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桢度过了漫长而疲惫的一天。
往常上班也疲惫,但和现在不一样。平时她只需要用自己的专业来对待每一个病人或是伤号,观察清晰、描述准确,以及完成不太繁重的工作就可以,不需要她费什么心。纲手大人和静音她们都很照顾她,并没让她太过劳累,还经常找个机会就让她摸鱼或是早退。但桢也清楚,她们这么做最大的原因还是她现在没有能力承担正常的工作量。如果当真这么做了不啻于杀鸡取卵,太得不偿失的活谁乐意干啊?
既然她都衰弱到这份上了,还留着她做什么?
额,首先当然就是她的忍术确实能给医疗工作带来很大便利;另外,离村多年,也算是在另一位影身边工作过,她对很多事都会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值得给个像样的工作;再有,就算不混在医院里,她照样可以胜任一个间谍(从到木叶的其他国家的忍者那里获取信息)的工作。所以,她还是喜欢这么沾沾自喜地说一句,自己还有点用,不是只回来混吃等死就完了。
平时她工作之余不需要再去费太多的心。但今天不一样,她可觉得累坏了。本来身体不好的人,看事物总会比普通人消极一些,也会更不愿意去理会不想干的事,想都不愿意想。她平时应对井一班那群人就已经精疲力尽了,更何况是他们身边的那些衍生人呢。她帮助卡卡西劝说小樱,又帮助阿凯弹压小李。她觉得累。哪怕实际上她也没在他们身上费太多精力和口舌,却依然觉得疲惫。
好吧…小李那边还是费了不少精力的。当她终于挨到了下班时,她忽然想了起来,自己今天不在状态也是有原因的。她配合着静音修复了小李那条饱受摧残的腿…上一次和纲手大人配合,她可是最后累到直接睡在了手术室里,这一次虽然时间不长,却也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当然累了。
既然找到了疲劳的原因,桢的心里才算舒服了一点。她叹了口气,刚才以为自己又走了下坡路的低落情绪略微高涨了些,觉得大概也可以向纲手大人给她规划的目标靠拢了。她决定出门去吃点好吃的——回村以来,她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没办法,费时费力去烹饪一桌美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还能在工作之后硬撑着在饭馆里吃完饭再回家已经是不容易了。
而一直到咖喱饭套餐放在了她面前,她才想起了什么——
这一天就这么平平无奇地结束了?阿凯被敌人困住,卡卡西为了救他被天天他们叫走,这几个人一直到她下班也没再出现,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啊?
算算时间,卡卡西离开那时已经是下午了,这一来一回加上战斗,倒也的确没那么快回得来。所以,她可以让自己安心一些好好吃完这顿饭。担心当然也是担心的,但做忍者以及做忍者家属不就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她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无事发生。桢自打受伤以来,睡眠就一直不太好,入睡有些难,还很容易惊醒。即便是现在有了纲手大人贴心开发的产品,也很少有一觉睡到天亮的时候。所以,当蒙蒙亮的天光透过窗帘照在她脸上时,桢已经完全清醒了。她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床头,又望向窗户、窗台以及桌子——什么也没有。于是,桢断定,出事了。兴许事不大,但肯定是出事了。
别怪她为什么会如此武断。卡卡西说过让她等他回来,那他只要回来就会告诉她。就算时间晚了怕打扰她,那半夜悄悄过来留个条子也没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在距离算不上遥远的地方,敌人困住了两名上忍,而天天他们也没机会再回来搬救兵——有可能是他们回来过,但你想想这个问题,两名堪称是木叶最高战力的上忍都没能(及时)回来,事态当然是很严重了。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下意识地开始搜索整个村子…目前为止她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就算有人回来寻求帮助,貌似也没人拿她当成个像样的战力,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卡卡西…卡卡西…他回来了?
由于忍术的精进,桢马上发现,卡卡西现在全身的查克拉极其紊乱,连带着整个身体的组织也出现了奇怪的被破坏的状态。他现在正在医院的某张病床上,估计一动也动不了。而且,这样的状态,桢之前似乎还接触过…尽管只有一次,却是记忆犹新的样子。
看看,果然是出事了吧……他身边连个看护也没有,显然问题不算严重,但确实是出事了嘛。
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早得很,但桢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她出了门,径直向着医院而去。路上遇到了几个早餐摊,她想了想,便停下脚步打算买两份。此刻早餐摊上工没多久,正处在热身阶段,摊主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她,还给她推荐自己做的新品。桢开开心心滴买好早餐,预计自己这一天应该能过得很顺利。
她到了医院,没急着换衣服——时间足够她慢吞吞地吃完一顿早餐外加工作配套行为的,而是先来到了卡卡西所在的那间病房。然后,她小心地推开门,刚好和清醒的卡卡西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对视。
“啊…阿桢?”卡卡西这会依然是满头大汗,全身无力,只能勉强转头。他的眉头微微颤抖着,低弱的声音当中含着欣喜…以及几乎听不出来的一丝胆怯,“你来啦。”
卡卡西头天晚上虽然入睡很快,却根本没睡多久。事情果然如阿凯断言,这一夜他的肢体是越来越痛,没两个小时就从睡梦中被痛醒过来,睡前医生好心给的止痛药似乎作用不大,他依然需要清醒着经历这一切。医院的夜晚向来不那么安静,昨夜也不知怎的,外面隔上个把小时就会出现嘈杂的脚步声和人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这平日里不甚影响睡眠的白噪声落在卡卡西的耳朵里,就十分令人讨厌了。但他毫无办法,只能苦中作乐——为了转移注意力去分辨外面有几个人以及猜测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幸好,多年的、多方面的锻炼下来,卡卡西对痛苦的忍耐阈值很高,还不至于经过这么点事就变得烦躁起来。就是时间的流逝总会让他内心纠结。一方面他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他虽然很能忍痛却也不会享受这种感觉,而且过了这一夜桢就会来上班,他就可以见到她;但另一方面,他又不那么想在这种状态下见她。虽然她肯定不会因为忍术突破而受伤这种事去怪罪他,但他总是不想见到她可能出现的难过表情啊。
额,目前为止桢可没有流露出怎么难过的表情,相反,她似笑非笑地“呵呵”了一声。她想了想,觉得卡卡西已经都这么痛苦了,还是不要再打击他比较好。她走过来,把早餐放在了床头的小柜子上。
“先吃饭吧,有事回头再说。”
卡卡西望着她,极轻微地摇了下头。
“给我几颗兵粮丸就行了,吃多了…不太方便。”
桢瞅了瞅手里正散发着香味的饭团和厚蛋烧,又茫然地抬头问道:
“怎么不方便?我喂你不方便?”
