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第二日的比试,朱先生一行人几乎是彻夜未眠。
尤其是张冲,一想到自己这一路上三番两次置同伴于险境,心中更是难安,次日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前去应战,看着对面那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的黑脸大汉,心中更是彷徨不定。
正两难间却见那沙哆王子身边的管事上前宣布道:“今日比赛规则有变。”
台上二人面面相觑,又见他朝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随从捧着两朵绸花上前结结实实系在他二人的腰上。
“这最后一场该角力为夺绸,命你二人在不伤及对方的条件下率先夺得绸花者胜。听明白了吗?”
台下朱先生等人闻言皆是面露喜色,张冲忙道:“明白了。”
那叫作拉布托的黑脸大汉却是有些不满地望向那管事道:“殿下他这是何意?既是争夺受伤流血都是常事。”
那管事的闻言只是往看台上努了努嘴道:“这个您别问我,殿下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我劝您什么都别问照做便是。”
拉布托还想再问却见那传令官已是敲响了锣鼓,只得站到张冲对面开始应战。
他自诩为突厥第一力士,以一身无人能敌的勇力著称,偏偏这一场比的却是夺绸,这让他一身的力气无处施展,又不能伤及对方,便更觉处处束手束脚。
张冲不知道那个突厥王子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跟对面那个一身戾气的大个子比起来,他占了灵活的优势。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番争夺下来,拉布托一直都在进攻,试图摘下绕在他腰间的绸花,他却只是躲避并不出手。
直到那拉布托额上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熊熊,逐渐露出些破绽,他才一个错身来到他的身后伸手探向他腰间的彩绸。
拉布托见状忙转身躲避,谁知为时已晚,他已经扯下来他腰间的绳结。
那看台上的突厥贵族们见状都纷纷变了脸色,眼见着胜负已定,拉布托却突然一个发力将那中原人绊倒,也顺势夺下了他腰间的绸花。
看台前的传令官一声锣响,这场比赛落下帷幕。
众人望着台上两个人手里的红绸惊呼道:“居然是个平局!”
张冲凭借这一战引起了那些突厥贵族的注意,虽未如愿成为哆吉的近侍,却也被他收入麾下留用。
是夜,王子府内宅中。
月姬身着一袭宝石蓝的曳地长裙靠坐在院中葡萄架下的软榻上,闭目聆听一首来自西域古国的乐曲。
乐声渐止,她缓缓抬眸望向院中抚琴的女子,浅褐色的美眸中已隐隐泛起了泪光。
“阿芫,你的琴弹得很好,模样也生得美,头脑也很聪明,当个小小乐姬可真是委屈了你。”
玉珠放下琴缓缓行至她身侧,态度恭顺道:“夫人谬赞,我只不过是会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若论容貌气度更是不及夫人万一。”
月姬的目光扫过她面颊上的那块红色胎记,眼底露出几丝惋惜之色,随即又摇了摇头笑道:“不说这个了,昨日我按照你的话说了,今日殿下回府后果然十分高兴,还赏赐了许多中原来的绸缎珠宝。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不过……”
她望着玉珠顿了顿又道:“不过,很可惜,殿下似乎对你那情郎还有些误会,暂时还没有将他放到身边,倒叫你失望了。”
玉珠面颊微热,没有同她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再次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很快便到了可汗寿辰之日,玉珠随着哆吉王子府上的舞姬顺利进入王庭。
突厥如今的可汗叫做颉里,这位颉里可汗已年过花甲,身边除了正妻还有五个较为得宠的姬妾。
可敦生的大王子患有咳疾,饶是天气已经回暖仍穿着厚厚的皮袍。
其余几个王子倒都生得体格健壮,有老可汗年轻时候的风范,但其中最受看重的还要数七王子哆吉。
七王子得宠的原因不但因为他有位最受可汗宠爱的母亲,更是因为他是可汗的幺子,是脾气秉性与老可汗最像的老来子。
当然除了这些王子,在场的诸位突厥贵族中最受瞩目的当属坐在老可汗下首的左贤王辟哆。
如今这个辟哆不仅得到了老可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待,更令人侧目的是他的手中还握着突厥将近一半的军政大权。
而他之所以如此受器重,还要从十年前的那场平城之战说起。
平城之战,颉里领着他的七个儿子亲自披挂上阵,与昭国的戚錾戚将军在边境对峙了月余,在一次两军对垒中被戚錾的破云箭一箭射中胸口。
若非这位左贤王领着后方那三万兵马及时救驾,老可汗早就殒命当场。
后来这位左贤王不仅救回了老可汗,还凭一人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
