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送行

“你们究竟是何人?”

陆珣勒住缰绳,望着挡在面前的十来个举着大刀的黑衣人,微微侧目道。

冲在前面的黑衣人定睛一看,见他身后空空如也,面露恼色,对为首的一人道:“跟他同行的那个女人不见了。”

为首的黑衣人摆了摆手,淡淡吐出两个字“灭口”,他手下的黑衣人得领正要挥刀上前忽听得身后“嗖”的一声,刀未落下,利箭便已穿透他的胸膛。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皆是面露惊骇,还未来得及回头又听得“嗖嗖”几声破空声传入耳中,相继跌落马背死在了那人的箭下。

“季真,你没事吧?”

张冲策马上前,一脸关切地看向陆珣道。

陆珣摇摇头,朝他感激一笑,再看向他身后的戚錾道:“戚将军可知这些人来历?”

戚錾下马扯开那些黑衣人蒙在脸上的面巾,再撩起他们的裤管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道:“先回去再说。”

一行人一路坎坷,终于平安回到沙州。

他们归来那日,张载亲自引了人马出城十里相迎。

昔日老友相见,都不负年少时模样,任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铁血男儿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将军,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张载下马上前朝着戚錾便是俯身一拜,戚錾怎肯受他的礼,双手托了他起身,问那三百人的下落,得知他们已被安置妥当便也安下心来。

是夜张载在节度使府内设宴款待戚錾一行人,觥筹交错间忽见府中门房喘着粗气上前禀报道:“大人,周副使来了!”

张载微微眯了眯眼,将手里的酒杯啪地投掷回岸上,寒声道:“哦?我不去寻他,他倒主动找上门来。哼,来得正好。”

言罢双手撑着酒岸起身捏了捏拳头,躬身朝戚錾道:“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请将军移步客房稍作休息。”

戚錾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坐在案前一只手转动着酒杯淡笑道:“来的既是你我的故人,不妨一见。”

张载点点头:“也好。”

话音刚落便见周浚带着一众身披重甲的侍卫闯入室中。

张载微微侧头看向他,冷笑道:“周副使如此大张旗鼓夜闯张某家宴,不知所为何事?”

周浚的目光越过他径直落到了坐在他身侧的戚錾身上,朝身后的众侍卫挥了挥手道:“来人,此人乃是突厥派来的奸细,快将他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出刀上前,却见张载抽出腰间佩刀锵地将面前酒案斩作两段,一声怒喝道:“我看谁敢?”

侍卫们见状纷纷回头看向周浚,却见他看向张载道:“怎么?张大人是想窝藏奸细,阻拦朝廷判案?”

张载闻言却是“铛”的一声将手里的刀钉入地面,呵呵笑道:“周副使,面前这位故人到底是谁,我们心知肚明。你口口声声说他是奸细,可有什么证据?”

周浚望着戚錾,眼中神色逐渐变得凌厉。

“此事关系到边境安危,马虎不得,是不是奸细一审便知。来人……”

谁知话未说完,忽觉脖颈处一凉,一柄长刀在月色下泛着凛凛寒光。

“你……本官是朝廷命官,你怎敢?”

戚錾一手握着刀,一手握着只酒杯冷笑着看向他。

这一笑,笑得他遍体生寒,一时有些毛骨悚然。

“周浚,你的性命十年前我就该取了。只怪我一时手软,留着你一条狗命多活了这许多时日。今日便用你的血来祭一祭十年前那三万亡魂。”

“你敢?你若是敢动本官一根手指,你……你们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只可惜戚錾却没有再给他叫嚣的机会,手起刀落,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鲜血喷洒而出,一颗圆滚滚的头颅落到了地上。

张载抚掌大笑:“好,杀得好,杀得痛快,只是如此便让他死了,倒还便宜了他。”

周浚带来的那些侍卫看着落在地上那颗头颅,再看看面前两个宛如杀神一般的男人,个个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间却听戚錾又开口道:“我知你们受命于朝廷,来此也是奉命行事。回去传个消息,就说是十年前平城罪人戚錾取了沙州副使周浚性命,我在这里等着他们前来询问。”

十日后,朝廷的监察御史陈庭快马加鞭赶到沙州,戚錾对手刃沙州副使周浚一事供认不讳,至于被问到出于什么原因动手杀人他却只是缄口不言,只请求要面圣,亲口将个中缘由当面陈情。

一个是死而复生的曾经威震一方的北庭大都护,一个是受命于帝王监理沙州军政大事的副使,饶是代替天子行审判之责的御史也难以做决断。

于是陈庭只好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上奏朝廷,请求宣平帝示下。

又过了几日,皇帝的指令通过十万里加急送达沙州,命他即日启程带戚錾进京面圣。

戚錾脚上戴着重重的铁链,双手被紧紧缚在身后,被人押解着登上囚车。

刚过巳时三刻,忽有狂风大作,黑云压城,遮天蔽日,几乎叫人分不清昼夜。

道路两旁立满了闻讯赶来的玄甲军残部和自发前来送行的普通百姓。

“戚将军,戚将军真的回来了!”

