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观众席俨然陷入一片死寂,无人瞧清方才洛云崖做了什么,他不过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了沈查一眼,仅是看了一眼而已。
我愣愣地瞧着台上那个少年,只觉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是我的错觉,他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暗沉又冷冽的杀意。
在众人还沉声之时,洛云崖轻抬起脚步,手中运起了灵力,神竞台四方的水柱陡然升起,众人一阵心惊,这才回过神。
洛云崖闭眸念诀,双手绕转着灵力,不过片刻,水柱“哗啦”一声落回水中,四方隐约飘来几根棍状物向台中聚拢,飘至洛云崖面前时,几根虚隐的玉棍重合成一支雕花的翠玉笔。
观众席上这才叽叽喳喳有了人声,底层几阶观众交头接耳,茫然不知何物,而上层几阶观众则各个点头称是,难掩惊艳之色。
“洛云崖如今的灵力,已经上乘到可凭自己心中意念召唤出想要的东西,”南宫阙突然出声,端起一杯茶笑道,“真不知当初救他那人,看到如今这番景象,会作何感想。”
他转脸看向我:“你说洛云崖为何会召唤出一支笔?”
不是灵力修为上等之人,向来这些越是厉害的法器,听闻的人,见过的人都是少之又少,而我这几近残废的凡人更是不会有机会听闻,他这么问我,几个意思?
南宫阙转过脸笑笑,不再看我,此刻不远处席位传来谈话,一人道:“这洛云崖也不过才十六岁,灵力已经达到了幻化无形的地步,不仅有神翎傍身,如今竟然又召唤出了玉隐,确实了不得。”
一人应之:“听说这翡翠玉笔,可凭空落字,无需纸墨,而这笔写出的字,又可一笔一划拆分为利器,伤人于无形,实在是个奇妙的法器。”
听此,尹正倩凑过去,急忙追问:“你们说的可是台上那个玉棍子?”
“什么玉棍子,”那人斥道,“哪里来的无知小丫头,那可是一阶上品法器,不是你说的棍子。”
尹正倩不满:“可是我看它就是个普通的东西嘛。”
那胡须老人愤慨:“老夫不与你这个小丫头争辩,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哼,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他。”尹正倩没和我打个招呼便起身往出处跑,我拽都没来得及拽。
不过想想有洛云崖在,也不必太过担心,免得她还不乐意我总是硌在她二人中间。
转眼间神竞台上已换了一场比赛,半柱香后,洛云崖孤身一人回来,却不见尹正倩。
左右不见尹正倩身影,我急急取过桌上纸笔简单写了几字:“正倩何去?”
洛云崖蹙眉似乎不明,我又添上几字:“她未曾寻你?”
洛云崖摇摇头。
这神竞场尹正倩不熟悉,估摸着是迷路了。
我起身要去寻她,洛云崖紧随我起身:“我陪你一起。”
我没有拒绝。
而后我和他绕着整个赛场找了一圈,却也不见人。
比赛还在继续,洛云崖打发了门下的一群小弟子纷纷出门,绕着观众席挨个找,旁人都在兴致勃勃观看比赛,而零零散散窜动的个头,扰得许多人不满意,纷纷开骂,可见洛云崖往那里一站,又都不敢再吱声。
我拉着他摇头示意,不可扰了赛制,他这才作罢。
一日赛事结束,却终究未寻得尹正倩。
再回到房中时,我已彻底没了用晚膳的心思,云崖顶虽安全,但这暂住的各大家族各怀鬼胎,难保尹正倩不会落入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手中。
神竞赛为期一天,接下来便是开通修炼场供那些获得法器者历练自己与法器之间契合度的日子,为期十日。
竞赛结束,下山的下山,历练的历练,还有借此在云崖顶小住几日的,都忙得风惊兰抽不开身来管我的事。
洛云崖带着玉隐入了历练场,我只得暂住云崖顶,一边四处寻找尹正倩,一边打探尹奕的消息。
因知晓哥哥不在云崖顶,晚间,我途径了他的院子。
院子的门是锁着的,墙头有探出来的绿叶,院门上的匾额刻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哥哥的窝。
小时候这里不叫这个名字,具体是什么我也忘了,只记得因逃课被罚与哥哥斗气,便半夜拆了他的门匾劈成木块扔进厨房,第二日哥哥自个儿寻了块木牌要做门匾。
我见气不着他便抢了他的木牌,用匕首刻了这四个字,哥哥依旧不恼,反倒是挂上去了。
后来得知哥哥在神竞赛上召唤了一枚法器,我为了得到他的法器,想尽了方法,照着画本子里的情节给他种了满院的桃花树,每日给他送我爱吃的零食糕点,半夜在他门前唱曲打拳,软磨硬泡,他就是不给我。
十五岁及笄那日,爹爹为我办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请了各世家的友人来吃酒宴,我不喜欢和刻板严肃的各大家主在一块儿吃酒,便兀自坐进角落,因见多了奇珍异宝,看着来往的人献上他们的贺礼,我样样都不稀罕。
我绕到哥哥身前伸手向他讨礼物,他递给我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一挂绿色的剑穗,除了光滑,没什么特别,他说是什么灵鹤毛编制的,世间仅此一枚。
我把盒子一盖扔回他怀里:“我怎么没见过绿毛的鸟?”
