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

阿凯又来看卡卡西了——尽管这个时间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已经正式开始工作一段时间了，但对于病患家属们来说，时间还早。他们和阿凯一样，带着期待踏入病房，并且在看到病人之前的一秒钟就露出灿烂的笑容以表示自己对其病情的无比信心。哪怕是依然心存悲伤，也肯定不会让病人看出来一星半点。为了辅助说明这一点，他们会在手里拿上最新鲜的花朵或是最美味的水果，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献宝似的呈给病人看，最好能让他的心情一整天都保持愉悦才好呢！

不过阿凯没费这个事。卡卡西的病情看似严重，却持续不了多久而且由于处理及时，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只是先过来看伤势更严重些的学生顺路再看看朋友来的。卡卡西本来在忍痛之余默默读着秒，想着桢什么时候能过来，结果一抬头，看到的是朋友那张露着傻笑的大脸。

有朋友能过来帮他转移注意力也挺好的，可比他一个人在这里感受生活对他的爆锤强多了。

“咋样了卡卡西，这一早上没哭吧？”

阿凯不光露着傻笑，同样露着一嘴白牙。他的眉毛挑得老高，似乎很想看到一向泰然自若的朋友吃瘪似的。

卡卡西哼了一声，没搭话。反正现在的感觉就是全身剧痛，躺着不动也是痛，如果想动，那就更痛。

“真的没哭吗？没关系，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但看阿凯那狡黠的表情，很明显就是“虽然我不说出去但肯定会没事就拿出来笑话你”。卡卡西没好气地用自己那一只能正常使用的眼睛瞪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

“切，没哭啊，”阿凯其实也没指望卡卡西当真像小李似的掉下眼泪来，他“哎呀哎呀”地凑过来，向着卡卡西冲着躺在床上的朋友举起了一个袋子来，“早上没吃饭吧，看看，我给你带来了！”

朋友做得如此贴心，本身是一件令人十分感动的事。卡卡西喘了口大气，故作傲娇地说道:

“谢了，不过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是护士，还是…桢？她怎么知道…”阿凯眼看着卡卡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憨厚如他也禁不住怪腔怪调地“哎哟”了一声。

“行行行，你们俩这算心有灵犀哈。我当年怎么没这待遇，我可算是她哥哥呢！真是女生外向！”

卡卡西本来还在纠结着桢最近对他那疏离的态度，一听阿凯的抱怨，这口气立刻就顺了过来，几乎连疼痛都给忘记了。他眯缝着眼睛笑道:

“你将来也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找到对象的，”他特意强调了那个“将来”，表示现在阿凯想要这待遇算是没戏，“所以说，这算是我赢过了你吧？”

没错，既然二人时常能把猜拳、吃面等等无厘头的项目纳入到比试当中来，“恋爱”这种事肯定也可以!

阿凯瞠目结舌道:

“这也能算数？谈恋爱…恋爱的话…”

阿凯的感情生活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究其原因，谁也不知道是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追寻青春的脚步上导致没空关注恋爱这种事，还是他那另类的审美让姑娘们统统对他望而却步，总之，阿凯虽然嘴上嚷嚷着要找个最强大的女性，但这女性现在身在何处，或者到底会不会有这么个人出现，所有人都不得而知哪！

“行吧行吧，反正也就这一项，你赢就你赢。”阿凯愿赌服输，话也说得十分干脆，但他下一句马上就泄了底,“别笑成那样，看着就不像好人。”

阿凯喜欢自己的朋友，喜欢自己的同伴，当然也喜欢朋友和同伴能在一起。但是，当这朋友旁若无人地秀起了恩爱，就算是另一方根本没在这，也忍不了啊！

正说着，两人便听得有人敲门，阿凯一边嘟囔着“谁呀”一边过去开门，刚好和桢走了个顶头碰。

“啊，你来了。”

桢和阿凯同时说道。桢还不觉得怎样，只是由于看到阿凯来这么早有点意外，而阿凯可是有点心虚，赶紧后退一步把她让了进来。

“那个…桢，啊…嘿嘿…”

“怎么了？”桢诧异地问道。

身材高大的阿凯垂着一颗香菇头，瞪大一双圆眼睛讨好地冲她傻乐。他的两条手臂仿佛刚长出来不知该放在哪似的在身体两边挥动着，还不时地在自己裤腿上蹭蹭，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桢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往卡卡西的方向躲了躲。

