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条侧街后,马车就进入了正街,周围也更加热闹了。
商华没有掀开窗纱,却也隐约看得到外面的繁华,逛街游乐的人脸上都有着闲适的笑容,让她的心也跟着轻松了些。
放空脑子,暂时不想《仓颉篇》和拼音,也不想大姐给她讲的各家姻亲好友,只把自己融入到这个闲适的氛围中。
马车不急不缓地走过了几条街,商华杯子中的茶也续了第二盏,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北城的竹简铺子。
和热闹的主街不一样,这条街道要清净一些,周围也有不少青衿男子,但言谈的声音要平和了许多。
一下马车,商华就看到了三开的木门上了匾额——缀简成编,倒是简单易懂。
“周业见过主人。”一个清瘦的男子快步出来见礼。
商华颔首:“不用多礼,先带我看看铺子。”
一行人走进去了,周围很多不自觉慢下步子的人才回过神:“那是哪家贵女?”
“看那掌柜的神色,当是礼官大夫陈家的贵女。”有了解铺子底细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四周的人立马记在了心里,思索着想什么办法打听一下。
商华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她正跟着掌柜在铺子里转。
“这些都是晾晒、烘烤好的简片。”掌柜指着各种型号的竹片道。
商华仔细翻看了一下:“都是空白竹简?没考虑过刻一些书籍来售卖?”
刻书?掌柜愣了一下:贵重书籍都是各家珍藏的,不珍贵的那些贵人也用不上啊?
“可以刻几本简单的《仓颉篇》、《爰历》之类的基础书籍放到这里看看。”
掌柜点头:“好,我稍后就去城西找些儒士来刻。”
“要专门找儒士?”商华蹙眉。
周业点头:“恐怕只有少数城西的儒士愿意为了工钱屈就。”
“算了,这事儿之后再说吧。”商华暂时放下这事儿,想着等她的字不算太差的时候就刻几本放过来。
看完了前院,一行人又走进后院。
前院已经算是宽敞的了,但后院比前院又大了几倍,放着几十个高大的架子,每个架子的两边都放着一两指宽的青色长竹块,还有雇工在其间翻动。
继续往后,是雇工在烘烤、截片,最后面还有人在仔细打磨。
商华看完只有一个感受:每一片竹简都来之不易!
“看大家都这么忙,竹简生意不错?”
掌柜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这边离国子学不远,每日进项有二三十贯。”
那是不少了,要知道京城里一双木屐也才几文钱。
“这是铺子里的帐册。”掌控又拿出一卷竹简递给她。
商华打开一看,上面凌乱地刻着一些数字符号,比她脑海里的阿拉伯数字复杂了一些,也比《仓颉篇》的数字简单了很多,好在这些她在魏家也是见过的,所以这帐册也能看懂,在心里换算成阿拉伯数字一算,确实是三十贯左右。
“我看上面的开支只有雇工的米粮钱,竹子不需要花销吗?”商华看着帐册上极低的支出,有些讶异。
掌柜恭身道:“我们陈家在京郊有一大片竹林,所以竹子不需要花费。”
有竹林,难怪这些日子府里的菜谱里有竹笋和竹荪。
将周、吴、郑三家的活儿安排好了,商华又叮嘱掌柜道:“若是有落魄缺钱的读书人愿意做工的话,铺子里可以留他们帮忙刻书。”
掌柜见她又提了这话,便将这事记在心里了。
虽然读书人精贵,但京城毕竟是国都,从各地赶来求权势富贵的读书人也不少,他们大多都会再三受挫,最后耗尽家资灰溜溜地离开,真要长期留心,肯定能找得到。
最后看时间不早了,商华才带着人一起回府。
周吴郑三家虽然名义上是安排到竹简铺子里,但里面的仆役、雇工并不缺,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先跟着商华学好拼音。
第二天,商华教了姐妹们声母、韵母过后,就提前离开了府邸,这次,她身边只带了白芷和青姑。
从北郊到皇城要经过永宁街,她便没在别处多逛,直接上了永宁街最好的酒楼。
“姑娘就三位?”小二热情地招呼,“是约了人吗?”
