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澄这副样子回到寝室，大家全都震惊的不敢出声。
叶从容更是一下子哭了出来，“什么情况啊？”
舒澄身上还披着段叙的外套，手里也拿着段叙的雨伞，她先把这两个整理好放在桌子上，摸摸自己的光头，“新发型，好看吗？”
“好看你妹啊！”叶从容扑过去双眼盈满泪水，“你怎么了啊？你妈是不是打你了？”
陈小雨直接找出来自己的医药箱，拖着凳子坐在舒澄旁边，将她按在椅子上，“先上药。你脸上的伤口都被雨水泡白了。”
“校门口找你的人真是你妈？她为什么对你下这么狠的手？”叶从容问。
舒澄垂眸，冰凉的碘伏涂在她伤口上，让她忍不住躲避，“还记得刚开学那篇帖子吗？有人发给我妈了。”
“那不是八百年前就澄清了吗？你好好跟你妈解释一下就可以了啊，为什么下这么严重的手？天呐，你身上怎么全都湿了，好冰啊。”
叶从容从小在蜜罐里被宠大，唯一一次挨打还是把脱毛膏挤到她爹头上，根本理解不了舒澄的景况。
“我跟小雨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怎么都不在服务区啊？”
舒澄这才想起来，她从口袋拿出一部安卓机和电话卡，“我忘记把电话卡装进去了。”
叶从容盯着舒澄手里套着网页游戏人物漫画形象的手机，一默，“你那苹果6呢？”
“给我弟了。”
“你眼镜呢？不会也给你弟了吧？你弟度数都跟你一样？”
“啊。”舒澄道，“眼镜坏了。”
“……”
她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五百块，黄丹把她攒的所有兼职费和家教费全都转走。
舒澄还有点庆幸，还好今年的学费学校已经划走了，平时她都会在学生卡里多充点钱，现在卡里应该还有一千多块，这些钱只要省着点花，就够她这一年的饭钱了。
“坏了再配吧，没事。”叶从容安慰舒澄，不自觉看向她的光头，“澄子，虽说你脑袋瓜圆圆的剃光头也好看，但这发型是什么鬼啊？”
陈小雨白了一眼不着调的叶从容，“肯定是她妈给剃的，不会是让你学那个什么剃光头在家里埋头苦学的鸡汤故事吧？”
舒澄点头。
“妈的是不是傻——”陈小雨扯了下叶从容的袖子，最后一个字叶从容才没骂出口。
“你要真顶着这个发型去上课，第二天就会全校出名。这是21世纪又不是古代，上学期不是有个人把钠扔进喷泉把喷泉炸坏了吗，那事不就上了微博热搜。澄子，你不会真的要顶着这个发型去上课吧？”
舒澄肯定不会光着一颗头去上课，现在黄丹已经跟舒不凡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她没必要自己把自己当成小丑。
她已经想好了方法，正好明天就是周末，不用上课，“我再网上买一顶假发吧。”
“假发啊，那风一吹岂不是要掉了。”叶从容砸砸嘴，眼前一亮，跑到衣柜里翻了半天，拽出一顶鸭舌帽，“要不你用这个？”
这不是普通的鸭舌帽，而是一顶假发鸭舌帽。
叶从容去横店拍对家黑图全靠这顶帽子伪装，她把这个陪伴自己许久的宝贝送给舒澄，“还是黑长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气质。”
黑色鸭舌帽下面是一头飘逸的黑茶色长发，是舒澄这辈子都没留到的长度。
“这个你拿去吧，正好我也不想要了。”
假发质感很好，一看就价格昂贵，“怎么不要了？”
“害。”叶从容有些不好意思，陈小雨替她回答，“她这个形象已经被横店封杀了。”
买假发确实有叶从容说的那个问题，很容易掉。
而且舒澄钱不多，买不起质感好的假发，戴上去估计也很丑，一个不慎也许会把邵遥遥吓个不轻。叶从容这顶假发帽子给了她思路。
舒澄：“谢谢叶子。”
“客气什么，大一期末没有你的笔记我肯定挂科。”能帮到舒澄，叶从容心里也很开心。
刚认识时，她以为舒澄很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越接触却越发现，这个女生身上有一种气质，让人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对她好。
叶从容觉得，舒澄真是一个很好的女生，明明长得很好看却为了省钱穿着又土又便宜的衣服，现在看来她家里的亲人还有点大病，且病得不轻。
叶从容更想对她好。
休息许久，舒澄到卫生间洗漱洗澡。
她把段叙的外套用手搓干净，挂在寝室的阳台上晾干。
黑色的冲锋衣在晾衣杆上随风轻轻摇晃，舒澄突然想到这件外套的主人。
他用那么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他马上要成年了。
少年俊美青涩的眉眼在舒澄心里挥之不去，泛着一股涩意。
她把这种情绪归结为对弟弟的感激。
有些事，并非是跨过18岁就可以解决。
她已经20岁，今天还是这么狼狈。
下午跪在石子上的膝盖隐隐作痛，舒澄抬头看了这件男款外套许久。
有些事，只能靠自己。
叶从容在床上瞧见阳台那件明显是男款的冲锋外套，暧昧一笑，“刚才你进屋我就想问，这是谁的外套？英语系那个苏蓝？”