石青带着十来个老兵站在围观的百姓中,看着囚车中那个衣发凌乱,身形瘦削却面容坚毅,脊背挺直的男人,难掩内心的激动,挤开拥挤的人群,冲破阻挡的官差来到戚錾面前,屈膝跪下。

“玄甲军冲锋营百夫长石青携拜见将军!”

他身后的那十余人皆纷纷报出自己的名字职务相继跪下。

戚錾垂眸看着石青那只毫无光彩的右眼,再看看他身后那身体孱弱的十余人,喉头微微哽咽了一下,艰难朝他们点了点头。

“快起来吧,我戚錾何德何能,区区一副戴罪之身,怎受得起诸位如此大礼?”

石青抱拳摇头道:“将军为大昭出生入死,为兄弟们身先士卒,将军若有罪,这世道还分什么黑白?我等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着便要上前去解他身上枷锁,官兵们见状纷纷面露难色,一面阻挡一面看向骑在马上的陈庭。

陈庭眉头紧锁,策马行至囚车前,好声好气道:“戚将军,耽搁了行程咱们谁也担待不起,莫要让兄弟们为难呐。”

戚錾点点头,看向石青等人,身后手指蜷缩在了一起。

“当年那场败仗,尸横遍野,城池失陷,有罪的是我,与你们无关。此番杀周浚亦是我,入京受审合该如此。你们快回去吧。”

石青握着拳,恨声道:“可那周浚在沙州十余载纵容手下人逞凶作乱,搜刮民脂民膏,肆意打压玄甲军残部。若非张大人暗中相护,我等早已成了他刀下亡魂。逆贼周浚死有余辜!”

“诸位父老乡亲,戚将军为我等杀逆贼,讨回公道。京中那些个身居高位的大官,只知尸位素餐,官官相护,怎会管我等百姓死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将戚将军抓走!”

沙州百姓上至本地豪族,下至黎民百姓,十余年来深受其害,他这一声呼喊可谓振聋发聩。

人群中立刻便响起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回应,百姓们围上前拦住官兵去路,振臂高呼。

“对,周浚死有余辜。戚将军是无辜的,快放了戚将军!”

群情激愤,陈庭见状已是变了脸色,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忽见一素衣女子在节度使张载的亲自护送下向他走来。

那女子不过一身寻常素衣,一头乌发上亦没有戴半个钗环,偏她模样生得那样美,一举一动皆是那样的高雅,陈庭一看便登时怔在了原地。

太康元年,春三月,南康公主奉旨北上下嫁安北大都护戚錾。

宣平帝亲自领文武百官与满城百姓出城相送,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跟在大队的达官显贵之后,远远地望了一眼盛装出行的公主。

只一眼,便已令人过目难忘。

“殿下!”

他几乎是立刻滚下了马鞍,在周围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战战兢兢伏跪在萧琬脚下。

萧琬朝他微微抬手,声音平静无波。

“我来是为我的丈夫送行。大人此行代表的是陛下,不必多礼。”

石青等人见状纷纷为公主让开了道路。

戚錾看着她在众人的瞻仰中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近,一贯冷硬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几丝羞惭之色。

“琬琬,不是叫你们别来了吗?”

他说这话时,目光从一身素白的妻子身上转移到立在人群之中的女儿身上,从未如此刻这般无地自容。

萧琬红着眼眶,定定地看向他,抬手抚过他微微凹陷的面颊,为他整理着散在鬓角的几缕落发,再为他理了理衣襟,一如往昔她送他出征时的模样。

“我的丈夫要出趟远门,我这个做妻子的来送行,可有什么不对?”

戚錾望着她日渐消瘦的美丽面容,胸中郁结,半晌才涩着声开口道:“我对不住你和阿芫,若有来生……”

她抬手,冰凉的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咬唇逼退几乎要翻涌而出的泪意。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和阿芫,就好好活着回来。我萧琬不信什么来生,只要你今生今世好好活着。”

戚錾望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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