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起先还是一群年轻男女围着篝火翩翩起舞,跳着跳着,他们成双成对地携手走出了人群,最后竟只剩下那个叫做娑娜的红裙胡女拉着玉珠斗舞。
她们一个身材丰盈,一个体态婀娜。
罗衣翻飞、纤腰扭转,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犹如两朵飘落风中的花蕾,看得人目不暇接。
一舞罢引来喝彩声一片,立刻便有落了单的青年男子上前为她们献上鲜花,邀她们共舞。
玉珠含笑谢绝了所有的邀请,径直走向公子,微微躬身往他身上嗅了嗅,发觉他并没有偷偷背着自己饮酒才心满意足地朝扬起一张红彤彤的小脸朝他展颜一笑。
陆珣面颊微热。
此刻她的双颊因为方才的那支舞染了红晕,双眸也似染了星辉,看得他心如擂鼓。
玉珠刚要坐下,却见他突然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坡道:“阿芫,我想去那边走走。”
夏夜幽凉,漫天繁星之下,一对璧人比肩而立,他抬眸望着幽蓝夜空之上的银汉迢迢,心中生出些许怅惘。
玉珠见他蹙眉忍不住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陆珣微微摇摇头,朝她笑了笑,在她身侧的草地上坐下,玉珠也挨着他坐下。
“我也有东西要送给阿芫。”
玉珠闻声微微侧头看向他,只见他从方才拢在袖子里的那只手中拿出了一朵粉白的小花。
她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他的掌心却被他一把握住。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玉珠垂着头,任由他握了手捂在自己掌中揉搓,胸口好似揣了一只小鹿一般啵啵跳着不停。
不多时又见他解了身上斗篷要给她披上,忙摇头道:“不可,公子身上还有伤,再染了风寒可如何使得?”
陆珣笑了笑,见她眼眸低垂,面颊染霞,指尖揉捻着那朵小花,浑身血液好似沸腾一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展开斗篷将她拢入了怀中。
“阿芫,此番若能平安归去,我便向将军和公主提亲。”
玉珠靠着他温热的身体,听着他微微凌乱的心跳声,胸口处的小鹿似越发欢腾,只把头埋进他怀中,哪里还敢看他。
他见她不应,心里突然发了慌,垂头望向她黑漆漆的发顶,又唤了她一声。
“阿芫?”
玉珠绞着手指,羞答答抬眸望向他:“要是我爹我娘或是伯爷夫人不同意怎么办?”
陆珣微微皱眉,随即握着她的肩膀道:“这个无须你忧心,安心等着嫁我便好。”
玉珠闻言小脸一红,忍不住悄悄仰头看他。
心中暗叹他这人有时候还挺霸道,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很喜欢。
“在想什么?”
他垂眸,迎上她窥视的目光,却见她伸出一只葱白的小手,轻轻点在他的额前。
“其实就算他们不答应也没什么的。”
陆珣望着她,眼中浮现一丝困惑,只见她微微扬唇,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之色。
“公子为我,不惜远离故土,奔走千里,又只身入敌营,屡次救我于危难,想来对我已是情根深种,实难自持。而我对公子……”
陆珣有些面红耳赤地望着她,神色紧绷,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却见她忽而抬眸望向他,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捧住他的面颊,笑吟吟在他唇角印上一吻,贴着他的唇畔喃喃道:“而我对公子也实是喜欢得紧,所以就算他们都不答应也无妨。”
她轻轻笑了笑,全然不顾他面上一副好似被扔进油锅里炸了一遍的脸色,自顾自道:“不如做对儿天地间逍遥快活的野鸳鸯,等到有一日你想要正正经经娶一房温柔贤淑的小娘子,或是我看上了旁的什么小郎君,咱们也好聚好散,各得其所。”
她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一波三折,陆珣却是听得胆战心惊,面上红一阵的白一阵。
他自是没什么心思娶什么温柔贤淑的小娘子,她却打着主意要跟他好聚好散,去寻什么旁的小郎君!
想到张冲,想到那群恨不能时时刻刻用炽热目光追逐着她的男子,他心中涌起一股平生从未体味过的酸涩,颇有些受伤地看向她。
“阿芫连个名分都不肯给我,难道我在你心中连个外室都不如?”
