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周日下午,四点过一刻,前两天下了场大雨,天气清爽沁凉,含着草叶气息的空气满满当当吸进鼻腔里像吃了一颗凉度加倍的薄荷糖。

贝曼早早到了学校,她赶着时间补办饭卡。

学校里充值饭卡的窗口在实验楼下的小拐角,平常周日下午是排队的高峰期,所以,她刻意早到了一些时间,省得排队。

穿过悠长走廊,她走到拐角的小窗口,那里空空荡荡的,果然没有人比她更早到。

她站在窗口前,拿了两张崭新的百元钞,温和有礼的对阿姨说:“您好,我卡掉了,要办卡。”

阿姨先没接钱,瞅了她一眼,“叫什么?”

“贝曼,贝壳的贝,曼妙的曼。”

阿姨又问,“哪个班的?”

“高一七班。”

阿姨回身在抽屉里摸出一张卡递给她,“这是不是你掉的?”

贝曼的卡没贴卡贴,不过用圆规在卡面刻了一个贝字。

她接过卡一摸就知道这是自己掉的那张,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是我的,这里有我的姓。”

阿姨的电脑能查到所有饭卡主人的身份信息,但她还是凑近点儿多看了两眼,确认无误后,把一个本子递出来,“你在这上面写个名字。”

本子封面上写着,失物招领记录本。

贝曼推测应该是有人捡到了她的饭卡,所以交到这里,等她这个失主补卡时可以领回旧卡。

她接过本,快速签了个名字,写的时候,她往旁边的名字框里瞅了一眼,想看看好心人的名字。

那里却空白一片,捡到她饭卡的好人没留名姓。

别人不愿意留,贝曼也没再多问,转身往教学楼走。

她快走到二楼的楼梯口,背过手,从包里摸出徐一骁借她的伞。

岔道口的热风从三面吹来。

向左转是她的教室高一七班,往右转是徐一骁所在的高一八班。

现在人都没来,要还伞就得进他的教室。

贝曼站在原地,却迟迟没有往里走。

校规不让串班是一。

贝曼更顾忌的是被八班的人看见,再当流言传开,万一让徐一骁的女朋友知道,指不定还要被那位学姐找麻烦,对她也不是好事。

贝曼怕招这种无妄之灾。

她谨慎地踮着脚往八班的窗户里看了好一会儿,从她的视野范围里确定无人后,她才拿着伞快速地溜进了八班的教室。

幸好这周末消毒,清扫阿姨提前把所有教室的门都打开了,她才能直接进来。

她扫看着这间教室,陌生的布局和朝向。

她走到讲桌前。

垂眼,把注意力落在座位表上。

大概十来秒,她找到名字,大步流星往教室左侧走,伞一搁下。

一回过身。

站在教室前门口的某个人正直直盯着她。

那人她也是见过的,徐一骁的狗腿子,变异二哈秦飞。

比起徐一骁的痞坏浪荡,这个人则显得更加有攻击性,像那种电影里不由分说就会飞起一脚踢人的小混混。

秦飞显然是看见她把伞放在徐一骁桌子上了,眼神有点古怪,好在没像上回那样出言不逊。

贝曼斜了他一眼,脚步没停,擦身而过。

秦飞瞥到她走了,抓了两下头发,一边吊儿郎当地往徐一骁那位子上走,一边不悦地念叨,“有病吧,到八班来。”

他垂头一看,若有所思地说:“伞?这不是…骁哥的伞吗?”

徐一骁的伞都是牌子货,一把上几百,看伞把上的标签一眼能认出来那种,这把更是他常用的。

秦飞撇嘴笑了笑,有点儿摸着头了。

———

踏入自家七班教室,空荡荡的室内只坐了一个人。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被晒到褪色的淡蓝色窗帘跌落桌面。那人低着头捏着笔在专心刷题,蓝白校服,厚重过长的碎发,黑色的框架眼镜。

贝曼看见是他,不免开始心虚,轻快的脚步就缓了。

她慢慢往里走,走到座位上,陈白屿仍然是没有抬头,仿佛浑身透着一种“别再来搭话”的固执和冷漠。

贝曼想起他发的消息,她微微抠了下手心,抿着唇坐回座位,缓慢地把书包里的东西往外放,也真没主动跟他讲话。

只是身体表面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在感受那种僵硬的气氛,微微紧缩着。

明明她心里是想要去化解的,匮乏的社交能力却让她无力为之。

没过多久后,其他的同学陆陆续续也到了,教室里面逐渐热闹起来,吵吵嚷嚷的。

晚自习是刘铮的课,由于她是班主任,上课之前照例她先说了班级的事务。

第一件事是搬寝室的事。

七中的新寝室楼已经修好了,高一高二的学生会重新划分寝室,再入住进新楼。

这件事儿上个星期在学生会里就有了一点儿消息,只不过贝曼不是住读生,没在意。

刘铮:“新的寝室表我放讲台上了,一会儿下课后班长贴到后面,所有的住读生今晚上就要搬完。

下面顿时传来一阵不可置信的抽吸声。

有些女孩子东西多,搬行李来学校时都是家长帮忙的弄的,现在一个人,拖着那么多东西下旧楼,再上新楼,何其困难。

加上住宿生里男女比例的失调,女生比男生多了将近十个,问题波及的面积大,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密密麻麻。

“我去,为什么不白天搬啊,非得占用我们的休息时间。”

“啊……怎么办,我那么多衣服……”

“今晚上怎么可能搬的完,回寝室连洗澡洗漱的时间都不够。”

