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没接电话。
周阿姨挂断电话后,望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叹了口气。
她走到海棠房门前轻叩两声:“海棠,阿姨熬了粥,多少喝点吧?”
门内一片死寂。
周阿姨又敲了两次,终于推开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浴室亮着灯。
“海棠,你不要伤心了。”她隔着门絮絮叨叨地劝慰,“事情总会过去的,我陪你聊天好吗……”
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
周阿姨猛地拉开浴室门,只见少女苍白地沉在浴缸里,唇色发青。
“海棠!醒醒!”周阿姨颤抖着将她抱出浴缸,擦拭身体,给海棠穿衣服,一边哭着想叫醒她:“海棠,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贺逸帆刚好回来,他冲进房间,看到昏迷的海棠后脸色骤变。
“等不了救护车了!”少年一把抱起湿漉漉的人冲向电梯。
他们冲出单元门的瞬间,救护车的蓝光恰好划破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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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像是陷进了温暖的云朵里,连梦都没有。
彻底放松的熟睡,通常只有在她生病时才会出现。
海棠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医院病房。
手背上正输着营养液,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淌。
“醒了?”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转过头,贺逸帆从陪护椅上起身,快步走到床边。
“海棠。”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声音放得很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海棠摇了摇头,环顾四周:“我怎么在医院?”
“你在浴缸里晕倒了。”他解释道,“水温太高,又在密闭空间待太久,血压突然下降导致缺氧。”语气里带着后怕,“幸好发现得及时。”
墙上时钟指向凌晨,窗外夜色正浓,少年已经守了她整整一夜——加上前天晚上的陪伴,他连续两晚没有合眼了。
疲惫显而易见,他依然强打着精神,专注地望着她。
母亲说海棠被学校要求暂停上课。
贺逸帆担心独处的时间越多,她越容易陷入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里。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他放轻声音,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我没事了。”海棠靠在枕头上,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比昨日清明许多,“只是太累睡着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看出他眼中的疑虑,主动解释道:“就算不去学校,我在家能自学。等你放学回来,我们开始补英语。”
她思路清晰,甚至主动提起补课,贺逸帆紧绷的心弦松动些许。
他点点头:“你先养好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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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亮,病房里弥漫着难得的平和。
海棠毫无睡意,贺逸帆不得不收拾书包准备去学校。
“我要走了。”
他起身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临走前再三确认:“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贺逸帆离开,海棠觉得身体已无大碍,待最后一滴营养液输完,她自行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院离家颇远,她没带手机,口袋里只有些许零钱,勉强够付公交费。
身上还穿着昨晚周阿姨匆忙给她换上的浅灰色家居服。
这身打扮在周二的清晨显得格格不入。
公交站台边,等候的人群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本该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的少女,却一身睡衣独自站在街边。
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浓黑的长发随意披散,衬得刚恢复血色的唇格外柔软。
素净家居服掩不住她骨子里的清丽,病后脆弱感与天生的疏离交织成独特的气质。
公交车门打开,最近的女士主动侧身:“坐这儿吧。”
海棠轻声道谢,靠窗位置坐下。
窗外流动的街景掠过她沉静的眉眼,像一帧被定格的电影画面。
车厢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注视。
海棠的美丽不是浮于皮相的艳俗,而是如月光下清冷矜贵的气质。
随着公交车停靠站点,拥挤的人潮逐渐填满车厢。
“哇哦~”
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注意到独自落座的海棠,嬉笑着凑近:“小妹妹一个人啊?”
海棠淡淡扫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哟,语气这么辣啊。”男人变本加厉地将手撑在她座椅靠背上,几乎要将她圈在怀里:“美女,交个朋友呗?”
浓重的烟味随着话音扑面而来。
周围乘客纷纷别开脸,无人出声。
海棠突然起身。
“啪!”
清脆的耳光声惊醒了整个车厢。
男人捂着脸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又被她当胸一脚踹得踉跄后退。
“给我滚。”
她的声音像冰凌敲击玻璃。
男人暴怒地抡起拳头:“你他妈——”
海棠立在窗边,脊背挺得笔直。
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与记忆中那张扭曲的脸骤然重叠——那个被她亲手划伤眼睛的暴徒,那个溅满鲜血的黄昏。
“想进医院躺着?”
海棠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寒意。
“你……”
男人撞上她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这根本不是普通学生会有的目光,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淬炼出的警惕与狠戾,像雪原上被激怒的孤狼,准备撕开敌人喉咙。
“开门!快开门!”男人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狼狈地消失在街角。
车厢里鸦雀无声。
窃窃私语的乘客都屏住了呼吸。
少女身上矛盾的撕裂感让人心惊——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容下藏着锋利的毒刺。
海棠握着冰凉的扶手,任由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斑驳掠过苍白的脸。
直到公交报出熟悉的地名。
海棠随着人流默默下车,将一车凝固的寂静甩在身后。
海棠走到小区门禁前,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她没带门禁卡。
“麻烦登记一下。”她走向保安亭。
值班的保安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慢悠悠放下手机。
他认得这张脸,业主群里早就传遍了:这个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女孩,前几天刚用刀捅瞎了一个男人的眼睛。
“登记?”保安嗤笑一声,把登记本往旁边一推,“你说你是业主就是业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
“我没有骗你。”海棠平静地看着他:“1栋225的住户,姓季。你可以打电话给户主确认。”
“户主电话是能随便打的吗?”保安抱起胳膊,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家居服,“穿成这样,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你们看……就是她吧?”几个买菜回来的阿姨凑过来,指着海棠窃窃私语:“就是她,群里说的那个......”
“看着挺文静的小姑娘,怎么下手那么狠?”
人越聚越多,像看怪物一样把海棠围在中间,指责声此起彼伏:“这种人住在小区里太危险了!”
“物业到底管不管?我们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
“赶紧搬走!我们小区不欢迎你!”
海棠站在原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厌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挺直了背脊,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
“我在自己家门口,凭什么不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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