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惩罚执行完毕。记忆锚点及相关链式记忆已剥离封存。】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凌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依旧深邃,却如同被最纯净的寒冰彻底覆盖,里面空无一物。没有迷茫,没有困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冰冷与漠然。他仿佛只是经历了一次深度冥想,刚刚醒来。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对他来说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套房,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张老旧的照片。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影像。

他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张照片出现在这里有些突兀。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照片的边缘,却在最后一厘米停住了。一种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排斥感,如同触碰滚烫的烙铁前的本能退缩,让他收回了手。

他不再看照片,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休整区的黄昏依旧虚假而繁华。他的手腕上,100%的业火值依旧鲜红刺目。但此刻,这串数字对他而言,仅仅代表着一个需要处理的系统状态,一个需要承受的客观事实。不再承载任何关于“为什么”的痛苦,也不再关联任何关于“谁”的记忆。

典狱长凌雁,依旧站在这里。只是,那个名为“阿雁”的灵魂,关于“江俨”和“谢烬”的那一部分,已被他自己亲手埋葬。留下的,是一具完美无缺、冰冷强大、只为“深处”规则而存在的躯壳。而隼手中那个关于“牺牲”的谎言,即将成为覆盖在这座新坟上的最后一抔土。

套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张承载着过往与承诺的照片,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沐浴在窗外虚假的黄昏里,像一个被遗忘的、无声的墓碑。

休整区虚假的黄昏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长长的、凝固的菱形光斑。凌雁站在光斑的边缘,身形挺拔,深灰色的休整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他微微侧着头,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扫描仪般冷静地审视着这个空间。

很熟悉。每一个家具的摆放位置,墙壁上能量流过的细微纹路,空气中恒定的温度和湿度,甚至窗外那片永不疲倦的霓虹天际线……一切都精确地烙印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他的套房,属于典狱长凌雁的休整区居所。

但,似乎少了点什么。或者说,多了一点格格不入的东西。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茶几中央。那里,一张边缘磨损、泛着岁月黄渍的纸质照片,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玻璃台面上。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人,站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上。背景是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他们身上。左边那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是他自己。右边那个…… 凌雁的视线在右边那个笑容灿烂、眉眼间带着少年般飞扬神采的男人脸上停留了半秒。完全陌生。不认识。毫无印象。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出现在这里?谁放下的?意义是什么?

一种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排斥感,如同指尖即将触碰到滚烫金属前那零点零一秒的神经预警,让他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无关紧要。或许是某个任务中无意义的战利品,或许是系统某个无意义的冗余数据投射,不需要深究。

他不再看照片,转身走向套房内嵌的训练区。冰冷的合金地板映出他沉稳的步伐。武器架上,各种制式与非制式的冷兵器泛着幽冷的光。他随手取下一柄狭长的、通体漆黑如墨的直刃刀——【幽影】。刀柄入手冰凉沉重,一股沉寂而内敛的力量感顺着手臂蔓延,带来一种奇异的、纯粹属于武器本身的熟悉与掌控感。

手腕翻转,【幽影】在他手中划出一道流畅而凌厉的弧光,撕裂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动作精准,力度完美,肌肉记忆如同烙印在骨骼深处的程序,无需思考便能完美执行。他反复演练着几个基础的劈砍、突刺、格挡动作,每一次都带着千锤百炼的杀伐之气。汗水沿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业火在灵魂深处无声地舔舐,带来永恒的灼痛,但这痛楚如同背景噪音,被强大的意志力隔绝在战斗意识之外,只余下纯粹的、冰冷的专注。手腕上,100%的业火值闪烁着刺目的红光。一个需要承受的状态,一个需要警惕的阈值。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休整区另一侧,任务结算区。

柔和的白光笼罩着谢烬。他身上沾着模拟战场的硝烟和尘土,额角有一道浅浅的擦伤正在系统光晕下快速愈合。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在任务结束的瞬间骤然收紧了他的心脏,远比任务中遭遇的任何模拟敌人都要致命。这种感觉从凌雁离开时起就盘踞不去,此刻更是汹涌到几乎让他窒息。