班主任拍拍桌子,声音变得严肃,“学校通知,住读生今天晚上不上夜自习,七点四十五下晚自习后就回去搬东西,时间绝对够。”

“有大件行李女生搬不动的,男生那边主动去帮一下。”

这两句话里补充的内容让夜晚搬寝室这事儿变得人性化许多,教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二件事,是月考,就这个星期四和星期五。这次考试跟上次不一样,这次要分班,考完成绩下来,下个星期就要开家长会,所以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这个份量。”

班长举手:“老师,分班考试是按成绩分,还是随机。”

刘铮回答,“这回是随机。”

班主任说完这些便进入正题,开始上课。

一节晚自习结束,铃声一打,后墙那里瞬间聚了一堆人去看新寝室的名单。

人头挨着人头,说话声和笑声,都好吵,像一群嗡嗡乱叫的蜜蜂。

贝曼趴在桌上闭目养神,觉得那些声音吵得人有点儿心烦。

教室里逐渐走空,最后连她身后的座位也空了。

她才慢慢地睁开眼,隔得远远的看到那面墙,也许因对某个人的歉疚而生起的关注心。

她忍不住慢慢悠悠走到教室最角落,眼睛往那张名单上一瞄,然后从上往下依次排查。

男寝401/班级高一七班,没有他。

男寝402/班级高一七班,没有。

男寝403/班级高一七班,没有。

男寝 404/班级高一七班并八班(混寝)

秦飞,王杰,徐一骁,陈白屿

贝曼:“……”

完蛋。

————

男寝404,不比其他寝室的吵吵闹闹,整个房间只有陈白屿一个人在安静地收拾东西,其他三个人压根没到,连行李都没先放过来。

新寝室四人一间,跟他们之前住的比,环境好上许多。

陈白屿的东西少,才二十分钟就整理完毕。他看了一眼时间,才到八点半,距离下夜自习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寝室熄灯在十点。

外面依然是吵,收完东西大家都在玩闹。

月考在即,陈白屿不想浪费这些空出来的时间,便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作业和公式书专心坐在自己位子上学习。

他成绩不算出类拔萃,只能说算名列前茅。上次摸底考,全班第四,年级第四十三。

单看他的理科成绩,进年级前十也没有问题,就是文科差了一丢丢,有点偏科的毛病。

端正文雅的笔记在洁白的本子上铺展开。

陈白屿最喜欢的还是解数学题,答案唯一,推理过程有理有据,不像那些需要动用感情去磋磨的阅读题,怎么说都差点儿意思,让人头疼。

他心用到最专时,寝室的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是被人用脚踢开的声音。

陈白屿差点就快忘记了,这寝室里还有其他三个人,其中有两个都跟他有仇。

“学校有病吧,大晚上的搬东西。”

说话的是秦飞,他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一下丢到地上,脸色看起来很不爽。

紧接着,后面又冒出来一个人,同样的一身挂件,放东西倒是小心翼翼,不像秦飞那么嚣张,更像是他的小跟班,帮忙拎东西的,“那他的我就放他床上?”

秦飞坐在床边,看手机,没注意到陈白屿,“随便放,让骁哥一会自己收吧。”

那人点头哈腰,倒退着往门外走,“我去搬自己的东西了。”

秦飞嗯了一声,靠着墙,就坐在床板上懒懒散散玩手机。

陈白屿默默不言地滞了一小下,捏着笔继续写他的题。

过了良久。

徐一骁才回到新寝室。

他刚打完球,身上带着汗,黑发湿漉漉的,白色短袖都快湿透了,贴着一身结实坚硬的薄肌,荷尔蒙味爆棚。

他一进门,就看见陈白屿了。

他顿了顿,也没像上次那样言辞讥讽,主动找茬,而是把球往随手墙角一扔,坐在自己床边擦汗。

他仿佛在把陈白屿当成是透明人。

秦飞一看他回来了,立马把自己翘的很得瑟的二郎腿恭恭敬敬地收了起来,“哥,你东西都搬来了,我跟王杰那小子帮你搬的。”

徐一骁手撑着床板,身体微微后仰,汗从额头流到脖子,他淡声,“嗯。”

秦飞看着他,猛地回忆起下午看见的贝曼串班还伞的那事儿,八卦之心忽然熊熊燃烧,他一刻也憋不住地就问,

“哥,你是不是和丽姐分了?”

徐一骁:“还没分,她不愿意。”

这就说明徐一骁想分,并且和何丽丽说过,只不过对方不同意。

秦飞:“不愿意,那怎么办?她去杭市这几个月就把你拖着?”

徐一骁笑了笑,“耍小三呗,等她考完再正经说,免得影响人考试。”

秦飞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略带讽刺地说了一句,“中国好男人。”

“那七班的贝曼跟你是怎么回事?她就那小三?”

徐一骁挑了下利眉,眼瞳渐深,“你这狗耳朵从哪儿听的消息?”

秦飞:“不是狗耳朵,我狗眼看见的,她今天下午来我们班,给你还伞。”

“不是,你们……两个人在学校外面单独见过了?”

徐一骁静了几秒钟,余光里扫到某个清瘦的侧影。

他忽地扯开唇薄薄地坏笑,有些洋洋得意般故意说道:“见过啊,就这个周末嘛。”

“她没伞,当时下了好大的雨,她内衣什么颜色我都看见了。”

他语气浪荡得很,秦飞附和气氛,拍着床板咦声起哄,声音刺耳闹心。

陈白屿看不进去题了,抵着白纸的笔尖捅出一个黑色的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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