此话一出,惹得厅堂里那些个老老小小笑得摸胡子的摸胡子,喝茶的喝茶。
哥哥气定神闲地说:“院子里铃兰花|径染得。”
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真的?”
“罢了,”他又打开盒子看了看,一副惋惜的模样,“你不喜欢,我送给嫣儿。”
我一把夺过盒子里的剑穗,嘴里还不依不饶:“哥哥真小气,生辰就送个剑穗吗?”
他抬抬下颌示意着不远处一堆大大小小的锦盒:“这些不够?”
我插着腰理论:“我说的是哥哥小气,与旁人的赠礼何干,哥哥不要偷换概念。”
他故作皱眉问我:“妹妹想要什么?”
“呐,”我眼睛瞄了瞄他腰间,贼兮兮地笑,“不如哥哥把这君影分我一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突然不说话了,我往他身旁一坐,随意抓了块糕点塞入口中,嘀咕道:“就知道你不会给。”
此前我曾见过他用过一回这法器,奈何那时修为不够,只觉漫天花瓣眼花缭乱,一招术法也没看出。
执着于他这枚法器,不过是单纯的撒泼耍赖罢了,哥哥怎会看不出,总是抵着我的脑袋说:“小孩子要什么杀伤性武器?”
我正想着别的,忽听“唰”的一声,一道剑光划过眼前,转眼间只见哥哥递回爹爹的剑,拿着一分为二的那枚玉佩走向我。
厅中众人此刻也是傻了眼。
他走到我身旁坐下,取过我手里捏着的剑穗,拴在他劈下的那半块玉佩上,随后往我腰上系:“祝妹妹生辰快乐,这份礼,可满意?”
我抬手一掌托回自己险些掉下来的下巴,捏起那半块君影,又瞧了瞧他正在往腰间扣的那半块:“哥哥你脑子坏了?”
他敲了敲我的额头:“没大没小。”
我依旧瞪着眼睛拿着玉佩怼在他眼前:“切碎了法器就不管用了,你为什么不一整个送给我?”
他:“……”
结果第二日,百里家的长子对妹妹宠爱至极的一段“佳话”就传遍了整个神灵之巅上上下下。
倒是如今这一家子人,却是两不相见。
“你想进去?”乍听身后人声,我一惊,见着阴魂不散的南宫阙,我转身回了住处。
南宫阙一路跟着我到门前,毫无男女有别的自觉性,我合门进屋,他便翻坐在我敞开的大圆窗上。
我坐在窗前案边,取了一沓子蜡黄的空白纸,执笔落字:“可否教我筑灵?”
南宫阙低头看着纸上的字,问我:“你为何想筑灵?”
筑灵,通过修炼,构建灵元,达到延长凡人寿命,减缓容颜衰退的灵体之躯,有了灵力,便可开启法器灵器,增强本体的杀伤力或治愈力。
凡世间许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筑灵,顶多也就练练武,而我这种被废了灵元的人,也不知能否重新修炼,若是有了灵力傍身,不仅来去自由许多,方便寻人,也可护得身旁人不受伤害。
我正思量着,一根手指突然抵住我的额头,我一抬眸,便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眸。
他有些好奇:“你筑过灵?”
我眨了一下眼,一时忘了他能探视到我的灵海,总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他歪头看我:“你的灵元严重受损,目前除了短距离的通灵之外,不宜修炼。”
闻言,我略显失望地垂下眼,他倏地俯身凑至我面前低笑道:“不过,我可以先教你如何修复受损的灵元。”
我一抬头,便抵上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彼此皆一怔。
他匆匆收回手翻下窗台,消失在夜中。
我抬腕,覆指抚过他方才戳过的额头,有一丝奇妙的怀恋在心头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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