照料,姑娘且宽心住下。”
我还在惊诧,风惊兰已挽着我坐在了案旁。
风承崮与我对坐,又道:“此前听小女说,禾姑娘来云崖顶寻人?”
我点头,思绪还在游走。
“可云崖顶并无此人。”风承崮接道。
我望向他,神情复杂。
风惊兰只当我疑惑,开口接话:“这几日山上来往的人零零散散,爹爹又颇为繁忙,许是一时忘了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我敛回些许神色,拿过案上纸笔,落字写道:“此人并未参与百神竞器,一介闲散医师,可否途径山下?”
风承崮看向我,郑重问道:“他可有灵力傍身?”
我摇头。
风承崮蹙眉:“那他为何而来?”
“……”我也想知道。
见我抿唇不答话,风承崮好耐心道:“姑娘可知神灵之巅非凡人所能踏及,无灵力之人上山无非是来观赛,可这观赛之人,亦需花上百两金银登记入册方可入场,若姑娘说的这二者都不是,莫非你所寻之人是为上山采药?”
倒也……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风承崮最后安抚我道:“姑娘所说之人,老夫确实未曾听闻,不过百神竞器之日在即,姑娘不妨暂且在我云崖顶安置一段时日,老夫定会派人留意,你且宽心。”
我缓缓放下笔,连个谢字都忘了题。
风承崮起身走后,我扯住了本要离去的风惊兰,她礼节性地回我一个微笑又坐回案前。
我再次执笔,貌似无意地写道:“此前听闻仙首一氏是为百里,今日何其易姓?”
风惊兰看着纸上的字,半晌才回道:“两大世家联姻,百里一氏与我风氏一族。”
……联姻?
似是看出我的惊诧,风惊兰又道:“禾姑娘有所不知,我夫君本为五大世家之首,但自与我成亲之后,这仙首一位便承给了我爹爹,两大世家便也逐渐合并为一家。”
我想再问些什么,又怕她看出端倪,只得写道:“久闻尊夫仙姿卓越,不知能否得见。”
风惊兰见此笑道:“姑娘来得不巧,家夫现今在外游历,一时未归。”
游历?从前哥哥游历都是去抓我,况且百神竞器这么大个事,他不会不回来,她在骗我。
我的疑惑不过片刻,风惊兰又道:“家夫他……有个妹妹,甚是喜爱游玩,前些年不知去了何处,久久未曾归来,我想,应是去寻这位妹妹了。”
她看向我:“姑娘既听闻了他许多事,想必也听说过,他对这个妹妹甚是宠爱。”
我警惕性地盯着她,总觉她话里别有深意,而后就见她取下随身佩戴的那半枚腰佩递到我面前:“此腰佩本是个上乘的法器,很是了得,后来夫君的妹妹喜欢,夫君便将它劈成两半,赠予其妹一半,只是这法器劈开,便没了用处,我与姑娘初次见面,姑娘便抓着它不放,想来我与姑娘有缘,姑娘既喜欢,我便赠予你,如今我也是一人,便当交个朋友。”
我盯着她手里那半枚玉佩,气得手直抖。
我攥着笔在纸上写道:“谢过姑娘好意,但小女子亦为有夫之妇,断不可受人夫所赠之物,且……小女子亦不以吾夫之物,随意赠人。”
很长的一段字,我却寥寥几笔又几笔,写得极快。
“抱歉,是我失礼了。”她小心收回那半枚腰佩,我也放下笔,没了和她继续交谈的心情。
直到她走后,我才理回思绪。
也就是说,那日尹弈见的人,是哥哥,尹弈说那人成亲了,还说是玉佩的主人,所以现在这么想来确实合理。
不过为何我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南宫阙?我的那半枚腰佩又怎会在他手里?
我摇摇有些疼的脑袋,此刻不想再去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好好睡一觉再说。
第二日清晨来送早膳的人,是洛云崖。
看着他提到嘴边的勺子,我迟迟不肯张嘴。
他见我要接过碗,索性放下勺子,将那碗药一口气全灌进了自己嘴中。
我:……?
我:……!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忙伸手捂住了嘴。
洛云崖抬起脸,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嘴角的药汁,然后忽然凑过自己的脸。
我下意识后仰,和他拉开距离。
他抬手抚上我捂着嘴的手,然后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扳进他的掌心。
我心头一抽一抽的,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之感划过心间。
我又往后蹭了蹭,试图不让洛云崖再靠近些,他却突然捏住我的脸不让我动。
见形势已经刻不容缓,我慌忙覆手扣住脸上那只手,嘴巴却一阵温热,贴上了一个滚烫的东西。
大眼瞪着小眼,我就这么眨巴着眼睛看着距离自己一指宽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嗓子“咕噜咕噜”地翻滚着。
直到那碗药全部灌入我口中,他才笑道:“我尝过了,很甜。”
“咳咳——”
我推开他的手,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捏着嗓子,拼命咳喘。
他时才尝过一碗,便又拿着第二碗往我嘴里灌,还盯着我喝完,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将空碗放回床头,想伸手替我抚胸口,我一把挥开他的手,他有些惊慌失措地觑望我一眼,像只受伤的小猫。
见他这般模样,我软了心,垂眸不去看他那副神情。
小兔崽子,敢捏着我嘴巴灌我药,要是从前……
“从前,她也同你一样不喜欢喝药。”
我一时怔住,再抬脸时,他那黯然伤神的模样我倒是没瞧见,只瞧见他扑扇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你要找我借钱吗?”
我掩唇咳了两声,正想张嘴,却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个哑巴来着,于是闭上嘴巴,摇头。
“可你妹妹说你要同我借钱。”他不死心道。
我看着他,一脸沉默。
尹正倩这个丫头片子,竟然打着我的名头借钱,这百神竞器的入场费,是一两两银子的事吗?上百两啊,她现在借了,以我现今这境况,下辈子也是还不起了,总不能真仗着救他的那些情义开口要银子吧。
“一共二百两,我也不急着用。”见我没回应,洛云崖从怀里掏出两张写着我和尹正倩姓名的入场券递到我面前。
见到入场券,我额头瞬间爆起几根青筋。
入场券涨价了……不是,尹正倩竟然已经报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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