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张通文和管家一起安置三户男丁的同时,商华带着二十来个仆妇幼儿回到芝兰院。
这些人不愧是世仆,便是人多,跟在她身后也几乎没有声音,便是小孩儿也是训练有素的。
“……二姐……。”看着一大群人,九姑娘不由张大了嘴。
铃兰她们也快步迎了上来:“她们是?”
“是父亲给我的仆从。”商华看了身后一眼。
白芷闻言倒是如所谓,她是太子殿下给的人,陈家的仆役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萱草和张家女婢则都提起了心。
商华看了看左右:“周大娘、吴大娘、郑大娘先跟在我身边,其他人都到风荷院服侍吧。”
原来是安排到风荷院的人,芝兰院的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她们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让家主想换了她们呢。
安排得差不多了,她又才带着沙盘和姐妹一道去风荷院。
风荷院就是前些日子里腾出来供姐妹们读书的院子,虽然鲍仲仁被赶走了,原先的布置倒是没有白费。
只是没有先生,要由商华教导后,原本成排的案几被挪得更近了。
案几后面铺了十多张坐席,这便是留给那些仆役的。
“这个院子是我们的了!”一到风荷院,陈卉容就欢呼了起来。
陈玉容她们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商华也觉得有些心旷神怡,笑着让人摆好了沙盘。
“快,二姐姐,来当我们的小老师!”九姑娘跑到坐席上,拿出竹简一本正经道。
陈卉容她们也跟着起哄。
大家都当玩家家酒,那就来扮家家吧。
商华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我们今天先学一个新的声韵标音法。”
“咦,标音?”陈卉容有些奇怪。
陈玉容的好奇点则落在了称呼上:“同学们?是说我们吗?”
“因为我也是初学者,就当是和大家一起学了。”商华又详细解释了拼音,“用二十六个声韵不同的符号组合来标注大部分的字音。”
二十六个符号,就可以标注大部分的字音?!
几个姐妹都有些惊奇,他们读了这几天书,已经知道光《仓颉篇》就有三千多字了,真的能用二十六个符号标注?
但看四周数量众多且全神贯注的仆役,她们心里也有了点模糊的感知:这个事情怕是不简单。
“原本要记三千多个字音,现在只记二十六个就可以了?”陈玉容后知后觉地惊叹。
商华摇头:“拼音只是初学时用的,所有的字还是要记音的。”
即便如此,难度也下降了很多倍了!
“二妹妹,快开始吧!”陈月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大概知道了伯父伯母今日给她产业和仆役的原因了,对于这个拼音,她也越发的重视了。
商华用炭笔在仆役们特制好的木板上先写好了二十六个字母,通读一遍。
“好简单啊!”九姑娘忍不住感叹。
商华笑道:“我们是初学者,当然越简单越好。”
因为这二十六个字母音调简单又自带韵律,念起来朗朗上口。
九姑娘更是把它当歌一样唱,很快便记住了它们的音。
她便让她们照着木牍学写这些字母,自己走到后面问那些仆婢:“你们记住了吗?”
那些仆妇早就知道事关重大,一直是提起了全副心神的,便是反应慢、记忆力不佳,也记了个五六分,几个小丫头倒是磕磕绊绊地记全了。
商华让她们和姐妹们一样,先自己记,不懂的互相讨论,再不懂的来问她。
而她自己则拿出笔墨和空白竹简,开始默写《仓颉篇》。
来到陈家半个多月了,她最开始每天记二三十个字,后面梳理清楚了《仓颉篇》上的字和脑海里的简化字之间的关系,进步速度就一日千里了。
《仓颉篇》第一部的字形,她已经记清楚了,虽然还是配合着母亲的教学进度,听她详细讲每一个字的渊源和字义,但私下里,已经在翻看大哥给的各种训诂和经义了。
当然,对于那些训诂和经义,她也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她的重点还是在脑海里加深每个字的字形和字音之间的联系。
风荷院原本就不在陈府的中线上,本来经过的人就不算多,现在附近的路更是被仆役们拦住了,以至于,院内热闹非凡,院外很远都没有人走动。
府里其他仆役也只知道陈府的小姐们在念书,具体念什么都不知道。
周、吴、郑三家更是不会透露一个字。
陈家姐妹原本还不清楚盛夫人身边的嬷嬷为何要叮嘱不能透露风荷院的事情,现在学了拼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们从小在陈家长大,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对于拼音的事情,她们心里只有感激,然后都把这事儿深深地埋在心底。