没有犹豫,甚至没等结算光晕完全散去,谢烬猛地转身,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传送区。他撞开几个刚完成任务、还在茫然的人,无视了系统“请有序离开”的提示音。

“让开!”他低吼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目标:凌雁的套房。

隼站在凌雁套房外那条冰冷的走廊里,背靠着金属墙壁,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眼睛,只有紧握到骨节发白的拳头,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挣扎。

时间快到了。手腕上,一个同步自凌雁指令的倒计时投影,猩红的数字无声跳动:【00:05:17…】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凌雁那冰冷的指令:

执行内容:告知谢烬,凌雁于SS级任务中不幸牺牲,尸骨无存。牺牲……尸骨无存…… 隼的胸腔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块,灼痛伴随着沉重的窒息感。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痛苦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门内,是他效忠的典狱长,也是他视作兄弟的朋友。而门内那个人,刚刚亲手抹去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视的部分,正平静地等待着他去执行这个残酷的谎言,去对门外即将赶来的那个人宣判“死刑”。

脚步声!急促、沉重、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由远及近,如同战鼓般敲打在隼紧绷的神经上!

隼猛地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再抬头时,他脸上只剩下属于“深处”副官的、训练有素的冰冷与肃穆,如同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沉重的疲惫与哀伤。

谢烬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冲过走廊拐角,带着一路奔袭的煞气,瞬间出现在隼面前几米远的地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同燃烧的炬火,瞬间锁定了隼,也锁定了隼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凌雁呢?”谢烬的声音嘶哑,带着喘息,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火星,“任务结束了?他在里面?” 他根本不等隼回答,大步流星就要越过隼去推门。 “站住!”隼的声音如同冰面乍裂,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横跨一步,精准地挡在了谢烬与门之间,高大的身躯如同不可逾越的壁垒。“你不能进去。”

“让开!”谢烬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眼中凶光毕露,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那里通常别着他的撬棍,但在休整区,武器被系统锁定。“他到底怎么了?!任务出事了?!”

隼没有动,只是用那双冰冷、疲惫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看着谢烬。他看着谢烬眼中那份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杂着恐惧与执念的关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就是这份关切……让凌雁甘愿付出遗忘的代价,也要守护。

倒计时:【00:00:03…】时间到了。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最后一丝挣扎也被彻底冰封。他挺直脊背,声音平稳、清晰、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宣读一份格式化的阵亡通知书: “任务者谢烬,请节哀。”

“典狱长凌雁阁下,于三小时前,在执行SS级‘静默海渊’边界□□任务时……” 隼的声音在这里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仿佛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力量,但最终还是流畅地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锥砸落: “……遭遇未知维度风暴引发的空间结构彻底崩塌。”

“救援信号发出后0.7秒内,任务坐标点所有能量反应及生命体征信号……完全消失。”

“经‘深处’紧急评估小组判定……” 隼的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迎上谢烬那双骤然收缩、从愤怒瞬间化为一片死寂空洞的黑色瞳孔,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典狱长阁下,不幸牺牲,尸骨无存。”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霓虹流光依旧在无声地流淌,映照着谢烬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他站在那里,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所有的愤怒、焦灼、不安,都在一瞬间被抽空,只剩下难以置信的、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空白。牺牲……尸骨……无存……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破碎的抽气声。那双总是带着狡黠或锐利的黑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聚焦的茫然和……死寂。

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一尊执行程序的机器。但他垂在身侧、掩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自己正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解锁声,打破了死寂。

凌雁套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谢烬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几乎是本能地循声望去! 门内,凌雁站在那里。他刚刚结束训练,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呼吸平稳,

【幽影】随意地反握在身后。深灰色的休整服勾勒出他的身形,整个人看起来状态极佳,没有丝毫受伤或疲惫的迹象,更遑论……牺牲?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谢烬眼中的死寂瞬间被巨大的、荒谬的、混杂着狂喜和更深困惑的洪流冲垮!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一步,声音破碎而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阿雁?!你……你没……隼他……他说你……”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凌雁的眼睛。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他,如同扫过走廊里一件毫无生命的摆设。那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见到他的喜悦,没有疑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冰冷的漠然。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凌雁的目光在谢烬那张写满狂喜、震惊、困惑和尚未褪去悲痛的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毫无波澜地移开,落在了隼身上。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典狱长特有的、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仿佛刚才隼宣读的“死讯”与他毫无关系:“隼副官。无关人员为何在此喧哗?”

