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师兄,有人找你。”
因受到秦孟珏炼出复魄丹一事刺激的姚柯,正比平日更加投入地照看着眼前的炼丹炉。其实炉中的丹药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以姚柯的能耐,炼制成功的概率已有□□成,只是他因一时的脑热,才摆出了格外认真的态度。
听闻有人找他,他想也没想就回道:“什么人?我正忙着,若无急事,让那人先候着些或者干脆晚些再来。”
“忙什么?之前值守灵宝堂那么久,怎的现在还是你在负责此事吗?莫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被罚了?这次要罚多久,不妨说来听听。”传话的弟子还未开口,姚柯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语调中分明有着按捺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
于是,那名弟子眼睁睁地看着姚柯的面容狠狠扭曲了一下,没好气地大声说:“你来此作甚!我这可没什么热闹给你瞧。以及,我再说一遍,我那不叫被罚了,而是诚心请罪,你别坏我名声!”
那回他话的人是个身着绯红衣袍的女子,衣物样式大体上与铃音岛上的弟子所穿的类似。只见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姚柯身旁,强忍着笑意说:“姚师兄可别太激动了,一个不注意这炉里的丹药可就废了。”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说完快走。”听了她那句话,姚柯便是连正眼都懒得给她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没在灵宝堂找着孟珏,听人说你在,所以来问问。真是难得,她竟然不在。”
“她人应该还在听音堂,你自己去寻她。没找着也别再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串话飞快地从姚柯口中蹿出,他是一刻也不想这人多留了。
“哦,那我走了。多谢这位朋友传话。”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这人便嬉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位弟子听明白了两人话里所提及之事,虽然当时他不在场,但后来因为此事很快就在铃音岛内传开了,他自然也就听说了。此时见有人竟在姚柯面前拿此事逗乐,他不免跟着窃笑起来,直到背对着姚柯快步离开后,才堂而皇之地笑出了声。
而听音堂那边,秦孟珏估摸着自己今日讲授的东西已经足够了,正准备起身道别,忽闻屋外传来一阵声音,连声喊着:“孟珏孟珏……”
会这样叫她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祁宁他们被这声音吸引,好奇地看向屋外。很快,他们就看清了来人,一身红衣,一双杏眼生得比常人大了不少,眼神明亮,灼灼似火。此人正是从灵宝堂而来,欲寻秦孟珏的那位。
“孟……珏?”这人看到了屋里的另外三人,话音突然一转。
秦孟珏站起了身,神情似有些无奈,对她说:“沈祎言,你真的有点太不稳重了。”
“啊?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师傅都没这么说过我。”这名叫沈祎言的人皱了下眉头说道。
“大概是因为你师傅也不是多么稳重的人吧。”秦孟珏念其师傅也是自己的前辈,只在心中默默地这样想着。
沈祎言看了祁宁他们一眼,又转回头看向秦孟珏,问:“这几位是?”
“我朋友。”秦孟珏长话短说。
“哦?稀奇。许久没见你认识什么新的朋友了。我的名字方才孟珏已经说过了,不知几位如何称呼?”沈祎言一下就来了兴致,笑着主动向三人打了招呼。
从二人的言语态度中,能看得出这人与秦孟珏交情匪浅。祁宁他们因着这一层关系,待沈祎言要热情许多,个个也都面带笑容地同她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来此之前,你们是在谈些什么吗?”
