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那趟博物馆之行,屁颠儿屁颠儿跟去的经纪人李姐心里直打鼓。这位爷什么时候对古画感兴趣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又憋着什么坏,想立个“热爱传统文化”的人设?结果人进去晃了一圈,出来脸上那笑,怎么说呢,像是偷着鸡的黄鼠狼,满足里透着蔫儿坏。
“怎么着,璨哥,受艺术熏陶了?”李姐一边刷着手机上看有没有被偷拍,一边揶揄。
崔璨瘫在后座,长腿一伸,懒洋洋地划拉着屏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正在搜“谢清发”三个字。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几张学术会议的大合影,人堆里找个模糊的侧影都费劲。唯一清楚点的是博物馆官网的介绍页面,证件照上的人顶着更乱的头发,眼神试图看镜头又有点飘,配着干巴巴的文字:“谢清发,副研究员,主要从事古书画修复与研究……”
“啧,真够素的。”崔璨撇撇嘴,把这页截了个图,顺手设成了手机**相册的封面。他觉得这行为有点变态,但又挺刺激,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偷偷标记了一件独一无二的藏品。
李姐瞥见他屏幕一闪,那照片上的人跟时尚俩字儿根本不沾边,心里警铃大作:“我的祖宗,您可别告诉我您下一任‘灵感缪斯’是这位?这路子是不是太……曲高和寡了点儿?”
崔璨关机,把手机一扔,闭上眼:“你不懂,这叫返璞归真。”
李姐心说,我是不懂您这又作的是哪门子妖。
另一边,谢清发试图把那个亮闪闪的身影和那阵香风从脑子里格式化。他加强了工作室的通风,甚至考虑要不要点根线香驱驱那残留的俗世味道。但失败了。那人的形象太具有侵略性,像一滴浓稠的油彩掉进了他澄澈平静的水墨世界里,晕开一片无法忽视的斑斓污渍。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析那滴“油彩”。面部骨骼结构优越,是上镜的底子;表情管理系统复杂,非一日之功;肢体语言看似随意,实则充满设计感……他甚至下意识地在修复笔记的角落里,画了几笔速写,试图抓住那种“嚣张的生命力”的神韵,画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赶紧把那页纸揉成一团。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谢清发刚觉得那“麻烦”终于过去了,副馆长又亲自来了电话,语气带着点为难和讨好。
“小谢啊,有个事儿……还是那个崔璨先生。他对咱们的修复工作非常感兴趣,想做个深度体验,拍点素材,也算是为传统文化做宣传……你看,方不方便让他偶尔……来观摩学习一下?”
谢清发握着话筒,手指收紧。他想说不方便,非常不方便。但副馆长接下来一句话把他堵死了:“他知道我们经费一直紧张,表示可以以个人名义,给咱们修复中心捐赠一批最新的设备和材料……”
挂了电话,谢清发看着窗外,感觉那片自己守护了多年的清净之地,即将被资本和流量以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入侵。他有一种预感,他那套基于确定性和“古法”的世界运行法则,可能要面临严峻挑战。
果然,第二天,那阵熟悉的、甜腻的香风再次席卷了修复中心。
崔璨今天穿得相对“低调”,一身黑,就是剪裁忒合身,勾勒出宽肩窄腰长腿,脖子上挂了条造型夸张的银色项链,依旧闪闪发光。他后面还跟着个扛着小摄像机的助理。
“谢老师,我又来学习了。”崔璨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前几天那个言语撩骚的不是他。
谢清发没理他,埋头给一幅字画全色。
崔璨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旁边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偶尔问些问题,什么“这纸是什么年代的?”“这颜色怎么调出来的?”,问题不算太外行,但配上他那腔调,总让人觉得不是真心求教。
谢清发惜字如金,能用一个字回答绝不用两个。
“宋。”
“矿物。”
“经验。”
崔璨听着他那干巴巴的回答,看着他专注侧脸上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那点恶趣味更是咕嘟咕嘟冒泡。他使了个眼色,让助理把摄像机对准谢清发工作的手。
那双手,在柔和的光线下,稳定得不像话。指尖带着薄茧,握着细小的工具,动作精准而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节奏感。沾取颜料,落笔,轻点,晕染……破损的墨迹在他的手下一点点恢复生机。
崔璨看着看着,有点出神。他见过太多双手,弹钢琴的,打碟的,签合同的,戴戒指的……都比这双手好看,保养得宜。但这双沾着颜料、略显苍白的手,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抚平时间留下的所有褶皱。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碰一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谢清发手背的瞬间——
谢清发像被电击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工具“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染开一小团突兀的墨迹。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崔璨的身影,里面是全然的惊愕和……一丝被侵犯领地的恼怒。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厉色。
工作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扛摄像机的助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崔璨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看着谢清发剧烈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那玩味的笑容又爬回了脸上,甚至更深了。
“不好意思啊,谢老师,”他收回手,语气毫无诚意,“看您手上有灰,想帮您掸掸。”
谢清发胸口起伏了几下,看着宣纸上那团墨迹,脸色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工具,不再看崔璨一眼,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出去。”
崔璨挑了挑眉,没动。
谢清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请你们出去。现在。”
崔璨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意儿。他终于慢悠悠地直起身,对助理摆了摆手:“走吧,谢老师要清净。”
他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清发背对着他,肩膀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崔璨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碰一下反应就这么大。
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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