商华看了看热闹的大堂:“找个安静些的地方,上些茶点吧。”
小二顿时了然,带着她们上了二楼:“这上面的雅间安静又视野开阔,不管是等人还是赏景都是最好不过了。”
几人刚坐下,倒好茶水,酒楼的掌柜就快步走了过来。
商华正奇怪呢。
掌柜就先躬身行礼了:“小人安祥见过姑娘。”
大家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
“主子大概下午未时到,姑娘先吃好、玩好。”
紧接着,他又仔细介绍了永宁街上有特色的店铺:从戏房瓦舍说到了胭脂铺子,从绸缎庄说到金银楼。
他说得生动又有趣,只一会儿就将青姑逗得笑容满面,白芷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商华的心情也轻松下来,笑道:“好了,我们自己玩就行了,你先忙吧。”
“好嘞,姑娘若有吩咐,直接叫小人便是。”掌柜又行了一礼才退下去。
青姑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走,先下去逛逛吧。”
商华有些犹豫。
“来了半个月了,一直带在府里,岂不是辜负了京城的繁华?”青姑回身按着她的肩劝道。
她本就被掌柜说得有些意动,此时便也不再犹豫:“好,下去逛逛。”
到绸缎庄定了一身衣裳,再到银楼里选了一只蝶翅步摇和几支样式不同的珠花,给青姑和白芷都选了些首饰,最后在戏房瓦舍里看了伶人、侏儒们演的前朝喜剧。
跟着周围人一起欢笑的时候,以前那种和世界隐隐的隔膜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那种感觉像是飘在半空中的人突然落地生了根,没有了虚飘的感觉,却也不觉得沉重。
从瓦舍出来时,她眼里的笑意都还没有褪去,就看到了一个刻在她记忆里的身影。
阳光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暖色,让他整个人都耀眼而又柔和。
明明只有半个月时间,但好像已经分开很久很久了。
或许是阳光太好,往日梦里的那种寒冷早就消散殆尽了,脑海里只留下了他为她批衣、教她写字的画面。
梦终究只是梦,是她心里的恐惧,而不是他这个实实在在的人。
‘殿下’两个字在心里滚了一圈,出口的却是:“纪公子……,你回来了……。”
看着她从眼底慢慢溢出的欣喜,纪惟只觉得空了半个月的心渐渐充盈起来:“回来了。”
商华迈步走了过去,不是梦中寻求安全的那种急切。
“还以为你又要躲着孤了。”纪惟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她想起了分别时他威胁的话,脸颊渐渐热了起来,斜了他一眼:“我怎么敢!”
“孤倒是恨不得你真躲!”纪惟又是愉悦又是遗憾。
他现在面对她是越来越没办法了,明明以前都还能维持她喜欢的君子之风,但自从那夜她点火之后,他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心境了。
心动了,浑身的血液似乎也跟着躁动了,纪惟不得不放开怀里柔软的身体:“先去用膳。”
听不到有力的心跳声,商华热烫地脸颊也稍稍冷却了些,跟在他身旁走向了酒楼。
“在陈家适不适应?”即便已经从侍从的禀报里知道了她的近况,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听他问起,商华就细致说了这半个月里的事情,原本只是觉得忙碌、充实,现在在他身边一回想,很多记忆似乎都添上了一层温暖,说出来都带上了温馨。
明明对于纪惟来说,这些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有了特色的色彩,再平淡的事情都有了趣味。
说到鲍仲仁的时候,商华神色变了一下,下意识就要略过不提,最后还是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找来的老师不合适,就只能跟着母亲慢慢学了。”
纪惟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没开口,商华又立即扯开话题:“好在脑子里冒出了一种叫做拼音的注音方法,学起来简单了很多。”
拼音?
这是上一世没有的东西,但看陈家的反应,他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东西:“详细说说。”
于是,几人到达酒楼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吃饭,而是说起了拼音。
商华详细讲了二十六个字母、声母韵母等细节。
纪惟反应极快,很快就弄懂了拼音的大致用法,看着商华心里忍不住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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