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的住处到单位只用十分钟不到的车程,路口,祖喻扶着方向盘等最后一个红灯,绿灯亮起,祖喻本能地挂挡、踩油门,谁料前车却突然一个急刹,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追尾上去。
正当祖喻不爽地皱起眉,想降下车窗理论两句,却见前车的车主更加愤怒地推门下车了。前车车主情绪激动地来到车前的斑马线前,手舞足蹈地高声呵斥着什么人,被堵在后面的车主们并不知情,催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聒噪得令人心烦。
祖喻看了看手表,距离和黄总约好的时间只剩20分钟了,于是也推门下车,上前查看。风有些大,祖喻一下车就让吹了个透心凉,不由后悔没套上大衣再下来。忍着寒冷来到跟前,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双目无神地跪坐在马路中央,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碰瓷儿的?”祖喻来到愤怒的前车车主身边,自然地抽出一根烟递给对方。
“可不么!”前车的大哥满脸不耐烦,“绿灯一亮,她突然蹿我车前边儿了!妈的什么年头了还有这种人?”说罢继续回头冲着地上的老妇道,“我告儿你这招现在不好使了啊,现在的车上都有行车记录仪,就为了对付你们这帮人设计的!你赶紧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祖喻低头看了看表,冷着脸在老妇面前蹲下身来,咬着牙关哆哆嗦嗦道:“阿姨,你来错地方了,知道吗?这片儿都是律所,收拾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回头骗不到钱不说,还得倒贴罚金。”离得近了,祖喻忽然觉得眼前的妇人有些眼熟,犹疑中语速不由渐渐慢了下来,“......趁大家好说话的时候赶紧走吧,你如果继续赖在这儿妨碍交通,我现在就叫警察来——”
老妇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而祖喻低头时无意瞥到她布满油渍和调味料痕迹的袖套上,黄线绣着“黄妈妈牛杂面”几个字,不由哑然失声。
祖喻怔怔盯着面前的妇人,大概几秒钟过后,再度开口,说得却是老家的方言,“您是F城人?”
这回老妇忽然有了反应,像是混沌中忽然被人叫醒,缓缓看向祖喻,眼神中恢复了些许光彩。
“我也是F城人,您先起来吧,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祖喻不由分说地将腿脚发软的老妇从地上搀了起来,扶着她往自己车前走去。
前车大哥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无措道,“唉,这什么情况?”
祖喻头也不回地跟大哥摆了摆手,“没事了,往前开吧。”
九点,祖喻准时抵达办公室。当他领着一个衣着打扮、形容气质和这座大楼格格不入的老妇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了过来。祖喻全然不在意,径直将老妇领到自己办公室,接着转头问助理,“黄总来了吗?”
“刚到不久。”助理连忙将探究的目光从老妇身上收了回来。
“阿姨,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半小时就回来。”祖喻用方言跟妇人说了一句,转身大步往会议室走去,边走边伸手制止了要跟上来的助理,“你在这儿帮我照看一下,她好像身体不舒服。”
“啊,好的。”助理茫然地点了点头,停下脚步。
半小时后,祖喻顺利签完合同,将黄总一行送出了门。再次回到办公室,老妇的情绪似乎平稳了很多,有些拘谨地捧着热茶坐在沙发上不安地左顾右盼。
“谢谢,你去忙吧。”祖喻冲助理点了点头。
助理出去后,祖喻在她对面缓缓坐下身来,“阿姨,你不记得我了吧?”
尽管眼前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和这座城市一样冷峻而陌生,但熟悉的乡音还是瞬间给人注入了一丝暖意,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衣着不菲、容貌精致的男生,尴尬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你认得我?”
祖喻笑笑,“不记得正常,您之前在F城平乐县的旧货市场门前摆摊卖牛杂面吧?”
老妇眼睛亮了亮,连连点头,“是喔是喔。”
祖喻拿起茶壶,帮她杯里添了些热水,淡淡道,“我也是平乐县来的,之前在您的面摊吃过面,您还请我吃了锅贴。不过我很久没回去了,所以说您不记得我也正常。”
老妇脸上多了丝笑意,满眼惊奇地看着祖喻,“是喔?你记性真好,还能认得我......”
“干这行的嘛,记性不好怎么混啦?”祖喻语气自然地跟她闲谈,“您呢?也来A市做生意?”
