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箱子回到五味堂的时候已经下午,进门的时候,小五味没有跟他主动打招呼,估计还在为撒密尔的事生他的气。
他倒是不意外,径直往回甘窖走去。北墙下的地宫保鲜舱,那三百个舱里面,有十个舱是专门用来存放Rhnil血包的。顾叶还没失踪前,陈九声是固定每四个月去采血,每年有三包,另外还有成分血和血红蛋白;顾叶自己也会每两年抽三包存着,再多的话陈九声就不允许了。但从前他们还没有这么先进的保鲜设备,被迫每两年放弃掉一些血包。
顾叶在没有开始味觉实验室之前,在少科院大学主攻的就是人造血的科研方向,他成功研制出能高度模拟天然血型的技术,解决了一度最让医学界困扰的抗原-抗体匹配和稳定性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不差钱的原因,因为单单是这项专利,每年就给他带来稳定而且巨大的财富。
但很可惜,Rhnil等稀有血型不在此列。特别是Rhnil这种免疫系统极为复杂的血型,顾叶从小就很少生病,也是因为这类血型的人免疫力极高,大概是一般人的十倍。完全模拟天然Rhnil血型目前还做不到,但顾叶做了高度拟合版的。万一真的有什么万一,吃抗排斥药总比失血过多而死好——这是陈九声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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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陈九声一开始对顾叶血型的事情没有到那么神经质的地步,主要也是因为顾叶自己也很小心翼翼的,所以陈九声没见过顾叶受伤出血的样子。直到2018年,那个出现在《巅峰厨神》大赛的插曲。真的是小插曲而已——
顾叶在进8强的时候,遭遇了肉类大比拼,不幸抽到了兔肉。即使是已经处理好的、和鸡肉非常像的兔肉块,顾叶还是有点心神不宁,不小心就切到手了。
比赛区和家属候场区虽然只是一个仓库门之隔,但当陈九声看到门被打开,听到喊"Medics"的声音,医护人员跑进去,还听到依稀有人叫“顾”字,他脑子轰地就炸了。他不顾阻拦跑进去冲到顾叶面前,看到他的血滋滋往外冒,滴到地板上,洗手台上,血真的不多老实说,但足够把他吓死。
当晚他就做梦梦到一个女人,脸色苍白,抱着一个婴儿在血泊之中。他一个激灵就吓醒了,满头大汗,呼吸急促,把顾叶也吓到了。他一把搂住顾叶,很久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不出让顾叶以后别动刀,别进厨房,别上街,别去人多的地方…特别是当顾叶很内疚地抱着他说“声哥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会非常非常小心,你别害怕!”他还把受伤的手指递到自己眼前说:“你看,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陈九声第一次感觉到很无力,也很恐惧。
于是从那以后,他开始了一系列的预防措施,包括买了一台私人飞机,把它打造成专业的医疗机——有全套手术设备和最先进的血库储存设施。每次顾叶要去什么地方,它都要跟着,里面都装着相当于六人份供血量的Rhnil血包。
一开始顾叶觉得太夸张了,拒绝乘坐。结果好几次他发现即使他不坐,陈九声还是会让人偷偷开到当地机场停着,那顾叶就觉得太亏了!才慢慢接受了这种安排。
叶家倒是很开明,保命嘛,很正常,而且那么有才华的科学家确实是要好好保护。叶毕离和叶久祎对顾叶,那是相当喜欢和满意的,而且顾叶的性格是很暖很细心的那种,和陈九声那颗又臭又硬的石头很不同,叶久祎又是杀伐果决的冷酷性子,所以叶家的饭有顾叶在场和没有,那气氛是天差地别的。特别是叶毕离,陈九声老笑话他说顾叶才是他亲孙子。顾叶会非常有耐心地陪他聊天、下棋、喝茶、修剪花草,还会做各种养生汤面给他吃。以至于顾叶刚失踪那半年,叶毕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也没什么精气神。
叶久祎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家里阿姨琼姐偷偷告诉过陈九声,她有一次不小心把顾叶喝水的杯子收起来了,被叶久祎狠狠地训了一顿,说家里的一切都要和以前一样,小少爷哪天回家了找不到杯子喝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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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声放好新血包,暂时放下那些黯然神伤,拿好他需要的食材就离开了回甘窖去找撒密尔,毕竟做这个库纳法还需要他陶罐里的东西。
此时撒密尔正抱着陶罐发呆呢,他看见陈九声走了进来,就赶紧站了起来,把陶罐放到桌子上,规规矩矩的。说起来也是缘分,他挺怕这个大哥哥的——或者其实应该叫叔叔,不全是因为他总是戴着黑色口罩的缘故,更多是因为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笑意的眼睛,让他有时忍不住打冷颤。
“撒密尔,这个陶罐里装着的,是你家乡的白色奶酪吗?”陈九声不想浪费时间,指了指陶罐直接问了。
“是的哥哥,是妈妈和爸爸亲手用盐腌的Nabulsi。”
“做库纳法的话,需要用到它,但我只需要一块九够了,可以吗?”陈九声坐了下来,认真地征求撒密尔的同意。
撒密尔点了点头,从他想家想吃库纳法的那一刻起,他就想着如果有像爸爸妈妈的人,再给他做一次就好了,特别是之前他什么都吃不下,身体非常虚弱的时候。其实朦胧间,他甚至梦到过爸爸妈妈,他们希望他吃东西,即使把罐子里的Nabulsi都吃掉也要活下去。而当他吃完了那锅粥,那锅Harees,逐渐恢复健康之后,他对那罐奶酪的执念没有那么深了。他想要长大做一个和大哥哥一样的厨师,自己亲手做Harees,自己亲手腌白奶酪,这样他对父母家乡和过往的思念,才会真正的生生不息。
于是撒密尔走到陶罐面前,伸手进去掏了一块,这块奶酪通体雪白,被保鲜膜好好的包着,手感紧实却又有点柔软。然后他把这块Nabulsi递到陈九声眼皮底下,“哥哥,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做吗?我想学。”
陈九声突然想起了那天阿伊莎说的一句话:“几年前中东菜还是挺容易找到的,一个城市里总会有几家。但后来打仗了,大家把店都关了,要回去陪在家里人身边。”当时陈九声还直愣愣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回去?”一般人会觉得这很冒犯,但阿伊莎像是很熟悉陈九声的性子了,所以她只是轻轻地回了句“我在那里没有家人了”。
也许撒密尔学会以后,长大了把那些餐厅再开回来。他们会在这里有新的家人的。他接过奶酪,看着撒密尔,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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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忆中的龙须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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