“清理掉。”

凌雁那句冰冷的“清理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谢烬的心脏。他看着凌雁那双毫无波澜、如同看陌生垃圾般的灰蓝色眼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刚刚升起的狂喜。

“凌雁!你……”谢烬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破碎的嘶哑。他想冲上去,想抓住那个人的肩膀,想摇晃他,想质问这该死的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凌雁漠然的眼神和隼瞬间紧绷、如临大敌的姿态,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他死死隔绝在外。

“执行命令,副官。”凌雁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甚至没有再看谢烬一眼,仿佛走廊里这个情绪崩溃的男人只是需要被清除的障碍物,转身便要关门。

“是!”隼的声音短促有力,他一步上前,精准地扣住了谢烬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同时身体巧妙地卡在谢烬和门之间,彻底阻断了谢烬冲进去的可能。

“任务者谢烬,请立刻离开典狱长休息区。你的权限已被临时冻结,请勿干扰高层事务。” 谢烬被隼强行向后拖拽了几步,他剧烈挣扎,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扇缓缓合拢的门缝。门缝里,凌雁的背影挺拔而冰冷,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丝回头。最终,门“咔哒”一声轻响,彻底关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放开我!”谢烬猛地甩开隼的手,死死瞪着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活着!他就在里面!还有他……他为什么……” 他指着那扇紧闭的门,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颤抖,“他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隼深吸一口气,脸上属于副官的冰冷面具依旧维持着,但眼神深处流露出极度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监听,才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谢烬虽然愤怒到极点,但隼眼中那份沉重和警告让他强行压下了立刻砸门的冲动。他咬着牙,跟着隼快步离开了这条冰冷的走廊。

隼带着谢烬七拐八绕,最终进入了一个位于休整区边缘、权限加密等级极高的备用安全屋。门一关上,隔绝了外界,隼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

“现在,告诉我!全部!”谢烬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声音沙哑,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将隼的灵魂都剖开。隼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房间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谢烬。谢烬看都没看,隼只好把水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他没死,这你知道。”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干涩,“但他也……不再是‘他’了。”

“什么叫不再是‘他’?!”谢烬追问。

“为了救你……或者说,为了完成他认为必须完成的事,”隼斟酌着词语,避免直接刺激谢烬,“在‘沉寂回响’那次,他强行尝试撕裂空间通道送你出去。那触犯了系统最核心的禁忌。”

“通道……?”谢烬瞳孔猛缩,瞬间回忆起通道关闭前凌雁那释然解脱的眼神和那句无声的“再见”,心脏像是被再次狠狠攥住。

“没错。虽然没成功,但尝试本身招致了最高级别的惩罚。”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不是业火,是更彻底的——记忆剥离。”

谢烬的身体猛地一晃,扶住了墙壁才站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记……记忆剥离?” “对。”隼沉重地点头,“关于你的所有记忆。包括你作为‘江俨’的一切。被系统强制清除、封存了。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存在过。”

安全屋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谢烬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空白。遗忘……被最爱的人彻底遗忘?这比听到凌雁“牺牲”的消息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他终于明白了凌雁眼中那彻骨的漠然从何而来。

“所以……所以他看我的眼神……”谢烬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

“就像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隼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记得他是典狱长,记得他的职责,记得一切规则和任务细节……唯独,不记得你了,谢烬。不记得江俨,不记得你们的过去,不记得他为你做过的一切,更不记得……他对你的感情。”

谢烬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终于明白了凌雁那句“再见”的真正含义——不是告别,而是彻底的抹除。他宁愿承受业火百年,宁愿被系统反噬,也要守护的,是自己能活下去的机会,而代价……就是他自己的记忆,是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

[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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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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