舒澄收回视线，回到寝室里将阳台门关严。
“一个弟弟。”
一个，有点帅气的弟弟。
…
周日晚段斐返校。
她看见舒澄脑门锃亮，一开始还没忍住笑了，问舒澄这是什么学霸学习的怪方法，要不要这么拼。
直到从叶从容嘴里听说事情原委后，她行李都没收拾，坐在寝室骂了两个小时。
用词之肮脏，闻所未闻。
词汇量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多少次叶从容都想上前制止，说差不多行了，那好歹是舒澄的亲妈，你这骂起来，先不提你骂起来的样子，咱就是说你一个富家女是从哪学的这些脏话，一套又一套的。
段斐骂爽了，喝口水润嗓，“这事绝对有人坏你，不然那短信是怎么发到你妈手机上的？”
“我知道是谁。”舒澄说。
“谁？”
她趁黄丹跟舒不凡去厕所时，偷看了黄丹的手机。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位老大爷，大爷耳背，记性也不大好，但还是想起了是何人跟他借用的电话。
——你这么说，是有个人跟我借手机。
——是个小姑娘，长得挺俊。
——有啥特点。
——穿着粉色的裙子，指甲上也涂着粉色，我还跟她说吃到嘴里容易中毒。
粉色裙子。
粉色指甲。
舒澄认识的人。
答案呼之欲出。
段斐猛拍桌面，“妈的，孔苓苓！”
“我就不明白了，你跟这个孔苓苓也没什么过节吧？怎么她就盯着你？要说嫉妒你学习好，那她前面除了你不是还有几个人？这么看匿名发帖的人多半也是她，不然谁有这个闲心。”
对此，舒澄已然习惯，“人与人之间的恶意，有时本来就没有原因。”
这点她深有体会。
所以不觉得不可理解。
有时候也许仅仅因为她穿了大人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就可以成为班级里嘲笑的谈资。
1222寝室。
孔苓苓修剪指甲，正在跟朋友视频，“真可惜，我都没想到她妈来的这么快，错过一出好戏，不然发到论坛上肯定又是重磅新闻。”
朋友不放心，“你还是小心点吧，那天被发现怎么办？不是说她们寝室那个叫段斐的很不好惹。”
“呵。”孔苓苓将粉色的指甲修剪成平整的方圆形状，“我最他吗讨厌这个段斐，我现在绝对怀疑她跟她弟说了什么，运动会那次就是他弟故意让我出丑。”
“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谁怕她，她当时不是说我有几个马甲都给我扒出来吗，这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她发现匿名贴就是我发的。”
朋友问：“哪个是段斐来着？是不是你那次拍给我看，穿白色吊带的那个？”
“就是她。”
孔苓苓的朋友是男生，此时正坐在酒吧卡座，手里拿着玻璃杯，流里流气道，“长得倒是挺好看，她旁边那个黄短袖的女生就是舒澄吧？我发现你们宜大心理系颜值挺高啊。”
“呦这就相中了？”孔苓苓不高兴，扔下指甲钳冲镜头撅嘴，“相中你怎么不考到宜大来？再说那舒澄那么土，哪好看。”
“土土土，不好看，你最好看。”男生享受孔苓苓这种颜值的女生跟自己撒娇，笑着哄她，“我哪有你学习好能考上宜大，不过说真的我们学校这些女的都不好看，比不上你一个指甲尖。”
孔苓苓哼笑，这才满意。
“不过我还是多说一句，你这事做的不严谨，怎么自己去菜市场借别人的手机呢，万一人家顺藤摸瓜找到你了呢？”
“怕什么。”孔苓苓不以为意，“就算知道是我发的短信，也不能就说匿名帖子是我发的吧，再说了那篇帖子我早就删了，这么长时间段斐都没查出来。”
…
没几日，舒澄找到韩育。
她将开学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讲给韩育。
韩育气得不轻，舒澄是她很看好的学生，竟然被人造了这么严重的谣言，她对舒澄说，一定会给舒澄一个交待，同时表示自己这段时间忙博士生的论文竟然不知道论坛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以后遇到这种不公平的事情，一定要及时跟自己说。
舒澄听后，犹豫片刻，将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下。
冒着青茬的头在白炽灯下甚为刺眼。
韩育惊讶极了，“这什么情况？”
舒澄将自己家庭情况省略了很多细节跟韩育吐露，说到最后，她低着头，双手紧攥袖口。
同样的一幕幕，以前发生过很多次。
小学班主任。
初中班主任。
舒澄向她们寻求了不止一次帮助，却被当成小孩子的玩闹，不然就反而怪她挑事，影响班级荣誉。
但舒澄不想就这么放弃。
她相信，向老师寻求帮助，没有错。以前没被解决，是那些人的问题，而不是她的问题。
所以面对韩育，舒澄再一次选择相信。
她深吸口气，“老师，可以帮帮我吗？”
这一次她用自己的尊严和头发换来了可以继续读书的机会。
下一次呢。
再下一次呢。
在读书上，她不想，也不敢再冒任何风险。
韩育心疼地握住舒澄的手，温热的掌心渐渐抚平舒澄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我会帮你，请相信我。”
