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孟识明看了几眼，到厨房又取出一碟酱油来，羊肉白萝卜沾着这个吃才够香。

现在桌子上加上谢曼泓带来的叉烧，一共五菜一汤，真是满满一桌子的菜，看的人食欲大增。

羊肉白萝卜汤里放了很多姜和胡椒，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将倒春寒驱散干净。羊肉已经软烂，每一口都是浓浓的肉香，米饭杀手当属菜脯煎蛋和豆豉蒸肉，煎鱼酥脆，骨头都可以咬碎吞掉，叉烧酱香浓厚，吃的出是有水平的师傅。再来一口脆甜的生菜解腻，吃的真的好满足。

就在她们三个沉默干饭的时候，楼下传来打孩子惊天动地的声音，吓得谢曼泓差点咬到舌头。

“我打死你个衰仔！”是华叔的声音。

孟识明姐妹小时候住在妈妈店铺的二楼，长大前后考进入体制。三个成年人都住在店铺二楼实在是憋屈。于是姐妹俩干脆出来租房，房子本来是单位的宿舍，后来房改房就成了商品房。屋主是单位的老领导，退休后和孩子搬去其他地方住，想着空着的房子容易坏，干脆将房子出租。

步梯楼的三房一厅算是宽敞，加装的电梯很方便。而且因为是单位宿舍，周围都是退休的干部，天不怕地不怕的，物业也算可以，租金凑合，离上班的地方近，姐妹俩还能互相照顾，所以两人一直觉得住着挺舒服。

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现在。

同事打儿子你管不管？都跟你认识，还知道你在家。

“姐，我们做饭会不会太香了？”孟识明小声问。这容易被发现。

“别管，吃饱再去劝。”这要看其他和华叔一个年纪的管不管。王蕴明咔嚓咔嚓的啃着煎鱼，华叔打孩子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况且李浩然是个大孩子了，力气不小，这次很容易发展成互殴。

很快，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拍门，有人劝说，接着就是华叔强调要打死这个死孩子，李浩然尖叫着要去打华叔，门被打开，邻居跑进去摁住华叔和孩子，一人一句劝说他们冷静点。

本来到这里该结束了，但是李浩然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华叔气的又开始骂人，挣扎着要去打死自己儿子，被几个邻居按住。

孟识明扒拉完碗里的饭，又舀满一碗汤接着喝。

谢曼泓跑去添饭，将豆豉蒸肉拌进饭里，打算再吃一碗。

“吃点青菜。”王蕴明夹生菜到谢曼泓碗里，谢曼泓只顾着扒拉，很快吃完一碗饭，停下筷子。

外面的声音变小很多，应该是劝下来了。

“都吃饱没？”王蕴明看两个妹妹。

“饱了。”孟识明点头，谢曼泓也点头。

“那我们去帮忙吧。”王蕴明带头走出去，在步梯间隙往下看。

华叔家的门敞开，两个邻居站在大门看着里面，门中情景看不清楚，但是隐约还能听到华叔说儿子不学好，不听话，将来不知道怎么办的话。

李浩然是华叔的老来子，从小就被楼里的老人宠着长大。小时候调皮大家还会说句“长大就好。”，但是今年李浩然初二了，成绩还勉勉强强，人也越来越叛逆，这下谁都说不来安慰的话。

邻居们知道，什么男孩子后劲足都是假话，都是用来自欺欺人的。李浩然现在这个成绩根本考不到重点高中，考不到重点高中还有多少可能考到好大学？没有一个好文凭，怎么找到好工作？难道拼那点渺茫的希望去创业？

成功的人可以有千千万，但是正在拼搏的人有亿亿万，谁能保证自己能够成功？华叔自认为没有足够的资本支持孩子创业，所以只能让他好好读书，至少有一条打工的后路，当然，能读书读到留校最好，至少以后有保障。

