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在空气中缓缓沉淀,海棠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着茶杯的手上。
就是这双手,曾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向暴徒的眼睛。
她想起保安蜷缩在地求饶时,自己心底掠过的漠然;想起邻居们惊恐的眼神,只让她觉得聒噪;甚至昨夜殷泽施暴时,她隔门听见的闷响与哀嚎,竟像遥远的背景音般模糊。
“同类...”她轻声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陌生的果实。
当同学孤立她时,她只觉得他们愚蠢;当保安刁难时,她只感到厌烦;就连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也激不起太多波澜。
殷泽歪头观察她变幻的神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这么多不累吗?”他指尖轻点太阳穴,“这里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殷泽起身走到窗边,随意掐断一支海棠:“你看这花,不会因为有人夸它就开得更好——”又将花枝丢出窗外,“也不会因为被丢弃就停止绽放。”
少年转身倚在窗框上,黑发被秋风拂乱:“我们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何必非要给自己套上枷锁?”
海棠注视着在风中打旋坠落的海棠花,突然明白始终萦绕的疏离感从何而来。
她与这世界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殷泽,是第一个能穿透这堵墙走到她面前的人。
茶汤微漾的涟漪渐渐平息。
海棠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玉兰花苞,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
殷泽继续关于"同类"的论述,每个字都像在试图将她拽入某个幽深的漩涡。
“......所以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蝼蚁的看法......”
少年指尖轻敲桌面,阐述他的理论,海棠突然端起茶杯递到他唇边。
白瓷杯沿轻触下唇,截断了那些越来越偏激的言辞。
殷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茶杯,又抬起眼帘望向海棠平静无波的脸。
少女的手指稳稳定在杯底,仿佛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就着她的动作,殷泽低头啜饮。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玉兰的清香在齿间弥漫。
他全部的感官都聚焦在唇畔那只手上,纤细的手指映着白瓷,像初绽的玉兰。
殷泽的目光始终锁在海棠脸上,一种野兽盯上猎物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又混杂着发现同类的狂喜。
一杯茶饮尽,海棠收回手。
殷泽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指尖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像在确认什么珍稀的藏品。
“你看,”他低笑,“我们连打断别人的方式都这么像。”
殷泽得寸进尺地将指尖滑向她掌心,像在试探一道迷人的禁区。“我们连体温都这么相似...”他低声呢喃,呼吸拂过她耳际。
“啪!”
清脆的巴掌声截断了所有声音。
殷泽偏着头,右颊浮起淡红的指痕。
他抬手触碰那片刺痛的皮肤——这是自己最满意的侧脸,下颌线流畅得像艺术家的杰作,此刻却印着清晰的掌印。
“哈...”一声轻笑从他喉间溢出,随即变成抑制不住的低笑。
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她打他巴掌。
殷泽想起说过"右边脸比较帅"的蠢话,海棠不仅记住了,特意选在这里留下印记,指尖抚过发烫的掌痕,那点刺痛奇异地化作细密的痒意。
他回味她手掌擦过唇角时,指甲不经意划过皮肤的触感——像带着电流的羽毛。
“你在笑什么?”海棠蹙眉看他反常的反应。
殷泽抬起迷蒙的双眼,抓住她的手腕,将打过他的掌心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这里...”他引导着她的指尖描摹掌痕,“以后只让你打。”
“滚。”海棠冷淡把手抽回来,打他是有原因,她之前说过不要随便触碰自己。
这人不听劝告,理应挨打。
殷泽慵懒地陷进沙发靠垫里,像只餍足的豹子般舒展四肢。
他歪着头打量海棠。
棉质家居服柔化了她的轮廓,垂落的黑发间露出小巧的耳垂,方才扇他耳光的那只手正安静地搭在膝头。
“真矛盾啊...”他轻声感叹,指尖摩挲着发烫的右颊,“穿着这么温柔的衣服,下手却这么狠。”
“是吗?”海棠抱起双臂,冷眼看他:“需要我再帮你清醒一下?”
“求之不得。”殷泽笑得眼尾弯起,模仿她之前在酒店说话的语气,"'不准随便碰我'——是这样说的吧?"
他学得惟妙惟肖,连冰棱般的语调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海棠抿紧嘴唇,“再——”
殷泽变本加厉地继续表演:"'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这句了?"
“疯子。”
海棠终于忍不住抓起抱枕砸过去。
殷泽稳稳接住抱枕,将脸埋进柔软的织物深深吸气。
他眼底漾着得逞的笑意:“你看,我们连骂人的词都一样。”
他忽然正色道:“说真的,你刚才打我的样子...特别美。”指尖在空气中勾勒那道弧线,“像雪豹挥爪,又狠又准。”
海棠终于放弃与这个神经病沟通,转身开始收拾茶具。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里,殷泽愉悦的哼唱声像背景音般萦绕不去。
放好东西,海棠从厨房出来。
殷泽陷在沙发里:“头还是有点疼...要是有人能帮我按按就好了。”说得漫不经心,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钩子。
他故意用那种玩世不恭的眼神打量她,果然看见海棠眉头蹙起。
“滚出去。”她声音里凝着冰碴。
殷泽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
他像没骨头般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面料昂贵的衬衫被揉出褶皱:“我突然发现——”他拖长语调,“你生气的样子比泡茶时更生动。”
“殷泽。”海棠抓起遥控器对准他:“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叫啊。”殷泽枕着手臂,黑发在靠垫上散开,“正好让医生看看,我这症状是不是叫做——”他故意停顿,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海棠过敏症。”
海棠去拨电话,他才慢悠悠补充:“见到你就心跳加速,离开你就头痛发作的那种。”
遥控器擦着他耳畔飞过,在墙上砸出闷响。
殷泽夸张地捂住胸口:“家暴!我要找律师!”
海棠看着他作,眼神很冷。
殷泽歪着头躲开第二个抱枕,笑声像摇晃的银铃:“我决定了——”他翻身坐起,指尖隔空点向海棠。
“以后每天都要来你家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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