桢:“你这是犯什么病呢？”

她看看卡卡西，试图从他那边得到些许提示，但好像白费力气了。卡卡西这会正闭着双眼，鼻子以下盖在被单底下，看似睡着了，可他的眉心微蹙，配合着他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连带着整张脸都透出一种脆弱的破碎感，令人见到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

阿凯赶紧把门关好，又开始摸自己的香菇头，活像个大猩猩在笨拙地抓头上的虱子。他一边“嘿嘿”着，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是那个…哎呀，桢，就是卡卡西去帮我的忙还受了伤…”

桢继续莫名其妙:

“…所以呢？”

话刚出口桢就反应过来。她现在的身份有变，一开始她是阿凯的同伴，现在她既是阿凯的同伴，又是阿凯朋友的爱人…所以阿凯这个表现，肯定是觉得她会责怪他没有好好照顾卡卡西以至于迁怒于他的意思。可问题是，同伴还是同伴，他们怎么会不理解这种事…瞧不起谁呢？

“别瞎想。卡卡西是去救你的，如果不是他拦着我，我也要去来的，”桢一挥手，在阿凯低下去的脑袋上敲了个爆栗，“你们两个都没事，这不是挺好的嘛。”

果然啊，人想得多了就会变得烦恼。桢觉得，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嫌弃阿凯那过分直线的思考方式，但她还是希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阿凯能保持那样单纯就挺好，可别学他们这些思想复杂的人了。

桢甚至觉得，就是因为像她或是惠比斯这样的人太多了，造物主才设计了阿凯放在他们班里平衡一下过分阴沉的心机来着——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一听桢的安慰，阿凯果然放松下来，笑容比刚才可自然多了。他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揉着脑袋“嗯嗯”地答应着。桢看阿凯这边的心理问题应该是解决了，便转头又看了看卡卡西，轻声问道:

“卡卡西是睡着了吗？你来的时候他怎么样？”

阿凯这才注意到朋友一直没动静，不光没有参与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中，还摆出一副娇弱模样仿佛已经随风而逝了。阿凯愣愣地道:

“…他好得很啊。”

一转念间，阿凯终于意识到，朋友好像在故意给自己下套。看看吧，那个狡诈的拷贝忍者三分钟前还在和阿凯讨论谁赢谁输的原则问题，桢一敲门不要紧，他立刻就像是被人打昏了似的睡!着!了!想当年阿凯自己可是疼得三天没睡着觉，甚至还…咳咳，现在桢过来了卡卡西还能睡得着？鬼才信！！他肯定是想着装柔弱让桢狠狠骂自己来着！！就为了刚才自己说他不像好人！！

好吧，现在桢没接这个招，卡卡西的阴谋总算没有得逞。嗯，也许他也未必是冲着阿凯去的…那肯定就是冲着桢去的了！不管怎么说，卡卡西就是想博同情来着！让对方担心到底有什么好的？就算是男女朋友之间用这种招数也太过分了些！果然是惠比斯说得对，卡卡西你这个心机男！！等着被戳穿吧！！

阿凯快步走到卡卡西身边，十分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不高不低地叫道:

“醒了醒了卡卡西。”

被阿凯暴力打击的卡卡西险些连泪水都给捶了出来，他嘴唇哆嗦着，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和望着他的桢对视着。差不多同时，室内响起了阿凯一声低低的“别装了”。

卡卡西:“阿桢，你来啦。”

桢憋着笑点了点头。虽然谁也没接阿凯的话，但三人各怀鬼胎，场面看上去就尴尬到了极点——自打三人熟识以来，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还是得说点什么。

到底还是桢先开了口:

“卡卡西，你上厕所了吗？”

这话丝毫不牵涉什么“友情”啊“阴谋”啊之类的东西，还太过接地气，但用来打破尴尬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两个原本还十分亲密的朋友对了个外人看不懂的眼神——

卡卡西:你不是还说你照顾过小李，结果来了就光顾着嘲笑我，都不管我死活的。

阿凯:你自己又不提，谁知道你要干什么。上个厕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桢笑道:“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啊。算了，阿凯你正好在这，替我干这个活吧。”