四

确认安全之后，王蕴明带着妹妹们走下来。从人群中看过去，正好看见李浩然一脸不服气又尴尬，少年脸上挂彩，瘦瘦的，拉长的手脚被两个阿姨扣住，像一只被挂起来的竹节虫。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但是按住他的还是阿姨，周围的人也将他当成小孩子教训，所以他不甘心。

“不要你管我，我能管好自己。”李浩然还是这句。

“我一年要花多少钱养你，你知道不知道？”华叔觉得血压都在升高“你连自己每年换校服的钱都挣不到。”

李浩然听到这句话更加不甘心，正准备反驳。

王蕴明适时开口“华叔，怎么吵成这样？”扭头看向李浩然“浩浩，你和华叔吵架？”两姐妹中，邻居都默认姐姐是当家人。

少年脸上发红，看见孟识明也在，脸上更加红。

孟识明比姐姐高挑，不算很白，很有亲和力，对谁都是笑脸迎人。在小孩子中很有人气，尤其是像李浩然这种情窦初开的半大孩子。

但是现在李浩然像竹节虫一样出现在孟识明面前，他很悲伤，觉得天都塌了，然后就觉得都是自己老爸的错。

就在李浩然窘迫又不知所措的时候，华叔又来了一句话，将整体氛围推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要是这么行就给我滚！”华叔咆哮。

李浩然顿时红了眼睛，和华叔对骂起来，气氛再次焦灼。

“嗯，芳姨呢？”孟识明没找到熟悉的人影，小声问。

平时芳姨都会出来劝架，现在却找不到人。

“阿芳回娘家了。”一个邻居说“回去探望下侄孙女。”

“啊，上次才听说怀孕，这就生了？”孟识明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邻居也附和，两人开始心不在焉。

“别吵了！”王蕴明走上前大声说“吵什么吵，整栋楼都听到你们的家里长短！有什么事要吵到人尽皆知！”

主要是因为这件事归根到底不该闹成这样，所以王蕴明说到大家的心坎里面。孩子调皮，长辈心里当然着急，但是又不会和孩子相处，所以矛盾只会越来越深。华叔之前不是没有打过李浩然，但是每次他出手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像罗书记那样劝他们好好说话的邻居也不少，就是父子两人都听不进去。邻居也不愿意掺和人家的家里事。之前都是芳姨自己控制家里两个男的，这次估计是受不了他们两个，就跑回娘家躲祸，顺便和娘家人诉苦，释放一下压力。

“芳姨不在，你们就搞得这么难看，平时芳姨积累的好人缘都被你们败光了。”王蕴明戳他们心窝子“华叔你平时不是很要面子吗？你这样不丢人吗？”

“就是就是。”邻居帮腔。

“有什么事关起门好好说，不要喊打喊杀的。”有个邻居好声好气“实在不行，我们去社区找个调解人，你们各自和调解人说嘛。”

华叔和李浩然不说话，两人陷入最让人讨厌的沉默，也就是拒绝交流。

“明天去找社区干部帮忙吧，我家包干部的饭。”王蕴明看见两个男人这样就来气，又不说，又要置气，最后还要怪别人不帮他。

另一个邻居也说自己可以去接送。

华叔这时候才开口“蕴明，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公开吧。”

到时候在通讯稿看见自己的案例就丢脸丢大了。

“华叔你是长辈，当然是要您点头邻居们才会帮忙的。”王蕴明看见华叔语气松动，急忙说。

“他才不想解决问题！”李浩然反应剧烈“我要回学校，我不要再回来了！”

“死兔崽子。”华叔火气又上来。

邻居们一脸一言难尽，甚至想要回家。两边的人又开始拉扯起来，拦住父子的邻居都有点疲惫起来。

“拍什么！”孟识明的声音忽然传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只见她一把挡住一个看热闹的人的手机镜头“你不是我们这栋楼的吧。”

邻居们全部扭头看去，拍视频的人很脸生，邻居们赶紧拦住那个人，要求他删掉视频。

“阿华，浩浩不小了，你不能老是动不动打他，要跟他讲道理。”有个邻居劝华叔“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华叔不说话，李浩然挣扎开来，抓住书包就跑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