离沈祎言最近的林致桓回她:“是我们对丹药之事不大了解,难得秦道友得空,便劳烦她教导我们一二。”
“那你们觉得孟珏教得如何?此前我就和她说过,以她的能耐,应该去铃音岛的学堂授课,她总说是我夸张了。”沈祎言兴致愈加高涨。
只见封明竹连连点头,活像只正在觅食的啄木鸟,忙赞成道:“对对对,我也觉得秦前辈讲得极好,由浅入深,通俗易懂,十分适合给人讲课。”
祁宁和林致桓在一旁也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说起此事,早在沈祎言第一次提出建议时,秦孟珏就考虑过。不过她细想后认为,在学堂授课的那几位前辈已经差不多能做到面面俱到,再多一个自己也很难单开一课,补充更多有用的知识。与其如此,自己不如专心在炼制丹药上,待日后时机合适,再行此事也不迟。
秦孟珏并非过分谦虚之人,早都习惯了别人当着面夸赞她,此刻也不故作自谦之态,向三人略一颔首,坦然接受了他们对自己的认可。
正当沈祎言又准备同三人说些什么时,秦孟珏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强行让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说:“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说吧,有什么事。”
沈祎言被她这么一扯,才想起正事,抬起没被拽住的那只手,准备一掌拍向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结果被秦孟珏眼疾手快地躲开了,只得轻轻落下后顺势抱住自己胳膊,假装无事发生:“我带了样好东西,要给你瞧瞧。”
接着,在秦孟珏询问的目光以及祁宁他们好奇的注视下,沈祎言拿出了一块刚好能一掌握住的玉牌,递给秦孟珏,脸上带着一些得意道:“这上面有我潜心研究出的一道新符咒,名叫闲音符。”
“作什么用的?”秦孟珏问。
接着沈祎言便将符咒的用法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此符需由两人各执一道,且成一一对应关系。执符之人只要向其中注入灵力,即可启用符咒,记录下自己想说的话。少则一日,多则两日,录下的话音便能传至另一人的符咒上。目前符咒一次能记录话语的时间,最长是一刻钟,接收和发出的次数则各为三次。收到传音后,符咒会自行浮现以作提示。至于什么时候会被注意到,就要看另一人的习惯了。
听完后,秦孟珏等人都颇为惊讶。想到现下修真界常用的那些传讯方式,大多依赖人或有灵智的飞禽走兽作为媒介,有快有慢。近些的倒也罢了,若是离得远了,除了那些境界高深能够日行千里的大能,或是速度极快的珍稀灵兽,寻常光是路上就要费去好几日,还要考虑到收信人有可能并不在目的地的情况。此外,这些方式还存在半路被截的风险。
当然,也有祁宁和棠止那种,在约定好的固定时间同时开启小范围双向传送阵的特殊途径,但前提要求极多,也不能算是个日常好用的法子。若要避开这些限制,达到随时随地,单向而精准传送的目的,那就需要此人极擅阵法,且耗费大量灵力。如此种种算起来,沈祎言所创的这个闲音符,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千百年来,修真界偶尔有人锻造出过有传信之用的灵器,但难以普及。除此之外,就没见有人创造出什么可以通用的新花样来。仔细想来,大概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修士一心以修行至飞升为毕生所求,单是修行就已经耗去了寻常修士近乎所有的心血,再无旁的心力去考虑如何更快与人通信之事。更何况,能在任何一道上有所创新之人,都不会是普通人。而某一道上的大才,又多是花费心思在如何辅助修行以尽快提升境界上。
“你有什么想说的,快快说来。”沈祎言摆出一副等着听秦孟珏惊叹称赞的高傲姿态来。
“你可真是……一朵旷古绝今的奇葩。”秦孟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此话一出,祁宁三人差点没憋住就要笑出声来。沈祎言则一下子垮起脸来,双目瞪得更大了,其中原本只是一小簇的火苗,瞬间变成了一团虚张声势的熊熊烈焰,并不灼人。她死死盯着秦孟珏,语气严肃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些我爱听的。”
“我真是夸你呢。我说的话听起来是不怎么合你心意,但细想也并无错处,不是吗?”秦孟珏直直地看了回去,没有半分心虚的意思。
“还有,你为何取了‘闲音’这样的名字?”
“因为我觉得此符极为适合用来与相隔两地之人闲聊,虽不能得见其人,但能闻其声,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秦孟珏有些无言以对,顿了下,说:“我以为你会取些更神气的名字。”
“我可不是你二师兄那样的人。”沈祎言嗤笑着回她。
明明这话说的是姚柯,可不知为何,祁宁有种自己也被嘲讽到了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尴尬起来。林致桓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稍加思索便反应了过来,悄悄地低垂了头,只为掩饰自己无法抑制的笑容。
秦孟珏并不打算为自己师兄辩解,反倒觉得她所言有理,便不再多言,开始认真翻看手上的玉牌。符咒在未开启之时,是看不见符文的,因而这块玉牌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不过当她看清了玉牌的某处后,忽然眼神亮起,弯了弯嘴角,问沈祎言:“你在这上面刻我的名字做什么?”
“怕你弄丢了呗,特地标记一下。我熬尽心血才做出了这么一对,你可要收好了啊。现在这个符咒还是太难了些,一点都错不得,还特别费灵力,日后我定是要再改进改进的。”沈祎言见状,嘴角也随之扬起道。
“你当我是什么丢三落四之人吗?就算真丢了,万一别人不认得这名字或者不还呢?”
“瞧你这话说的,明幻宫有几个不知道你的?谁敢不还!”