就算没有桢嘱咐，阿凯也知道照顾行动不便的病人总是需要管好他的吃喝拉撒。于是一通忙乱下来，卡卡西重新满头大汗地躺在了床上。而这个根本不需要发言的插曲刚好解决了之前那根本称不上冲突的暗流涌动，融洽气氛重新回归到三人小团体中，仿佛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当然了，对他们来说，本来也就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嘛。

不过桢过来本来也是为了看卡卡西有没有什么需求的，现在问题解决了，工作时间内她当然就没空留下来。于是，情侣之间的见面以两人总共说了没到五句话而告终。桢答应卡卡西中午还会过来吃饭，便告辞了。见她离开，阿凯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匆匆地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怎么啦？”听得身后的声响，桢回了下头，正好看到阿凯又在挠头。

阿凯又“嘿嘿”了一声。他左右看看，这是医院病房里一条普通的过道，没有多少病人或是家属的身影，他们大可以再聊几句。

“有话快说啊，”桢催促道，“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忙起来了。”

阿凯赶紧说道:

“啊啊，好。那个…我知道你没有因为卡卡西是跟我出去而受了伤就怪我…那个，真没怪我吧？”

桢不耐烦地甩了下脑袋。她白了阿凯一眼，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

“你可真婆妈！我不是说了没怪你吗？？”

“啊那就好，”阿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说道，“那个啥，那你有没有骂卡卡西？”

桢瞠目结舌。阿凯这朋友当得也太负责任了吧？自己可能被责怪的危险一朝解除，立刻就开始关心起朋友有没有可能被埋怨了？她和卡卡西可还是男女朋友关系呢，就这么怕卡卡西挨骂？他是不是完全不懂这种时候挨骂也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

“没有，”桢十分干脆地回答道，“我怪他干什么？他是为了救你才开生门的…而且，说实在的，忍者任务当中受伤不是常有的事嘛。又不是不能恢复了，就几天行动不便，没什么关系。你别总放在心上。”

阿凯怒道:

“不放在心上？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小李受了伤，你骂他不配做忍者，还骂我…卡卡西同样受了伤，你咋不骂他？？”

桢又一回被阿凯的真诚打败——敢情他根本就是在盼着卡卡西挨骂。这是什么朋友？冤家还差不多！

然而，如果换成别的事，桢还能无语地调侃阿凯几句，和他一起笑笑或者帮着卡卡西骂他几句，反正谁也不会拿这事当真。但只一转念，桢就意识到，这件事上，绝对没得妥协，没得商量，没得不严肃！这甚至和卡卡西是否被骂的“尊严”问题都没太大关系了!

“阿凯，我只问你，当年九尾袭击的时候，你和卡卡西他们都被成年忍者关进了庇护所里，你觉得他们做得对不对？你觉得那些成年忍者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群孩子跑去给九尾当炮灰吗？

“换到现在，你想想，如果九尾再来一回，就算小李再有奉献精神，你就能心安理得地眼看着他死在你前面？”

“喂，桢！”阿凯生气地叫道，“我怎么干得出那种事来！！”

桢正色道：

“那，你还不明白吗？”

阿凯抹了抹眼睛，似乎是在擦去什么东西。他深深地望着桢，一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走廊里一时十分安静，正在缓慢溜达着以及低声聊着天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们都好奇地望了过来，想看看这位忍者到底是悔恨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到这一点。阿凯把脑袋转向了身边的墙壁，闷闷地说道：

“明白了。我……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会好好保护他们。我……我差点就做了那个不称职的老师……”

虽然桢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但阿凯的行为倒也没有相差太远。桢想了想，觉得阿凯能理解到这一步算是很不容易了，再多说什么的话很可能适得其反。她便点了点头，说道：

“……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小李他们还是非常喜欢你的。”

阿凯无声地快速点着头，眼圈依然在发红——桢也不知道这一次他是怎么能忍住不嚎啕大哭的。不过她想到等他再去小李那边探望，大概率就会和学生抱头痛哭一场，也就不纠结他现在的举动了。

“桢，你别生我的气。卡卡西那边……我也明白了。”

既然话题差不多终结了，自己这短暂的忙里偷闲也就该结束了。桢想着自己应该会到工作岗位上去，便随便接口道：

“没事的，我就没生过气。那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

正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离他们不远处响起。有些尖利，有些惊喜，却又带着浓浓的不解——

“阿，阿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