卡卡西无语地瞪着她,几秒钟后,大概是觉得她其实是他最亲密的人了,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的。于是,他难为情地拉长声音“嗯”着,小声道:
“那当然是…上厕所不方便。”
桢一时没想到卡卡西会在这种时候犯矫情。她耸了耸肩,便没理会卡卡西的话,而是把饭团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他矫情就矫情吧,她可要先吃饭了。
“理论上来讲,消化过程大概是24到72小时,这东西不是流食,消化时间不会很短的。你今天排泄的,是前天或昨天吃的食物;你今天吃东西,估计得明天下半天或者后天才能排。那时候你差不多也可以自己稍微活动了。所以单纯吃东西没问题。”
桢恍惚有种感觉,从前的很多次都是作为学霸的卡卡西在为她详细解释什么事来劝说她(基本没怎么成功过),而到了现在,也该轮到她来进行说教了。效果嘛…应该还挺管用。她一边啃饭团一边痴痴笑着,打开了给卡卡西准备的那个袋子,用人家赠送的小勺子切开厚蛋烧,喂了卡卡西一勺。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吃了几口,她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凑到卡卡西嘴边,意料之中地被他拒绝了。
“这肯定就是今天排了啊。”卡卡西费劲地把头扭到一边去。
“你现在不喝也不耽误代谢,总会有的。再说了,憋尿影响肾功能。”
桢一句话杀死比赛。卡卡西彻底无语了。他瘫在床上,死鱼似的从肺部最深处叹出一口气,没好气地瞪她。桢才不管那么多,憋着笑继续啃饭团,啃一口又停下来喂卡卡西吃一口,再喝一口水。还算好,接下来卡卡西还算是配合,没再让桢费口舌去劝他。
“对了阿桢,”吃饱喝足了,就算是身体依然无法动弹,卡卡西的精神也比刚才高涨了些许。他转着眼珠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略略放松了一点——没到上班时间,桢应该还能和他待一会,“你怎么知道我这症状很快就会减轻了的?”
“阿凯小时候练八门遁甲,瘫了三天…还是两天来着,我们轮流伺候他,”桢也在看表,计算自己还能闲散多久以及换衣服需要多久,“看来你的八门遁甲也进步了?说说吧,开到几门?”
卡卡西小心翼翼地说道。
“生门。”
然后,就像是生怕她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似的,他紧接着就开始解释:
“我知道这个体术其实不太适合我,只是昨天形势所逼,我怕阿凯战斗了那么久后继乏力,不得不那么做了。而且,我也确实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就试了一下…额,效果还行哈?”
觉得自己占理的人是不会那么多话的。卡卡西深知这一点。他紧盯着桢的表情,看着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哼”了一声,这让他的心脏似乎都漏跳了一拍。
“阿凯那边没什么事吧?还有那两个小孩?”
卡卡西把眼睛眯缝成了两道弯月,虽然有点刻意,但还算是自然。
“都没事。阿凯背我回来的;宁次和天天路上还惦记着给小李摘了花。”
“嗯,那就好…我该走了,一个小时之后再过来…我要是忙着也会让别人过来,你自己待一会吧。”
“啊…”
不是还有点时间的嘛,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难道是看他这样自讨苦吃还是有些不满,但又碍于他已经十分痛苦了不好发脾气,这才决定赶紧离开?
“阿桢,”卡卡西低声道,听着就的,“你…别生气,下次我不会这样莽撞了。”
桢忽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没意思。她深吸了口气,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冲着卡卡西摇了摇头。
“你是大人,又不是小李那样的小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她离开了。于是疼痛又重新回归,占据了卡卡西的躯体。他咬着牙,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他们可是男女朋友啊,她至少要过来摸摸他,或者亲亲他什么的吧?可结果呢?他的嘴巴除了接触了勺子或是杯子,根本都没碰到她!
她笑着,却不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灿烂的笑容,而是那种敷衍的、公事公办的笑容。仿佛她心中尚有阴云…额,比如说,她仍然对他的行为不满,却由于某些原因不愿意说出来…
她是不是只为了“补偿”才愿意重新和他在一起?证据就是,从前的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而现在,她对他实在是温柔得不得了,而且,她至少也应该向他表达一下她的担忧,或者干脆骂他几句吧…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种温柔却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
卡卡西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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