“明幻宫外的人呢?”
“那我现在就向外放出话去,让天下所有人都知晓。就说:见此物者,务必归还物主,否则必遭铃音岛追杀。”
见这两人忍不住相视着笑出了声,一直在旁边默默无声的林致桓也觉得有趣,露出了明朗的笑容。可当他有意无意地瞥见祁宁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时,笑意便淡了些。
随后,见祁宁回过神,轻轻笑了起来,但林致桓却多少受了些影响,未能再如原先那般舒心。
“既然你带了这样好的东西来,我也与你说说我新炼制出的丹药吧。”听到有新的丹药,沈祎言顿时兴致大涨,忙催着她拿出来让人见识一番。但因复魄丹仅有一枚,又被用掉了,秦孟珏只能向她说明此物的用途,封明竹则配合着绘声绘色地描述复魄丹的样貌,令沈祎言大呼可惜,若是她再早些个时辰来,就能亲眼看看了。
既然引出了复魄丹一事,就难免会让沈祎言问起吴玥的来历,顺着此问,知晓内情的祁宁等人也就自然而然地讲明了实情。
“怀有此等心思之人我看也不必修行了,修为越高反倒越是个祸害。”沈祎言得知背后的事由后,眼中有着明显的厌恶之意。
“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前段时日,有位与我交好的师姐说师傅点了包括她在内的几名弟子,命这些人秘密外出,似有什么要事。不过她未与我详说,莫不是与你们所说之事有关?”沈祎言随口猜测了下。
那日之事,因秦孟珏专注于炼丹,无心多打听他人之事,且此事也暂不需要她出力,无人告知于她,故而她并不清楚。而封明竹那边,则是因为林致桓觉得没有必要刻意主动提起,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向封明竹说明,所以封明竹也不知情。接触到沉影岛岛主一事,封明竹没有想太多,只单纯地认为是自己师兄也想见识一下归一剑了。
“不知沈道友师从勾月岛上的哪位前辈?”乍一听,会觉得林致桓这话问得突然,但沈祎言和秦孟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师傅是勾月岛的岛主。”沈祎言坦言。
这个回答坐实了林致桓他们的猜测。与祁宁相视一眼后,林致桓便道出了部分实情,隐去了与祁宁相关的某些事情。
“我所言有不详尽之处,两位勿要见怪。”
她们两人对此,皆表示不在意。沈祎言本就是抱着随便问问的态度,此时听闻他们受到过宫主召见,还是在四位岛主都在场的情况下,便不由自主地略微后仰,而后又向前倾身,试探着问他们:“你们……面对宫主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压力极大?还有,我师傅她,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感受,祁宁的神色变得有些难以言状,想了一会儿后,据实答:“压力,确实是不小。至于这奇怪的话,你是指?”
“呃,就是那种,让你们觉得可以回答,但是又不太好回答的话。”
“这倒是没有,你师傅与另外几位前辈都只是问些例行的话,我们只要如实回答便是。”祁宁又想了想,回道。
“那就好。这么说来,你们心态倒是不错。宫主她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为人其实不算严肃,但我一见着她,就总会不住地绷紧心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几人沉默了一阵后,秦孟珏觉得昭理教之事总有些令她感到隐隐不安,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此事虽有宫主亲自出面,但我总有些不大安心。接下来我会再尽量多炼些能用上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按理说,修道之人不重杀生,若非与人有血海深仇,恨不得仇人永世不得超生,一般是不会费心劳力伤及别人魂魄的。因此,现有的那些符咒,极少有用于护人魂魄的。我倒是有想过钻研此类符咒,不过我师傅说,只要把想伤你的人都先解决了,就不必操心这种事情了。”沈祎言接着秦孟珏的话说。
从她嘴里听到这些,祁宁他们在心中默默感慨,只得说不愧是勾月岛岛主,有足够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还能令人觉得言之有理。
“但现在看来,我认为我还是有必要去尝试一番,毕竟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我师傅所说的那样的。再者,如今有这昭理教用了这样不同寻常的法子损人魂魄,指不定日后还会出现什么更离奇的,我须得提前防备着才是。孟珏,以及你们三位,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沈祎言说完立刻站起了身,目光扫过众人。
刚认识沈祎言的祁宁他们,有些讶异于她这说做就做,片刻也不耽搁的行事风格,都愣了愣,想着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便都各自表了态。
早知她行事向来如此的秦孟珏回了句:“没别的事了,忙你的去吧。”
她说完,沈祎言就与众人道了别,如风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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