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看不清的。
远远望去,人群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舒阳夏站在岗哨上,眼睛紧紧盯着那片人群,心里一阵发慌。
“我得过去看看。”舒阳夏呆不住了,说完便抬脚要下岗哨。
雷红川见状,连忙伸手拦住他,劝道:“还是在这儿等舒大哥吧,他能力那么强,说不定正在那边和别人商量怎么处理事情……”
舒阳夏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把甩开雷红川的手:“你要是害怕,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雷红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跟在了舒阳夏身后。
舒阳夏心急如焚,一路朝着基地狂奔。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视线从这些出来的人身上扫过,这个不是,那个不是,那个还不是……
没有。
舒明不在其中。
他放弃寻找舒明,目光梭巡,转而寻找小梁。很快,他看到了小梁,只是对方暂时很忙,正神色激动地在跟人争执,争执的对象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看那人的穿着打扮,以及周围有不少异能者护持,显然是在基地里地位较高的领导人物。
他们在吵什么?舒阳夏心头泛起不详的预感。
他朝小梁走去,但还没靠近,大开的阀门中响起机械声,有升降梯在上升。
舒明停下脚步,转而朝里面望去,他希望这架升降梯能把舒明带上来。
升降梯摇摇晃晃地停了,出来的第一个人,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薄野文。舒阳夏略过他,眼睛紧紧盯着梯门口,等待后面出来的人。
第二个、第三个……
舒明不在他们当中。
邵致哲是最后出来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跟在队伍后面就像个游魂。
舒阳夏的心沉了下去,他抬起头,想找到小梁询问,但就这么一会儿,小梁已经不在之前的位置。
正四处找着小梁的身影,他身旁的赵苗苗突然开口,指着薄野文低声对他说:“那个人,他跟把我关起来的人是一伙的,他很强。”
因为赵苗苗的指认,舒阳夏回头去看,反而注意到了薄野文对面的人——那是之前跟小梁争执的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上面下去了,此时正在跟薄野文对话。
“就是他留下了舒大哥。”赵苗苗说,“舒大哥的藤蔓能困住其他人,但他似乎有什么办法避免,并且,还能帮助其他人解开。”
舒阳夏顿住。
之前那种不详的感觉越发强了,他深吸口气,转过去对赵苗苗说:“你们在这里等,我下去问问看他。”
“我跟你一起去。”赵苗苗站直身体,仿佛这样能使得自己更像个大人。
“不用,你要是想帮我,就去找找小梁。他可能知道下面什么情况,知道我哥怎么样了。”他看向雷红川,以及小梁之前安排给自己的大块头,“你们都去,不要跟着我。”
说完,他也不等他们反应,自顾自走向薄野文。
薄野文在跟人说着话,他们是边走边说的,朝着外圈。这让方向相对的舒阳夏一下子就明显起来了,没走几步,薄野文就注意到了他,目光直直地朝他看来。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薄野文,他的模样和舒阳夏记忆中别无二致。冷白皮,浅色的头发,浅色的眼睛,就连嘴唇颜色都很浅,看起来非常冷淡。
光看外表,这是个一点也没有攻击性的人。
就像他此刻淡淡地看向自己,仿佛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但舒阳夏一想起过去他对自己做的那些恶事,越走近他,心中压力就越大。随着一步步靠近薄野文,那股压迫感愈发强烈,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每吸一口气都像需要冲破重重阻碍。但他咬着牙,强撑着,双腿机械般地挪动,终于,站在了薄野文的面前。
“薄野叔叔。”他想,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态度好一点,总不至于开口就被拒绝。
薄野文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说明来意。
“我在这等我哥,你知道他的情况吗?”舒阳夏怕他不知道谁是他哥,提醒他,“我哥也叫舒杨夏,木易杨,是致哲的好朋友,我听一个小朋友说,他好像跟你们起了冲突……”
“哦,他啊。”
舒阳夏立刻追问:“对,他是我哥,他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上来?”
