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调任东昌离开灵粹宫之事, 于如今的晏清而言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程修仪纵然不愿意,但不得宠的妃子就是得看皇帝身边得宠内侍的脸色,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zhongqiuzuowen

任东昌进枢密院前一日,晏清教人腾出了隔壁的屋子给他安置。

宫里的内侍都没什么私人行头, 进了屋放下随身的包裹,别得都没干, 却见他先往隔间端了一盆水出来, 郑重其事将一双手来来回回洗了约莫有十来遍。

晏清坐在圆桌旁, 瞧着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金盆洗手?”

任东昌低着头,眉头紧皱, 面上嫌恶地嗯了声,“金盆洗手, 打今儿起,老子终于能做回个干干净净的人了。”

话里的意思晏清听明白了, 却也不好意思再接口,轻咳一声,侧身端起桌上的茶盏递到嘴边兀自品着。

任东昌斜眼朝他一撇,低低哼笑了声, “生瓜蛋子!”

说着话的档口,月生从外头进来,两手交叠在身前, 恭敬回禀了句:“先生,皇上派人往枢密院来寻您了,召您即刻往御书房觐见。”

晏清放下茶盏起身,同任东昌拱手告了别,一边往出走,一边问:“说什么事了吗?”

月生摇了摇头,说没有,“但听闻今儿朝堂上又谈起了西境盐务之事,那头怕是又出岔子了。”

晏清点点头,心里有了个数。

进御书房时,皇帝正坐在行梯上,由个小内官推着在一整面墙高的书架前缓缓寻索,眼角余光瞥见他从抱柱后转出来,随意的口吻,“正好你来了,替朕找找之前韩岑呈上来的农耕要论放哪里了。”

晏清躬身应了声,他一向记忆力极好,略想了想,便命小内官将行梯往左再推了几步,温言道:“皇上看看右手边第三格是否有?”

皇帝依言前去查看,果然在一沓文牍中找到了那份农耕要论,他面上满意,从梯子上下来,倒也未多言任何赞许的话,兀自往桌案那边去,又教晏清跟上。

到了那边,皇帝从桌子上拿起一封奏折递给他,“这是众臣对你先前提出的西境盐务解决之法所商议出的诸多施行细则,你也瞧瞧看。”

晏清颔首,接过来细细查看了一遍,心下了然。

“怪道是皇上为何突然想起来找那封农耕要论了,此封盐务细则多有与农耕要论异曲同工之处,当初沧州农耕开荒与此次西境盐务新政,要论改革自然首要还是一个“民”字,官府如何有效组织百姓是关键,若以此来看,众位大臣们倒也不算是照搬旧案,只是......”

皇帝瞧着他一笑,兀自接话道:“只是沧州是革新,而西境是除旧弊。”

晏清点头称是,“但这份细则确有可行之处,只是想来必定不会容易施为,皇上可想好派遣哪位大臣前往督办了吗?”

皇帝将手中那份农耕要论交到他手上,负手到窗边,话音沉沉。

“西境积弊已久,底下一众官员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如何能指望他们此回能立刻痛改前非,但西境革新势在必行,朕需要一双眼睛、一双绝不会与朝中官员沆瀣一气的眼睛去替朕盯着西境革新一事,”

他说着顿了下,回过头来看向晏清,“若是朕想要你来做朕的眼睛,你可有那份胆量?”

他对于晏清的期望,与林永寿不同,林永寿只是个陪伴者,而晏清一身才能,足以做他的左膀右臂,更可以用来平衡朝堂。

晏清胸中了然,忙郑重拜下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愿前往西境,竭尽全力为皇上铲除积弊以报君恩。”

任命晏清为西境督查御使的旨意,三日后于金銮殿当众宣下,皇帝特赐令牌一块,所到之处如皇帝亲临。

他下丹陛立在殿中众臣前头领旨,清隽挺立的一道身影,完美融入到这高阔恢弘的大殿中,哪怕身着内官佩服也丝毫不显突兀,仿佛他本来就该站在那样一个位置。

而此时,距离大赢朝上一个登堂入室的大宦官,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十多年。

第二日便要启程前往西境,下半晌下值后,他同赵瑞成、任东昌一同回到居处,二人很是为他高兴,各自出了好些银子托人从宫外买来好酒好菜为他践行。

赵瑞成喝得双颊绯红,借着酒劲儿调侃他,“原来我总说你没出息,现在看出来了,从前只是你自己不想争罢了,来来来,我给你赔罪,这碗我干了,你随意!”

晏清摇头笑了笑,没拦他。

任东昌也来道贺,酒桌上推杯换盏,一口又一口的烈酒饮下去,晏清神思也有些恍惚了,细细回想起自己这些年从进宫开始的经历,走到今天这一步,原是从前做梦都不曾出现过的。

梦由心生,从前的他从未对权利有过追逐之心,做这一切的意义都是为了心尖儿上那个人。

或许更早些,从帝后大婚的那一日傍晚,他看到了那个对镜落泪的她,从此一眼万年,他人生所有的轨迹就已经在不由自主地朝着她靠近。

从最遥远的宫教处到通行内宫的宫闱局,再到咸福宫近侍。

她就像是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种进了他心里,悄无声息地萌芽,悄无声息地生长,直到长成一颗参天大树,根茎蔓延到四肢百骸,在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时候,便已经能够左右他的言行举止。

只是刚进入咸福宫不久,栖梧宫紧接着便取消了后妃每日的请安礼,他依然没能离更她近一点,那只当属他时运不济吧。

晏清想着那时有点傻的自己,忽然忍不住迟迟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念着,也不知她这会儿在做什么?

