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打开发出一串沉闷的吱呀声。zuowenbolan
皇后在廊檐下凝眸望去, 他就立在高阔的门庭中央,修长清隽的一道身影,仿若风雪中笔直的松柏。
她握紧的五指渐渐松开,看着他至跟前来行礼,随后又目送他护送皇帝回承乾宫, 从始至终不能多言半个字。
两个人中间不过隔了寥寥几步,却简直像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果真煎熬。
心中暗暗叹一口气, 还道是罢了, 总归她知道他定很快就会来见她的。
那厢晏清临踏出宫门前,趁着吩咐留下禁卫值守的空挡, 匆匆回头望了一眼。
她正由粟禾搀着往偏殿里去,微微低垂着脖颈, 直教肩上狐裘的皮毛遮挡去了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俏丽的鼻尖。
许久未见了, 他几乎思念成疾,日日都在担心她会不会保护不好自己, 担心她过得开不开心,甚至担心时日长久,她的梦里会不会已渐渐没有他了。
可如今瞧见一眼,哪怕不说话, 中间分离的那一年多也一霎竟都不算什么了。
他心里莫名觉得安定,微微舒出一口气,提步跟上了皇帝的步撵。
外头等待处理的事情堆积成山, 姜赫谋反是早有预谋,皇帝哪怕早就知道,但此回一局请君入瓮,也耗费了巨大心力与筹谋方才得此良果。
别的先且不论,单只做个饵,便已经搭上了皇帝自己的身体,不惜教自己“病了”,还就此一病不起,无力朝政。
一个无子的皇帝,重病缠身,教不轨之人瞧去了便是个绝佳的天赐良机。
晏清行在步撵旁,抬头望了眼上首形容消瘦的皇帝,那头教冬日晨间的寒风一吹,整个人便躬着身子猛地咳嗽起来,面上泛出病态的微红,与从前意气风发的桀骜少年帝王相去甚远。
他看在眼里,便命人暂停了步撵,从背上取下厚实的狐裘大氅盖在皇帝身上,将人捂了个严严实实,“皇上此前用药是否太重了些,怎的如此伤身?”
皇帝好容易平复下来,喘口气才道:“章守正手下有轻重,早前也已停了许久,伤身倒不至于,只是后来天气转凉,怕是真的又染上了风寒,一来二去,确实把朕折磨得不轻。”
呵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冒着白雾,说着话,这头正转过宫道一处拐角。
放眼望去,愈是靠近承乾宫,先前拼杀过的痕迹越重,几近一片狼藉。禁卫忙着清理尸体,内官们忙着擦洗墙壁上、画柱上的血迹。
地上洁白的雪,早就浸透成了赤红色,一眼望过去,斑驳的一片甚是教人心头沉重。
皇帝面色沉沉,寒声问:“那两个逆臣现在何处?”
晏清扶着他入承乾宫偏殿,一边吩咐人去生火盆奉热茶,一边道:“姜赫在乱军中被韩司正一枪挑落马下,抓了个活的,现下已经由禁卫押送至京畿府衙的死牢中,只等皇上发落。雍候那边,率军原驻守在虎头关打算同姜赫里应外合,但昨夜这厢一有动静,程将军便已动手切断了两头的联系,又在途中设下埋伏,想来今日便会有消息传来了。”
皇帝听着一嗤,“谋反之罪,莫不过一个抄家问斩,但当初朝中同他二人来往密切怀有二心者不少,朕仍将此事交给你,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
当日朝会于一片惊惶中召开,众人看着宫城里的残垣刀痕心有余悸,皇帝当着百官的面,命晏清出任枢密使,奉帝令全权彻查逆臣结党谋逆一案。
程嘉许那厢果然于当日午后便派人送来消息,雍候兵败,身中数箭死于乱军中,余下四子或逃或降,叛军再不成气候。
两日后程嘉许入帝都面圣述职,皇帝论功行赏,恢复了其京畿卫指挥使之职,以往过失既往不咎。
晏清出宫前往京畿府衙正与他同行,一路寒暄至宫门口方歇,二人早前便相识,这回剿灭姜赫与雍候又算的通力协作,他也念着从前晏清多番命内侍省照看程舒怀的好意,相处下来,交情自然不一般。
当日办完了正事,晏清从府衙大门出来,正/念着进宫去见心上人,却看一旁立时有小厮迎上来,说是程嘉许请他过府一叙。
邀上门的心意也不好推辞,他随同小厮前往程府赴宴,程嘉许花了大手笔,两个人的席间也不乏笙歌燕舞、美酒美人。
其间祝酒的美人倒教晏清颇有些侧目,不是为别的,只因她眼角有颗同他一般的朱砂痣。
他看着便想起来,那时初入栖梧宫,心上人就因为听闻了这位美人的事迹,曾为他薄抹胭脂点朱唇,令他心神好一阵大乱。
他想起心上人,思绪袅袅便飘远了,不觉兀自垂眸轻笑了下,柔情从眼角漫出来,那厢落进美人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风情。
高官贵人又金玉神秀温润如玉,谁能不喜欢?
美人嘴角弯起妩媚的弧度,缓缓靠过去,伸出手臂搭上他的肩,指尖似有若无地碰了下他的耳朵,呵气如兰地娇柔唤了声,“大人在想什么如此高兴,不如说出来让奴家也听听?”
