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许多夙愿,上天直至你死也不会满足。”
“但,我可以。”
“无论是什么,是善,抑或恶。”
莞月看着那位容貌模糊的红衣女子,她裙下空无一物,只滚滚着浓厚的烟尘,像飘似的靠近了过来,身姿却袅袅婷婷,极是妩媚。
那女子很奇怪,可自己不奇怪吗。
自己本该死了,但却没有死,莞月想。
“哪怕是毫无理由?”
“上天将你置于此种境地,又何曾给过理由,高高在上者,一向如此。”
女子纤长如白骨般的手指搭在莞月的下颌处,将她的下巴抬起,引导她与自己对视。
“较于你们凡人,我觉得称自己一句高高在上,算不得过誉。”
“为何帮我?我不信这天底下还有白得的便宜。”
“你觉得我是善人?”
女子略带嘶哑的嗓音中夹杂着浅浅的笑意。
“只看这代价你愿不愿意给了。”
“你要什么?”
莞月觉得很奇怪,她分明看不清这女子的脸,此刻却能感觉到她那一双狭长的眼里流露出笑意。
“不入轮回,再无来生。”
“我要杀了他。”
红衣女子高声笑了起来,那笑声裹挟在山谷里穿行而过的狂风中,渐渐湮没。
赵砚至这繁华的王都已一年有余了,盼望成为南宫府上门客却始终被拒门外,却在这一日被那位南宫家主南宫临请进府邸悉心招待,招为门客。
受宠若惊之余他又总觉得有些困惑。
南宫临如今权势滔天,想为他府上门客者甚众,他自知自己才疏学浅,本不抱希望,却忽然天降大运,被招为门客也就罢了,还得南宫大人亲自招待,实在让人惶恐。
直到面见完南宫临后,回程的路上,他还依旧觉得这一遭极不真实。
“南宫先生?”
随行的小书童面露惊讶。
“公子是说那位您一直挂在嘴边的南宫先生?”
南宫临府上有一位门客,早在三年前便已入府,那时南宫临未及司徒之职,只是个空有授爵的贵族子弟罢了,那位门客入府后却辅佐南宫临平步青云,在三年内便使他得授卿位,还领了司徒之职,与这国家中的另一于姓世家分庭抗礼,夺权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这国家表面繁荣,但王君年幼,又是个沉迷声色的秉性,取而代之早是定数,只看花落谁家罢了。赵砚对大统之义并无执念,若是当今王君无德,换作更贤明者,于民更益,只这贤者为谁,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断,但这争论于这世家之争中却是毫无左右之力的。
赵砚于此的兴趣,远不如对那位门客的兴趣深。
那人毕竟将南宫临从一默默无闻的世家子弟辅佐至此,实在是深有筹谋的智勇之人,是乃当世之佼佼者,出生无可抉择,读书者若出世,当以此人为榜样。可惜那人一向神秘,又被南宫临藏得极好,旁人对他除却姓名外几乎一无所知。不过他与南宫临同姓,所以也有人猜测其为南宫临之亲族。但关于他的传言实在太多,真真假假,实在无法分辨。
那样的人物竟在南宫临面前提起了他,言语间似乎还多有赞赏,这怎能不让人觉得恍如梦寐。
“是他。”
赵砚神情恍惚。
“南宫大人还说,那位先生想哪日与我一叙,小箸,你掐我一下,我怕这是梦……”
赵箸抬起手麻利地掐了他胳膊一下,赵砚吃疼皱起眉,却又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梦,不是梦……”
“那位南宫先生果真是夸奖我了!小箸,那位先生夸奖我了!”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赵箸那张肉肉的小脸笑着,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睁大双眼神情严肃地看向赵砚。
“看公子这样子,莫不是被这高兴冲昏了头脑,忘记问姑娘的事了?”
赵砚闻言一拍脑袋,甚是懊悔。
“你看看我,好容易进了南宫府上,却把正事给忘了!”
“公子真是,”赵箸那张稚嫩的脸上,表情严肃得可爱,他看向赵砚,颇有以下犯上的气势道:“幸而来日方长,公子以后可不要忘了,不然我们这趟王都可算白来了!”