老妇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愁容弥漫眉梢,低声道:“不是啦,我儿子在这边做生意,最近他惹上官司,我过来看看。”
“哦,方便跟我讲讲吗?”祖喻道。
老妇叹了一口气,语言杂乱无章,“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儿子在附近县城开了家汽车修理店,这几年生意都还不错,结果最近有一家什么公司,说他店门口挂的牌子上,用了他们公司的卡通人物,就要告他。”
祖喻点了点头,“我听明白了,是商标侵权吧?”
老妇茫然地看着祖喻,摇摇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起来,“我也不懂这是什么,我儿子说那就是做广告牌的时候随便印的,大家都在印嘛。你说,只不过是不小心印了他们公司的图片,怎么他们张口就要500万哦?我们、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钱呀,要是赔不上,我儿子是不是要去坐牢呀?”
“您先别着急,”祖喻道,“咨询过律师吗?律师怎么讲?”
老妇偷偷擦了擦眼泪,无助道,“我来这边就是想帮他找律师的,我刚才问过了,光律师费就要20多万,去年我儿子结婚,我已经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拿给他买房了,真的不知道还能上哪去凑这么一大笔钱。早上从律师那边出来,我觉得天都塌了,连该往哪走都不知道。”
祖喻沉默了一会,拿出手机翻看起来,半晌,抬起头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样吧,您给我留个电话,如果......”他顿了顿,但还是继续道,“如果想到办法,我电话联系您。”
老妇抬起头来,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一直强忍的眼泪忽然涌出眼眶,“谢、谢谢你啊年轻人,谢谢......”她紧紧握着祖喻的手,连同眼角的两行泪水,重重地落在祖喻手上,“我今天、我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呀——”老妇泣不成声,只能不断用口型重复着“谢谢”二字。
等她情绪平稳一些后,祖喻陪她下楼,送她上了出租车。
祖喻掏出钱包,想垫付车费,老妇按住了他的手,十分坚决地将他的手推了回来。
祖喻愣了愣,忽然笑道:“您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骗您?”
老妇看着他,眼神无助却莫名坚定,“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祖喻叹了口气,收起钱包,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拍了拍她的肩,“总之,您先等我电话吧。”
看着老妇坐车离开,祖喻转身上楼。一进公司,便听到夏锐之语气不善地叫他,“祖喻,来我办公室一趟。”
“怎么了?”祖喻在他办公桌前站定。
夏锐之没理他,越过他对秘书道,“把门关上。”
门关上后,夏锐之才靠回老板椅里抬眼看他,“刚那老太太是你什么人?”
“一亲戚。”祖喻面不改色。
夏日之瞬间皱起了眉,满脸不加掩饰地嫌弃,“你看她那打扮!你觉得领到公司来合适吗?”
“如果公司有规定说没穿香奈儿的不准进公司大门我肯定不带她上来,问题是有这规定吗?”祖喻有条不紊。
“你特么少跟我扯这些歪理!”夏锐之恼火地拍了下桌子,“非得让大伙都瞧见你有一穷亲戚你脸上长光怎么地?”
祖喻有些疲惫地微微躬下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颇为认真地抬脸看他,“就算她衣着寒酸来公司丢人了,那也是丢我的人,我不懂你在发什么火?”
“他妈的公!司!形!象!夏锐之更加暴躁了,一连拍了四下桌子,个个都拍得震天响,“这谁的公司?你说丢谁的人!丢你祖喻的人他妈的重要吗?你的面子他妈的值几个钱啊!公司形象你不懂吗?要是谁都可以把人往公司领那还要这门禁卡做屁啊?!”
眼见夏锐之满肚子邪火,祖喻也不想多说了,点点头直起身来,双手交握,态度十分良好地冲夏锐之低了低头,“您说的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以后一定注意,绝对不犯第二次。”
“你他妈诚心气我是吧?”夏锐之瞪眼看着他。
“没有。”祖喻真诚地摇头,“我是真的觉得您说的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一点我得跟您道歉,对不起夏董。”
夏锐之愤怒地张了张嘴,有火没地儿发,给自己憋得够呛。
“夏董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就先去忙了。”祖喻依旧毕恭毕敬地站着。
“赶紧滚蛋!”夏锐之扭过脸去不想看他。
祖喻推开夏锐之办公室的门,办公区众多听瓜群众纷纷低下头各自装忙起来,并决定今天若非十万火急之事绝不主动靠近夏锐之一步。
祖喻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手机通讯录,盯着列表中的人名犹豫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拨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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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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