晏清才回过神来,没言语,坐直身子侧过脸淡淡瞥了她一眼。
美人见惯了风月场,最是识趣,那眼神儿一看便知是名花有主心无旁骛的,唉,轻叹一声可惜,并不多做纠缠,起身扭着腰走开了。
酒过三巡,晏清心里还挂念着人,遂寻了个由头向程嘉许告辞,坐上马车往宫中去了。
冬日的天暗沉的早,他踩着厚厚地积雪踏进栖梧宫时,正殿的灯火还亮着。
晏清提步进去,绕过珠帘便见她端然坐在镜子前的一个背影,娉婷婀娜,每一分都是他长久以来日思夜想的模样。
她也看见他了,挥手遣退了伺候卸钗环的婢女,待听得外间门阖上的声响,才从镜子里定定望向他,却蹙着眉,半晌都不说话。
晏清瞧着她的模样忽地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脚下没有再往前迈动步子,只停在原地踌躇唤她一声,“皎皎......你怎么了?”
漫长的时间从来未曾冲淡他的爱,反倒将他的思念在心底里酿成了甘醇的烈酒,稍品一口都能醉人。
但也愈发教他害怕,怕分别的时间太长,她会就此抽身而去不再需要他,怕她会“厌弃”了他。
没有得到过的时候怎么都好,得到过之后再失去,那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心里一面鼓突突突敲的震天响,过了半会儿,直到他手心都攥出了冷汗,才听她语调清冷地抱怨了句:“为何回来这么许久,你却到今日才来见我?”
晏清闻言,紧绷的身体才都松懈下来,提步朝她走过去,温言解释,“先前一直在忙着收拾外头的残局未能得空,你不知道,离开的这一年多,见不到你的每一刻都教我万分煎熬。”
“我这几日比你还煎熬千万倍!”
她从镜子里瞥他一眼,一句话赌气的厉害,显然是没有消气。
毕竟离开了那么久半点音讯也无,她说到底也是个普通女人,旁的人都会有的那点小别扭她也有,那么久的念想,只换他光靠嘴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她觉得不够受用。
但被她狠狠剜了一眼,被她搁在心上挂念着,晏清却觉得无比受用。
他上前来,拿起桌上的象牙梳轻缓划在她的长发上,只要对着心爱的人,甜言蜜语一样能张口就来。
“从离开那一天起,我闭上眼你就在我梦里,睁开眼你就在我心里,你皱一下眉头,我就乱得厉害,从没有一天不想立刻回到你身边,皎皎......”
他嗓音轻缓柔软,目光就那样脉脉从镜子里望向她,“我知道错了,不该晚了好几日教你受那样的苦,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听得耳根子发软,面上绷不住了,狠狠剜他一眼,说他油嘴滑舌,“我看你是在外头跟着旁人都学坏了。”
说着话,她转过身来凑近他身上轻轻嗅了下,“顾得上喝酒,却没顾得上我,我不高兴。”
他低低地笑,忽地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下,离开些,望着她的眼睛,问,“那这样能换你的高兴吗?”
不等她回答,他又凑过去在她鼻尖上亲一下,又问一遍,“或者这样呢?”
“还是......”他伸出指尖在她唇上轻抚而过,“这样呢?”
她垂眸轻笑了下,伸出指尖在他腰带上划了一道,直勾勾瞧上来,话说得意有所指,“除非......这样。”
她勾着腰带将人拉到跟前来,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却不料目光一转,正见他衣领处显目的一抹嫣红痕迹,残留在白色的领口上,算的醒目。
“这是什么?”她凑近去看了看,随即松开他,语调含怒问了句,“你同别的女人亲近了?”
晏清怔怔的,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忙摇头说没有。
她模样儿很生气,追问他,“那这口脂是哪里来的?”
晏清一时险些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才想起方才那位美人曾趁他出神儿时将手搭上过他的肩头,定是那时候被人故意留下的。
他一下百口莫辩的样子简直像在她心头径直点燃了一把火,她气坏了,伸手连推带捶地在他胸口上打了下,“带着你身上的痕迹出去,别叫我看见!”
说完了冷凝他一眼,她兀自起身朝里面寝间去,晏清着急的很,连忙伸手去抓她,“皎皎,我没有......”
他不舍得太用力拉她,只好跟着她一路往寝间去,急切之余,解释起来言辞都略显得混乱。
“我没有碰别人,是别人不小心留下的,我今日去了程嘉许的府上一同喝酒叙旧,祝酒的伶人有意在领口抹上的,我此前真的不知道,你......”
又是不小心又是有意!
她听得火气更大了,正路过隔间,突然止了脚步打断他的言语,反手拉着他直冲冲便往里头的浴池去,指着满池雾气腾腾的热水教他把衣裳脱了,压着怒火指使他,“去洗干净,把身上旁的女人的胭脂气都洗干净。”
其实他的一颗心是怎样的,她并非不明白,只生性霸道的人容不得自己心爱的人身上沾染上半点旁人的气息,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晏清面上犯难半会儿,但他从来学不会如何回绝她,踌躇了下,还是顺从地解开了环腰玉带。
他原想教她先出去,可她不愿意,冷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无声地催着教他快点。
只剩最后贴身的中单了,他耳朵红的不像样,实在不好意思,便只好穿着中单准备下水,却被她拉住,一伸手三两下全都扒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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