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早年属于英租界。她们家的别墅，就在南山那边，她外公外婆早年就置下的产业。如今那里的房子，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她母亲嫌南山距离公司远，经常堵车，一周有四五天总是留宿在会悦壹号。反倒是她父亲，一直住在南山的别墅里。

秦影洗过澡，一头刚吹干的卷发海藻般随意散落。

她躺上床，闭上眼。这几天的思绪纷乱涌上来。

她又睁开眼，拿起手机。三个人的南山发小群里，蔡妍发了一张自己在巴黎出席派对的照片。几个熟悉的富家子女头挨着头，看起来热络非常。

还专门艾特她，“可好玩了，你还不来。”

另一个发小赵鹏飞评论，“你们的妆是不是有点太浓了。”

“要你管，臭直男。闭嘴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群里吵起来。

秦影没有在群里说话。手指直接滑到另一个人的头像。

施柔，她的头像是只胖嘟嘟的兔子。倒是挺适合她的，秦影想。尤其是她哭得红通通的双眼。

秦影想起她，就无法控制地想到她的身体，和她的名字，她的嗓音一样，柔软得不可思议。她的唇舌，那么甘甜。连她的喘息哭泣，都那么让人心痒难止。

她没谈过恋爱，这个世界有趣的事情很多，她要做的事情更多，她也习惯在那些事情中得到巨大的满足和成就感。

旁观这些年蔡妍和各色男的谈的恋爱，黏黏糊糊，浪费时间，让她难以理解。。

但此刻，秦影想，也许，不是谈恋爱没意思，只是男人这种生物没意思罢了。

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两天，不觉腻味，反而挺有意思的。秦影第一次对人类这种生物，有了全新的认知。

施柔。秦影又想起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如月，哭起来，似乎有那么多湿漉漉的委屈。

想着她的眉眼，她湿润的唇，她浅浅的酒窝，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躯。

秦影的气息又急促起来。

第二天一早，江一虹开车回自己妈家。施宏达自然是要去公司的，一年到头他就过年那会出现一下。施恩要上学，还没放假呢。

副驾上，施柔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江一虹边开车，边转头来打量一眼施柔。

“师姐发了资料过来，看得比较晚。”施柔解释。

是实话，还剩下另一半的实话没说出口：因为那个人安静的对话框，她失眠到夜深。

江一虹说，“看资料也不急这一时半会，要劳逸结合。”

以前的职业习惯，江一虹开口就像老师上课说教，施柔早就习惯她随时的审视和打量。仿佛她是花园里精心栽培的盆栽，足够得体，足够宜人。而只要一出现有什么异样，妈妈就会随时出现，修剪掉那些“不够乖”的枝叶。

外婆原本和舅舅一家四口住在A市的城郊，尧峰山附近。施柔的童年，就在那度过。施柔从小并不缺什么，物质上，江一虹对她总是大方的，舅舅舅妈也并不亏待她。

外婆明里暗里更是对她多有偏爱，是她童年最温柔的眷恋。

但施柔还是从小就学会了看人眼色，并表现得乖巧甜美。她幻想，这样江一虹就会很满意，并把她带回家，自己真正的家。

当然，后来江一虹怀上二胎，又流产。到她三年级，江一虹再次怀上，并生下妹妹施恩。

直到施恩三岁，她才回到城里上初中。但最终她发现，她幻想中“真正的家”，其实是爸爸妈妈和施恩的家。

她无论性格有多乖巧，学习成绩有多好，爸爸妈妈真正爱的，是那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会在妈妈面前撒娇撒赖的妹妹。

但没关系，人人都喜欢温柔可亲，好看乖巧的施柔。

更何况，她还有外婆，冬天的被窝里，把她冷冰冰的脚抱在怀里，哄她入睡的外婆。

城郊外婆原来住的地方拆迁，舅舅一家分了一套面积大一点的三居室，外婆要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独自居住。

到了外婆家，舅舅一家也在。

小小的房子，充满人气。听说她即将毕业，下周就去实习，外婆欣慰地看着她，舅妈更是笑眯眯地抱了她一下，并表示要亲自下厨，给施柔做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酸甜排骨。

小时候因为舅妈经常夸施柔乖，学习好，舅妈的小女儿，比她小两岁的表妹江茗茗经常吃醋，还暗地里把施柔的课本划花。如今大家都长大了。曾经的童年糗事成了过眼云烟，可以拿出来开彼此的玩笑。