身为女孩儿,她们都明白,若想出这个拼音的不是商华,她们绝对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商华没有提她在其间的作用,她们也都默默记在心里。
商华不知道她们的所思所想,快到午时了才在铃兰的提醒下从竹简中回过神来,对照了一下默写的内容和原竹简确定没有错漏,才放松下来,只是看着竹简上软趴趴的毛笔字有些不满。
“二姐,怎么了?”九姑娘见她有些不高兴,便快步走了过来。
商华摇头:“字写得有些糟糕了。”
“已经不错了啊?”九姑娘探头看了一下,不解道。
陈卉容也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下:“二姐写得很好了,需要我们写的机会不多,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练习它可能不太划算。”
商华怔了一下:是啊,需要她们写的机会不多。
可看着竹简上大哥幼时的字,再看看自己的字,又有些不甘心。
“我们写的机会不多,二妹妹却不一定。”陈月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后面认真记忆的仆妇,走到商华身边道,“不要把我们当例子,你的未来应当比我们宽广得多。”
她原本心底里是打算顺从俗流规矩,现在也不确定将来若是儒家上位了,她会不会以更谦卑的姿态谋求高门,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容貌、天资都只是平平,只有合俗流才能让自己、姐妹、家族更好,但这个二妹妹明显和她不一样,也该有着不一样的未来。
未来……。
提及这两个字,商华心底又生出了一丝茫然。
她的未来似乎已经定了:太子殿下便是她的未来。
但,那个未来又很模糊:她不知道那是心安之所,还是无尽深渊。
现在想那些还是太早,就先做好手头的事情吧。
“时间不早了,该用午膳了。”陈月容又叮嘱妹妹们道,“都记住伯母的叮嘱,每天自己把沙盘抹平,关于拼音一简一墨都不能带出去!”
几个妹妹起身行礼:“知道了,大姐。”
商华原本觉得不用如此郑重,因为她本来就想推广,但母亲说得对:要是被愚民、疲民的推崇者提前知道了,将来推广时会平白生出很多阻碍。
姑娘们抹平了自己的沙盘,仆妇们提来了水把木犊用力擦洗干净,商华写了拼音的竹简更是被郑重锁好,所有人才有条不紊地离开风荷院。
午饭过后,商华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在芝兰院整理脑海里的字,而是带着人出了陈府。
母亲给了她一个竹简铺子,虽然说是用来安置三家仆役的,但各种契书都改成了她的名字,已经实实在在是她名下的产业了。
“商华小姐,我们对京城已经很熟悉了,就让我们陪您一起去吧。”张通文得到消息,快步跑来请求。
他原本还有些防着自己带来的两个仆役,但看着商华小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恨不得自家出来的人更争气些。
商华倒是想给他个机会,但看着身边周、吴、郑三家人,又看看身边春柳、萱草等几个丫环,人有点多,再加上他们就实在太高调了。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商华挥手打发了他们。
张通文满心焦急,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悻悻退开。
“二小姐,马车准备好了。”管家快步过来行礼道。
商华虚扶了一下笑道:“福伯不用这么客气,这种小事儿让下面的人跑腿就行了。”
“二小姐的事对仆来说都是大事。”管家的声音越发诚挚了。
商华无奈地笑了笑,只能领受这好意了。
萱草她们忙提了茶水、点心等上车布置。
一切准备停当,车夫平稳地驾车驶向了城北,三家仆从也整齐地跟在车后。
等车都走远了,管家才收回目光,转身进府,他身边的侄儿有些不解,小声询问道:“二小姐虽是大人嫡出,但到底是个要嫁人的姑娘,您老为何对她如此慎重?”
“这个二小姐不一般。”管家斜睨了他一眼,“你只要记住一点,向对待大公子一样对待她就行了。”
大公子?!
小厮儿一震:“大公子可是陈家的继承人啊!”
管家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已经衡量出了二小姐的重量:不是即将嫁入别人家的女儿;也不是乞求父兄疼爱的小姐;也不是家主心有愧疚的后裔,而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十分清楚,玉叶小姐还没满一个月就殇了,这位商华小姐,只看当日回府的排场,就知道是位不可言说的贵人,竹简铺子和三家世仆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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