玉珠隐在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中,暗中观察着看台上那些把酒言欢的突厥人,仔细将他们的形象与一路上从朱先生口中得知的那些旧事关联起来。
想得正入神时忽觉腰间彩绸一紧,被人往前拽了一把,险些跌出舞姬行列。
她定了定神站稳身形,抬眸望去,迎上一道不怀好意的男人目光。
她微微侧身,脚踩着鼓点旋动裙摆,不动声色将系在腰间的绸带从那人手中抽出。
男人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端起面前的酒杯朝坐在对面的七王子哆吉高高举起。
“七弟,听说前几日你府上设了擂台挑选力士,获胜的竟是个中原人。拉布托天生神力在我们突厥已是无人能及,想不到这个中原人竟比拉布托更厉害。”
哆吉也端起面前的酒杯朝他微微勾唇道:“五哥说笑了,拉布托是父王亲自挑选出来的突厥第一力士,那个中原人只不过是投机取巧,勉强与拉布托打成平手罢了。”
五王子乌尔托闻言却是挑眉笑道:“哦?是吗?我可是听说拉布托险些在他身上栽了跟头。”
哆吉冷哼一声攥紧了手里的酒杯道:“五哥还真是消息灵通 ,不过那都是外面的人夸大其词罢了。我不过是挑选了几个力士,五哥便如此上心。前些日子我可是听说五哥花重金从民间召集了三百勇士,不知五哥意欲何为?”
乌尔托闻言“啪”的一声将手里的酒杯投掷回案上,寒声道:“七弟这是何意?不妨当着父王和兄弟们的面把话说清楚。”
在场的人皆默默注视着针锋相对的两兄弟,再瞥了一眼不远处不动声色的老可汗,都忍不住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五王子的母族在几个王子中势力最大,而七王子的母亲最受宠,他们这些人谁都得罪不起。
正剑拔弩张之时还是身为长兄的大王子霍毗站了出来。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便好。来来来,五弟、七弟,各位兄弟,快与我一同干了这杯共祝父王福寿万年。”
众人闻言纷纷端起了酒杯起身为老可汗祝寿。
坐在上首的老可汗含笑看着站在底下的几个儿子,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
“你们大哥说得没错,咱们草原男儿就当如翱翔长空的雄鹰,应该把尖利的爪牙对准底下的猎物,而不是自己的同胞。来,与我满饮此杯,祝我突厥千秋万代,长盛不衰!”
话音落,站在底下的诸位王公贵族都齐齐斟满了手中酒杯,纷纷仰头一饮而尽。
老可汗满意点头,又见坐在他身侧的左贤王辟哆上前举起酒杯道:“大王子识大体、爱护手足,有长兄风范,有子如此,臣弟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老可汗一脸欣慰地看向坐在他右手边的长子,拍了拍手道:“来人,将本王的落雁弓取过来。”
众人闻言纷纷变色,这把落雁弓是老可汗从上一代可汗手中得来的,如今又当着众人的面传给大王子,其中意味可以说是不言自明了。
霍毗几乎是双手颤抖着从老可汗手中接过那把玄铁打造的落雁弓,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红晕。
底下的各位王子虽各怀心思,但也纷纷起身向他道贺。
遑论真假,这副兄友弟恭的场面成功地取悦了老可汗。
乌尔托斜睨着哆吉那副暗自吃瘪的模样,倒是心情大好,指着台下腰肢扭转的一群舞姬道:“七弟的眼光还真是没得说,连今日挑选来的这些舞姬都是个个绝色。”
哆吉皮笑肉不笑地回头看向他道:“几个舞姬罢了,五哥要是有看得入眼的,今夜我便将人送进五哥的毡帐中来,就当是给五哥赔罪了。”
乌尔托闻言勾唇一笑:“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言罢伸手指向台下一个穿着丁香色纱裙的舞姬道:“就她吧。”
看台下的玉珠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察觉到了那些投向自己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回头与看台上的月姬对视了一眼,不过一瞬又很快随了鼓点舞动起来。
哆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待看清那女子又回头看了眼坐在他身侧的月姬,微微蹙眉摇头道:“这个不行,五哥还是换一个吧。”
乌尔托微微扬眉道:“怎么?她是七弟的人?”
哆吉摇头道:“不是,此女容颜有残,恐入不了五哥的眼。”
乌托尔看了一眼他身侧的月姬,似笑非笑道:“可我偏偏还就看中了她,七弟身边都有绝色美人了,难道还舍不得这样一个小小的舞姬不成?”
哆吉抿唇不语。
有了前次的教训,坐在他们身边的其余几位王子皆道:“是呀,七弟,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舞姬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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