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谢清发松口要教崔璨,博物馆修复室就多了个编外人员。崔璨推了三个通告,专门空出每周二周四下午来学画。
李姐气得直跳脚:"你疯了吧?那个破画能画出钱来?知道推掉那几个活动损失多少吗?"
崔璨一边翻着谢清发给他的《芥子园画谱》一边回:"急什么?我这是在投资长远。等我真的学成了,价格还能再翻一番。"
"你就扯吧!"李姐把行程表摔在桌上,"下个月巴黎时装周,你去不去?"
"不去。"崔璨头都不抬,"那天谢老师要教我皴法。"
李姐差点背过气去。
谢清发教徒弟的方式很特别——基本不说话。他把崔璨往修复室角落一扔,给了他一沓宣纸一方砚台,让他自己对着画谱临摹。
"手腕要活。"谢清发偶尔路过时指点一句,"你这是在拿毛笔,不是拿砍刀。"
崔璨临了三天竹子,临得手都快抽筋了。第四天他实在忍不住了:"谢老师,咱能换个花样吗?"
谢清发扫了眼他画的竹子:"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我都画了三百多根竹子了!"
"齐白石画虾画了一辈子。"
崔璨没话说了,继续跟竹子死磕。
这天下午,苏师姑来串门,看见崔璨画的竹子直乐:"哎哟,这竹子长得跟甘蔗似的。"
崔璨脸都绿了。
谢清发在旁边补刀:"还行,比前两天画的像扫把强点。"
苏师姑更乐了:"清发啊,你这教徒弟的方式跟你师父一模一样。当年我们学画的时候,也是这么被折磨过来的。"
等苏师姑走了,崔璨凑到谢清发身边:"谢老师,你小时候也这么学过画?"
"嗯。"
"学了多久?"
"到现在还在学。"
崔璨看着谢清发专注修复古画的侧脸,突然不说话了。
这天崔璨正在跟一丛兰花较劲,突然接到他爸的电话。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最近在搞什么名堂?推了那么多活动去学画?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崔璨把手机拿远,等那边骂完了才说:"我这不是在给自己找后路吗?等哪天这张脸不值钱了,还能靠手艺吃饭。"
"放屁!"他爸更火了,"我告诉你,下个月张总的女儿回国,你给我好好表现。要是能跟张家联姻,咱们家的生意......"
崔璨直接挂了电话。
谢清发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没事。"崔璨把笔一扔,"烦。"
谢清发没再多问,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茶:"歇会儿。"
崔璨接过茶杯,看着里面浮沉的茶叶,突然说:"有时候真羡慕你。"
谢清发挑眉。
"活得太自在了。"崔璨苦笑,"想修画就修画,想教徒弟就教徒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自在?"谢清发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修复室守则》,"光是这些规矩就有十八条。"
"那不一样。"崔璨摇头,"你这儿的规矩是死的,我那边的规矩是活的——全看人下菜碟。"
两人正说着,副馆长领着个人进来了:"小谢啊,这位是电视台的李导,想找你谈个合作。"
李导热情地握住谢清发的手:"谢老师,我们想做个文物修复的纪录片,想请您做技术指导......"
谢清发还没说话,崔璨先开口了:"什么类型的纪录片?"
"主要是展示修复过程,普及文物知识......"
"预算多少?拍摄周期多长?团队专业背景怎么样?"崔璨一连串问题把李导问懵了。
谢清发诧异地看着崔璨。这小子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崔璨把李导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李导的脸色从惊讶到尴尬,最后讪讪地说:"那我们再回去调整下方案......"
等李导走了,谢清发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这种打着文化旗号捞钱的节目我见多了。"崔璨撇嘴,"说是纪录片,其实就是想拍点你的手艺,找个明星来演修复师,最后做成个四不像。"
谢清发沉默片刻:"谢谢。"
"谢什么?"崔璨笑了,"你是我老师,我得替你把关。"
转眼一个月过去,崔璨的竹子总算画得像点样子了。这天谢清发破天荒夸了一句:"有进步。"
就这三个字,让崔璨高兴了一整天。
晚上收工时,谢清发从柜子里取出个长条盒子:"给你的。"
崔璨打开一看,是套毛笔。笔杆温润,笔锋饱满,一看就不是凡品。
"狼毫的,"谢清发说,"适合画竹。"
崔璨拿着笔,心里五味杂陈。他收过无数贵重礼物,从跑车名表到豪宅游艇,却从没有哪件让他这么......不知所措。
"太贵重了......"
"拿着吧。"谢清发转身收拾工具,"好笔配勤快人。"
崔璨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谢老师,我能抱你一下吗?"
谢清发动作一顿。
"就一下。"崔璨声音很轻,"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我笔。"
修复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窗外的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过了很久,谢清发轻轻"嗯"了一声。
崔璨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这个拥抱很轻,很克制,却让两个人都红了耳朵。
"谢谢。"崔璨在他耳边说。
谢清发没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这一刻,什么明星身份,什么修复专家,都不重要了。他们就是两个普通人,在一个平凡的黄昏,分享着一个不平凡的拥抱。
窗外,晚霞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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