他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委屈,七分幽怨,玉珠险些被这样的公子惊掉下巴。
她用力眨了眨眼,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确定他是公子本人,才柔声安慰道:“公子要是这么在乎名分的话,那……那我好好同我阿耶阿娘说一说,你好好同夫人伯爷谈一谈?”
陆珣捉住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小手,凝视着她落满星辉的明亮双眸,有些不满道:“阿芫还叫我公子?”
玉珠觉得今夜的公子格外难哄,嗔他一眼,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那叫什么?郎君?陆郎?”
公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耻且满足的微笑,怕她看出,慌乱垂头,将那两片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的唇瓣牢牢堵住,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品尝着她唇齿间那令人心旌摇曳的味道。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方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在他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他对她小惩大诫,好叫她明白世间男子大多锱铢必较。
他拥着她,脑海中蓦然浮现寒露寺后山崖壁上他亲手画上去的一幅魔女诱惑佛陀的画像。
原来这便是佛与人的区别。
佛无欲无求,一眼看穿藏在红颜下的枯骨,对魔女的引诱视若无睹。
而他选择了臣服于自己的**,忠于自己的内心,将满腔蓬勃滋长的爱意宣泄出来,施加于她的身上。
叫她看清,弱水三千,她便是他要取的那一瓢。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她呜呜挣扎着推他。
“有人来了!”
“怕什么?阿芫方才不是说要同我做一对逍遥快活的野鸳鸯吗?”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恋恋不舍般在她鲜红欲滴的唇上啄吻了一下,嗓音沉沉地笑道。
玉珠小脸红彤彤,露出一排贝齿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手上再用力一推,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将将没过头顶的草丛中。
她伏在他的身上,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草丛间的缝隙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对儿手牵着手前来幽会的青年男女。
他们起先还只是肩挨着肩坐在草地上说话,说着说着便搂搂抱抱起来,抱着抱着又亲到了一起,亲着亲着又齐齐倒进了草丛中。
到了这里陆珣再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玉珠的耳朵,玉珠面红耳赤,乖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揪着他的衣襟,听着他一阵一阵急促有力的心跳声,更觉心慌意乱。
她都有些不敢告诉他,就算是被他捂住了耳朵,还是能时不时听见从他指缝间漏进一两声暧昧至极的声响。
两个人抱在一起,身下是长满杂花野草的草地,头上是群星璀璨的夜空。
一切本是如此美好,他们却从未觉得像此刻这般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消雨歇,草丛中那对儿如胶似漆的青年男女终于相携着离开了。
玉珠却好似睡着了一般伏在他胸口一动也不敢动,陆珣也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拥着她,待到两个人的心跳都慢慢平复下来。
玉珠从公子身上爬起来,侧过头去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辫,轻咳了两声,红着脸道:“这里的民风可真开放呀!”
陆珣从地上坐起身来,面上神色也没有比他身侧的女子好到哪儿去。
他起身,抖落沾在衣袍上的草屑,仰头看了一眼横亘在牵牛织女星间的银河,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横跨南北的暗影,再看那暗影的形状更觉像是一座沟通南北的桥梁。
原来这便是诗中提到的“银汉迢迢暗渡”。
“公子?”
她坐在草地上,有些不明所以地仰头望向他。
他收起满眼的惊诧,回头含笑朝她伸出一只手。
“阿芫走吧!”
玉珠起身,将自己那只被晚风吹得凉沁沁的小手递到他手中。
两个人手牵着手,肩膀挨着肩膀,沿着来时的方向回去。
“公子方才在看什么?”
“在看银河。”
“银河?”
“阿芫听过牵牛织女星的故事吗?”
“嗯,公子再说来听听。”
……
翌日,玉珠与陆珣在附近看到了张冲等人留下的讯息,便立刻辞别阿哩母子,带着骊驹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片宁静美好的草场。
三日后二人随着南来北往的商旅进入了娑叶城。
是夜两人依旧投宿在城中的一家旅店,准备等着翌日再循了踪迹与张冲等人汇合。
谁知刚走进店门便察觉到身后似有人在一路尾随。
陆珣捏了捏玉珠手指,在她手心悄悄写了几个字,玉珠立刻会意,二人先是佯装作毫无所觉般在旅店中用饭,用完饭后便径直回房锁上房门,吹灭烛火,和衣上榻。
那群人本打算等到夜深人静再下手,谁知等了半晌见室内没了动静,也察觉出些异样,破门而入,掀开榻上被衾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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