“是,是,你瞧我,以后可不能忘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打听到莞儿的下落,可得抓紧时间才是。其他地方都打听遍了,若是这南宫府上也再打听不到,可真是白来了。”
赵砚像是早就习惯般,混不计较赵箸的僭越语气,只抚着心跳加快的胸膛,努力将心情平静下来。
“得意忘形,得意忘形啊……”
五日后——
赵砚果然接到了那位南宫先生的请帖,邀他去府上一叙。
那书帖上并未写明主人名讳,只简简单单落了“南宫”二字,但其字笔锋犀利又颇为飘逸不羁,只让人觉得落笔之人也该是一个不拘俗世的磊浪之人。
这倒与他从前对南宫先生的想象不太一样,他总以为那样一个人该是外宽内深八面莹澈的。
赵砚向外望去,只见马车驶在一片山林之中,葱葱郁郁不见人烟之所。
因南宫先生不喜人多,所以他也只好一人赴约,将赵箸留在了家中。虽说就算是赵箸在他身侧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处,但他只独自一个人,心中便更是忐忑不安了。
等会若是说错了话,惹了南宫先生不喜该如何……
赵砚心中思虑,马车却突然停下了。
“先生,到了。”
车夫道。
赵砚一惊,急忙收回思绪起身下了车。
“我家先生说,让先生到后,直接推门进去便是,不必在乎那些俗世礼节。”
“是,在下记住了,有劳。”
“先生言重。”
待赵砚站定,见此处青山掩映,林木茂盛,一座小小的院子独立其间,院门古旧,看着似乎很有些年头。
方才他往外看时,并未看到有何人烟,却不想还有这么一方居所隐于其间。
不居于王都之内而居远山,远离俗世繁华,虽入世却仍留隐世之风。这南宫先生当真是与众不同的。
赵砚走到院门前,伸手推开了那两扇古旧的木门。
院门开后,他往院内望去,院中不过两栋制式简单的屋子立于低矮的围墙前,其上并无装饰,比自己那小院还简朴许多,只院子里那头竟然还有一片小湖,湖水幽深,邃不见底。
这林中居然还有这样一片湖吗?
赵砚惊异,却又望见那湖边的一棵树旁立着一女子,那女子身着红衣,背对着他,似乎是在喂鸟。
赵砚一顿,忽然有些窘迫。
那女子是南宫先生内人吗?
可她却并未作妇人发髻……难道是南宫先生之女?
他又匆匆瞥了一眼院中四下,并未看到任何男子的身影。
这南宫先生若是不在,只他与那红衣女子二人,这多少有些不合礼。
赵砚站在院门处正踌躇,那红衣女子似乎是听见了声响,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
“原来是赵砚先生。”
她眉眼细长,眼尾晕出嫣红的胭脂,朱唇微扬,浑身透着莫名的妖冶和不搭调的清美。青丝微挽,髻前插着一顶发冠,冠上缀着一朵红玉花朵,形似菊花,花瓣细而长,花旁则是大大小小的铜叶,皆被延伸出的细长花瓣纠缠着,铜嵌红玉耳坠,身着上白下红斜襟襦裙,外披了件红色双层外衫,内似是绸布,外裹绣花纱袍,两肩及下裳上皆绣上了同发冠上一样的不知名花朵,用了红黑两色丝线交织织就而成,呈现出一种精致之感。
这是一个给人与这座院子截然不同印象的女子。
张扬,阴郁而妖冶。
赵砚初见此人,却不知为何眼睛发酸,竟有些悲怆。
她穿绿衣,该是更合适的。
赵砚莫名如是想到,落下泪来。
“先生?”
听见红衣女子的声音,赵砚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后,连忙转头用袖子揩了揩泪。
“先生这是怎么了?”
“是在下失态了,初至贵府却如此作态,实在失礼,还望姑娘海涵。”
女子看着他,只笑而不语。
待赵砚平复心情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她。
“在下赵砚,是受南宫先生所邀今日至贵府一叙的,不知,南宫先生现时可在家中?”
“她在。”
女子坐到一旁的石桌前,抬手拿出了两个茶杯。
“那,不知南宫先生何在?”
赵砚转头看了一眼那两栋屋舍,神色有些拘谨。
“烦请姑娘——”
“我就是南宫。”
女子不待他说完便径自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将手中那杯已装好茶水的瓷杯推到了赵砚的方向。
赵砚愕然,抬头望着她,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本以为先生不至会因我是女子就轻看于我,但现时看来,果然是我看错人了吗?”
“在、在下只是有些意料之外,绝无轻看姑娘,啊不,南宫先生之心。”
赵砚面色涨红一片,连忙赔罪道。
女子却忽然看着他,笑出声来。
“不过玩笑之言,先生不必在意。”
“南宫先生以女儿之身,有如此作为,真真才是让在下钦佩万分的。”
赵砚所言确是肺腑之言,他一面说,面上也愈加恭敬起来。
“还请先生直唤在下姓名,在下实在担不上这先生之称。”
“也是,阁下唤我先生,我也唤阁下先生,这称谓的确不太合适。”
“那日后先生不如也直唤我的名字吧,”红衣女子面上笑意更深,眼底涌出些许玩味:“我复姓南宫,名莞月。”
赵砚闻言猛然抬头,望着眼前此人,眼睛睁得极大,其中满是惊诧。
“莞……月……”
赵砚怔怔地低声将这两个字念了出来。
全文存稿日更中,是个小短篇,只有十六章,请放心食用,以及感谢支持与收藏!爱你们~
更新时间是在中午12点,每天一章,但由于晋江审核较慢,所以如果有需要的小可爱可以晚一点再来看。
(本文设定是在类似古代春秋战国的架空历史背景,因为我能力有限,所以在写文时也许出现了一些错误,非常欢迎小可爱们指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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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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