江茗茗染了一头粉色的发，舅妈一直在唠叨。

“其实还挺好看的，甜甜的，又有点酷。”施柔点评，还问，“在哪里做的呀？”

“表姐你也想做呀？我给你介绍我的Tony老师！“

两个女孩头挨着头，说女生的悄悄话。

“姐，你再听听我担新出的专辑！“

好一会儿施柔才从江茗茗处脱身，去找外婆。外婆心脏不好，不爱动，笑眯眯坐在阳台的藤椅，听小辈们说话。

“外婆！“施柔半蹲着，认真地看着老人家，“要乖乖吃药，不能把药偷偷扔垃圾桶。等以后我工作赚钱了，就带你去旅游好不好？”

“好，好。”外婆摸摸施柔的小脸，“外婆还要活多几年，看我们小柔结婚生小孩呢。”

施柔张了张嘴，没说话，沉默片刻，才轻轻说，“外婆，万一，万一，我这辈子都不结婚呢。”

“胡说，我们家小柔这么讨人喜欢，这辈子都不结婚，不是太可惜了吗？”

施柔无言以对。

看着沉默的女孩，外婆心疼，又不解，最后叹了一口气，问她，“你是不是还在怨你妈？”

“外婆，你说哪里去了？” 施柔弯弯嘴角，笑了，“我给你配的老花镜，你试了没？”

等到江一虹和施柔从外婆家出来，已是傍晚。

江一虹沉默驱车，两母女并不说话。施柔心想，外婆应该对她妈妈说了什么，临走前，外婆把江一虹叫进房间里，说话说了半小时。

但施柔有点累了，并不想费心思去猜，去找话题，打破此时僵冷的气氛。

此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江一虹的眼神划过她手里的手机

施柔默默点开。

是那个她一直在等待的人。大海里自由自在的银鱼，终于想起了她这个人。

“在干什么？出来吃饭吗？”

但施柔已经不想回复。

再渴望也好，她也有她的自尊心。

回到家，吃完饭，江一虹要监督施恩做作业。施恩大耍无赖，拖着妈妈的手臂撒娇，要求再看多一集电视。

母女两人斗法，父亲旁观，是她们的乐趣。

施柔看着，是一贯可亲的笑眯眯模样。隔了一会儿，她借口要看资料，把自己关进房间。

手机扔到床的一角，里面躺着很多人的讯息。她躺在床上，向来可亲的脸上，是温柔甜美的惘然，和转瞬即逝的倦意。

忽然，手机震动起来，持续的，不断的。

施柔没有动，静静听着手机不停的震动，又慢慢消失。

隔了一会儿，又开始震动，在客厅母女二人温馨的争吵声中，周而复始。

直到彻底的寂静。

施柔闭上眼，又睁开眼，还是没有理会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打开衣柜，拿出衣服去洗澡。

洗完出来，她路过客厅，大大的长书桌上摆着稿纸和几本参考书，江一虹在给施恩讲解作文，她皱着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施恩，写作文要有观察和联想，比如你手指碰到花瓣是什么感觉，你得去联想。”

施恩嘟着嘴，老大不愿意。

施柔吹干头发，终于拿起床角的手机。数个未接来电后，简简单单的一句，“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

她忽然咬住了下唇。

御景小区就在老城区的黄金地段。老牌三甲医院、商场、公园，样样齐全，因此停车位非常稀缺。

秦影把车停在了商场旁边的小马路上。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御景小区的大门。

微信里都是未读的讯息。

发小群里，蔡妍发机场的自拍，长直发大眼睛嘟嘟唇，一身最新的MIUMIU套装。还特意艾特秦影，“怎么这几天都不理人？来接机吗？”

黎耀强又给她发来信息，“女儿，今晚回家吗？”

秦影弯了一下唇，仿佛讽刺。她回了一句，“回的，晚一点。”

然后直接关上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秦影看到施柔走出来。她一头齐肩黑发，着灰粉色无袖针织背心，搭白色绸缎宽松长裙，夜色里，她看起来白得发光。

秦影发现施柔很适合这种穿搭。无袖贴身的针织背心，衬得她腰和小臂纤细动人，胸部丰盈饱满，是夏日里刚熟了的女孩，温柔窈窕，令人心动。

她手里拿着手机，目光在寻找着什么。

鬼使神差的，秦影没有按喇叭，裸色嘴唇微翘，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直到施柔的目光投过来。

秦影的车，豪迈的黑色大车身，充满力量感的流畅，非常好认。

她走过来，秦影下车，绕到另一边替她打开副驾的门。

施柔摇摇头，轻声说，“我不能回家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