他总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明日便要走了,会有很久很久、大约一年半载都不能见到她、抱着她、亲吻她。

这一段长久的别离还没有开始,他已经觉得十分难熬了。

到外头夜幕沉沉时,赵瑞成酒量不济,已经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了。

晏清心里有挂念,不欲久留,和任东昌一道将他搬到了床上安置好,回到自己房中稍作洗漱,换下一身沾满酒气的衣裳,便兀自出了门。

这时辰已临近夜半子时,前往栖梧宫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可若当真是明智的人,他应该根本不会与她相爱才对。

守夜的仍旧是粟禾,他带着些许的酒气上前,礼数倒是一贯的周到。

但粟禾略皱了皱眉,没有立刻放行,直到他语含眷恋地说了句:“我明日就要前往西境了,若走前不来同她道个别,我怕她会不高兴兀自一个人生闷气。”

正殿的烛火都熄灭了,只留下了寝间小桌上微弱的一盏,暖黄色的光线将整个室内照成柔和温存的模样。

他进去的步子很轻,绕过画柱、穿过珠帘、行过屏风,他站在床前,挑开那一层层柔软的绡纱帐,就见到她安宁地躺在床榻上。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去将她的手握住。

两个人好似在睡梦中都心有灵犀,她轻轻嘤咛了声,缓缓睁开眼,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他片刻,不觉得意外,唇角微微勾起笑了下,“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晏清嗯了声,她半撑着手臂挪过来一些,侧脸枕上他的腿,双臂伸过来环住他的腰身,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直到将额头贴上腰间的玉带,声音透过衣料传出来,有些闷闷地。

“我舍不得你,一想到明日你就要离开那么久,我就很难受。”

她的长发尽都披散在他的双膝上,如同一截上好的绸缎,他抬手抚上去,话音轻柔似水,“你就在我心里,不论我去到哪儿,我们都在一起。”

她听着却更难过了,摇摇头,再扬起脸来眸中晶莹婆娑,“我不要那些虚无的东西,我只想要一个真真切切的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在我想要触碰你的时候就可以触碰得到,这才是我想要的。”

晏清心头的不舍一样翻涌起来,却不知怎么安慰她、安慰自己,只好低下头在她哀致的眼睛上落下一吻,发誓一般喃喃说着,“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有......”

她闭着眼睛,难过得吸了吸气,忽然伸手勾着他的脖颈起身,绕到他身前跨坐下来,她去吻他的额头、眉眼、鼻梁,最后落在绵软的唇上依依索求。

他只好用力拥紧她,迎合她,手掌隔着单薄的寝衣抚上她的腰肢。

她感觉到了,牵着他的手解开了松散的衣带。

寝衣滑落到地上,手掌触及到她腰间细腻温软的皮肤,忍不住停留下来,缓缓摩挲,一点点向上延伸到小衣边缘,却踌躇、徘徊,进退两难,像是个迷途的行者。

她沿着下颌的线条亲吻到他耳边,极尽蛊惑地唤他,“心尖儿......”

他很喜欢,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只能放任自己沉溺。

腰带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领口也在她灵巧的指尖下不堪一击,褪去了外袍,里头宽松的中单根本形同虚设,她将他整个压/倒在榻上,手掌轻车熟路探进去,灼热的吻也随着手掌行过的轨迹一路往下,摧枯拉朽地烧毁了他的一切克制。

晏清连思考都觉得吃力,沉重地呼吸,难以忍耐的吟叹,五指深深没入到她的发间,内心有千万个声音都在叫嚣着,不想要她停下来。

可终究还是不行,她纤细的指尖触及到下裳的边缘时,他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她,眉心微蹙,开口甚至带着些恳求,“皎皎,别......”

那是他最难以启齿的伤口,像个卑贱的烙印一辈子刻在了他的身上,不能也不敢展示在她眼前。

她没有挣扎,却也没有退却,抬起头沉沉望他片刻,意志坚定,“我要你,整个你。”

她也爱他,不论怎样的他。

对峙了良久,他内心的怯懦终于一点点土崩瓦解,手上的力道渐渐消散,她凑上来,安抚地吻他的脸颊,“别怕,把自己交给我,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她的掌心终于触及到那片伤痕,他额头倏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神情,哪怕从中发现一丝细微的嫌恶,他或许都会立刻慌不择路的逃走。

可是没有,她微微蹙着眉,望过来的眼睛里只有心疼,轻声问他,“还会痛吗?”

他怔住半会儿,突然翻身一把将她覆在身下,长睫眨落的泪滴在她脸颊上,转瞬便消散在热烈的亲吻中。

小衣被扯落扔在地上,绡纱帐幔垂落,袅袅春色尽欲掩。

若将欢愉比作是一场红尘的修行,那他们便是在苦难中相爱,竭尽全力靠近彼此、相互依偎相互成全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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