薄野文望着他,直视他期待的眼睛,回答:“他被那只捕食者咬了。”
“……”
舒阳夏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中薄野文的脸模糊不堪,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甚至连耳朵都失聪了,整个世界变得死寂,只有薄野文那句话在耳边回荡:
他被那只捕食者咬了
他被那只捕食者咬了
他被那只捕食者咬了
“你骗人!”舒阳夏突然爆发出喊叫。
他喊完,外部世界的声音才回笼,视线也重新恢复清明,邵致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抱着他,不住地喊他名字:“舒阳夏!舒阳夏!”
舒阳夏抓住他的衣领,几乎是哭着问的:“我哥呢?我哥怎么了,我哥为什么没有上来?”
邵致哲脸色变了变,说:“他……”
舒阳夏屏住呼吸,等他说下去。
“他……”看着他乌黑的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邵致哲不忍心说下去。
舒阳夏一直憋着的眼泪猛地流出,之前那种绝望茫然的感受再度翻涌上来,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脑海中出现不知道谁的低语:昏吧昏吧,昏过去就可以不用管了,就可以逃避这残忍的局面了。
但他逃了,哥哥怎么办?
舒阳夏神色扭曲,硬生生挺住了,一把推开邵致哲,眼神扫过他,移回到薄野文脸上,恨恨问:“是不是你们害的?”
薄野文脑袋微微侧了下,看向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意外。
他对舒阳夏的意志力感到惊讶——看起来那么弱小的他,怎么会拥有如此难破的心防?
他眯起眼睛,视线范围内周遭的人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逐渐虚化,变得模糊不清。而这些人影身上所代表的情绪,却如同被打翻的颜料桶,浓墨重彩地显现出来。
恐惧、绝望、痛苦……各种负面情绪在空气中弥漫,交织成汹涌的浊流。他只是伸出自己的精神触角稍作点拨,这些负面情绪就掀起滔天巨浪,冲击着每个人的内心,痛苦的更加痛苦,绝望的愈发绝望……
但在这污浊的情绪洪流的正中央,却有一颗如萤火般微弱的种子,顽强地闪烁着微光。
这颗种子看起来是那么渺小脆弱,纤细的身躯在薄野文卷起的情绪洪流的冲击下,如同巨浪中的孤舟,不住地颤抖。但它始终散发着纯粹的光芒,宛如一枚尖锐的钉子,深深地扎在这情绪的泥沼中。
这颗种子,正是舒阳夏意志的具象化。
薄野文凝视着这颗种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声呢喃道:“舒阳夏,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
舒阳夏一听他这么低声说话就觉得恶心,愤怒和厌恶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一时口不择言:“你这个死变态,你到底想干什——”
邵致哲抱住他,这会儿也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了,小声劝着:“阳夏,你冷静点,舒大哥没了,你以后跟我……”
“跟你xx!”舒阳夏愤怒地推开他,“你xx死远点!我给你脸了,你个傻逼别xx碰我!”
邵致哲被他用力推到一边,又遭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颜面尽失。一时间,他心中怒火 “噌” 地一下蹿了起来,抬起手,试图把舒阳夏劈晕带走。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舒阳夏,对面薄野文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致哲,你退一边去。”
简单一句话,邵致哲的情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眼中的怒火迅速熄灭,缓缓收回手并往后退了一步,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刚刚的愤怒只是一场幻觉。
舒阳夏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变化,他的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对面的薄野文身上。
薄野文伸出手,身边立即有人将一部对讲机放在他手中。他微微笑了下,那笑容在舒阳夏眼中如同恶魔的冷笑,带着不祥的意味。
他看向舒阳夏,语调仍旧淡淡的:“捕食者太难击杀了。我们将他引到了D区底层,在下面安置了炸药。”他看着舒阳夏因为震惊而睁大的双眼,轻描淡写地吐出后半句,“虽然你哥不是自愿的,但他同样伟大。”
他按下通话键,说:“差不多了。”
“收到。”对讲机中传来简洁的应答。
几乎是同一时刻,“轰”的一声巨响,仿佛世界末日的钟声敲响,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巨大的阀门上灰尘簌簌散落,如同下了一场沙雨。
“不——”无边的绝望冲上舒阳夏的心,世界再次在他眼中失去颜色,他被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愤怒控制,疾步冲向因空气震荡而摇晃的阀门口,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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