“这一些都不是你的错，我会帮你。请一定要继续，坚强下去。孩子。”
那晚舒澄回寝室后，叶从容和陈小雨曾问自己，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平静。
她们两个说，如果是自己遭受这些，估计要崩溃的去爬天台了。
其实舒澄一直在自救。
没有人帮她，她就构建起自己的精神屏障。
他们所有人都可以伤害她的身体，但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的精神。
她要一直保持清醒，时刻保持强大的心脏。
她要一步一步离开所有让她痛苦的人和地方。
崩溃无用。
路总是要站起来自己走。
“好，老师。”
舒澄会的。
她坚信自己有一天可以彻底脱离黄丹的掌控。不再受她任何威胁。
关于孔苓苓的处罚公示，很快就出来了。
违反校规，造谣损害名誉。
记大过一次。
得知消息的时候，孔苓苓正在寝室挑选明天出门约会的裙子。她看到心理系官方账号发布的红头文件，怒气冲冲扔了裙子，推门而出。
来到1221寝室门口，孔苓苓用力拍门。
“好学生就可以诬陷人吗？你们有什么证据？”
“出来！！！”
门打开。
段斐勾着看傻逼的微笑站在门口，“诶呦，手都拍疼了吧？力气这么大，看来我们澄子运动会没被你推倒真是她命大。”
孔苓苓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装啥啊？”段斐将门敞开，“行，你不是想进来吗？进来啊。”
寝室里人都在，孔苓苓道，“你当我傻？进去被你们四个人围着欺负吗？就在门口说，怎么你们心虚？”
“我们心虚？哈哈哈哈。”段斐是真没忍住，这货真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孔苓苓白她一眼，对舒澄说，“是不是你去找了学校领导说了什么话？你们凭什么说是我造的谣？好学生就可以随便诬陷人吗？校领导未免也太偏心了吧！”
“诶诶。”段斐打断，“你要不看看文件第二页再说？”
孔苓苓出来的着急，压根没打手机。
叶从容把自己追综艺的ipad举到孔苓苓面前，“放大版的，好好看看。”
孔苓苓狐疑着视线下落，读了两行后，目光骤然缩紧。
学校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会以为用了计算机系加密的校园网就万事大吉了吧？”段斐嘲笑她，“你真的挺搞笑的，有没有想过加密的校园网，那也是校园网，我查不出来，学校还查不出来吗？真当计算机那些老师都是吃素的？”
孔苓苓正要说话，被段斐打断，“啊你一定是想问，用加密网的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怀疑到你身上。这就怪你自己为什么非要给澄子家里人发短信？要没有这件事，我们都快把你忘了。多亏你自己过来提醒我们，老师们查查你的个人行踪，很快就查出来你是什么时候，几点，混到了计算机教学楼几层，打开了第几台电脑，发了什么内容。”
“所以孔苓苓，为什么盯着澄子不放？”段斐比孔苓苓高了半个头，她居高临下，语气冷酷。
事情完全败露。
一败涂地。
孔苓苓咬了咬嘴唇，“我看不惯的不是她。”
“是你，段斐。”
语出惊人。段斐“哈？”一声，“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看不惯我冲我来，欺负澄子算什么本事。”
孔苓苓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舒澄却一下明白了她眼神里的意思。
这种眼神，不久前她在苏蓝脸上也看见过。
因为她，是段斐身边最好欺负的人。
段斐，孔苓苓惹不起，也不敢惹。
叶从容，陈小雨，还有她舒澄，孔苓苓从剩下的三个人里选中自己来发泄怨气。
她从头到脚都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像团棉花，揉捏了就揉捏了，棉花还能翻出什么花？
段斐指着孔苓苓的鼻子就开始骂，孔苓苓眼圈通红，冲段斐喊：“我现在也背了处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喊完，她哭着跑远了。
段斐愣住，指指门外，指指自己，“她还委屈上了？”
关上门。
段斐怎么也想不到这一遭事全都是孔苓苓看不惯自己惹出来的，她愧疚道，“澄子，没什么好说的，我有个便宜弟弟赔给你当弟弟吧，反正你那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饼。”
段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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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