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毕,吴玥因为年纪尚小,吃完没多久便有些困倦,被送去好好休息了。
祁宁在帮着吴老伯一起收拾,林致桓和封明竹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说要和大哥一起回去。
祁宁心里一直惦记着来时所见吴玥的异样,试探着开口:“吴老伯,玥儿那个样子是什么缘故啊?如果嫌我多嘴了,我先跟您道个歉。”
吴老伯深深叹了口气说:“没事儿,这件事情在我们这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一会儿收拾好了我再和你们说说。”
祁宁点头道好,便继续利索地收拾着。
没多久,两人就收拾完毕,唤来林致桓和封明竹一起坐下。吴老伯给三人倒了些水后,就开始说起自家的一些往事。
原来以前吴玥父母和奶奶尚在的时候,吴家还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面馆,因着吴老伯的手艺,店铺生意兴隆。吴家因此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是小有积蓄,吃穿不愁。可惜天意弄人,吴玥不知何时身染重疾。吴家开始四处求医,奈何这小县城偏远,一直寻不到能治好吴玥的大夫。能找到的大夫大多是只能开些调养身子的药方,治标不治本。
眼瞧着吴玥的身子一日日地消瘦,一度缠绵病榻,难以起身,吴家人都心急如焚。考虑到吴玥的身子经不起长途跋涉,吴家夫妇决定二人自行前往州府甚至京城寻求名医,无论如何也要将大夫带回来给吴玥看病。
吴家为凑够足够的钱,甚至连店铺都卖了,改做起了面摊维持日常生计。此后,吴家夫妇负责外出寻医,吴老伯出摊挣钱,吴老太则留在家中照顾吴玥。
所谓天不遂人愿,祸不单行。吴家夫妇外出不出十日,便有人带来噩耗。说是前几日有商队在县外山道遭遇山匪劫道,吴家夫妇恰与他们同行,本想顺路有人作伴也能安全些,结果却是所有人惨遭不测。那些山匪不仅劫财,还肆意滥杀。
吴家老太得知此不幸之事,万分悲痛,不久后就跟着去了。吴玥母亲家的那两位老人早都不在了,这便只剩下吴老伯一人带着日益病重的吴玥苦苦支撑。
听到此处,封明竹的眼眶已经无法抑制地红了,泪水开始打转。祁宁和林致桓则是一言不发,心情沉重。
后来,如林致桓和封明竹在福临客栈听到的说法一样。湘塘县里来了个新知县,很是为民着想,用了好些厉害的手段,除掉了不少山匪。当年害了吴玥父母的那些恶人也都被处置了,从此湘塘县附近便安宁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玥儿的爹娘和奶奶的在天之灵保佑,让玥儿一直能撑着口气,等来了一个途经此地的神医,竟是将她的病治好了。只是玥儿大概是知道她爹娘和奶奶离世的消息后受了些刺激,此后偶尔会有些奇怪的行径。比如你们见到的,她非要人唤她一声玥儿才行。”
顿了顿后,吴老伯又补了句:“或许是因为她爹娘以前教她如何同别人介绍自己,她一直记挂着才会这样吧。”
“玥儿真是个很好的小姑娘。”
祁宁对吴老伯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容,心里越发沉重。
“以后我有空就多来陪陪玥儿吧,我看她还挺乐意和我一起玩闹的。”
见封明竹主动说了这样的话,吴老伯连声道好,谢了他的好意。
林致桓则表示自己这副身子也没什么能做的,只求自己的病气不要传给玥儿才好。吴老伯反而来安慰他说玥儿现在很好,不用他费心,倒是他要好好养身体才是。
夜色渐深,吴老伯便不再多留祁宁三人。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件事情需要去确认。”走到半路,祁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林致桓和封明竹很快心领神会,知道祁宁是要去查探吴玥的异常。他们虽然也有所怀疑,但一时不知从何处入手,看祁宁的样子应该是有了想法。于是表示他们会回去等着祁宁的消息。
祁宁和林致桓他们分开后,待确认吴老伯也歇下了,凭着灵巧的身法很轻易地就潜入了吴玥的屋中,没有惊动祖孙二人。
借着一点月色看着床上吴玥安宁的睡颜,祁宁心中竟生出些惶然不安来。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
祁宁轻轻地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平静无波。
只见祁宁在右手食指尖用灵力划出一道伤口,并起两指让灵力引着血液凭空画出一道复杂的图纹,随后将血画的图纹推向自己的双眼。
此刻祁宁双眼的瞳孔中出现了一圈流转的图纹,而他眼前的吴玥也不再是原本的样子。
现在祁宁眼中的吴玥身上有一个好似白雾凝聚成的人形,依稀可辨认出是吴玥的模样。人形的五脏中心处,有一只寻常飞蛾那般大的虫子静静地悬空着。那些“白雾”则围绕这只虫子形成了一个小漩涡,看起来像是这只虫子在缓慢地吸食着这些“白雾”。
看到这一幕,祁宁知道自己猜对了。静默良久后,祁宁缓慢而深重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却是分外的冰冷。
已然求证了猜想的祁宁,没有再多停留。临走前祁宁试着拿出一张安神符,念了个解除符咒限制的词,看到那诡异的虫子似乎减缓了一点吸食的速度,便将符咒藏于床褥夹层中后离开了。
回到茅屋后,祁宁看到林致桓和封明竹正坐在亮着烛火的桌边等他。
“我用瞳明术看到了吴玥的魂魄。”祁宁单刀直入,说出了自己今晚所见。
“什么!”
使用瞳明术后,人能看见平常肉眼看不见的鬼魂,夺舍寄于活人体内的或者游离在外的都可以,以及那些幻化成人样的各种妖魔精怪。唯独不可见活人的魂魄。
祁宁还未等二人再说些什么就继续顾自说了下去:“吴玥体内有一种蛊虫,可以在人死后强行将魂魄留于肉身中,并以魂魄为食,操控宿主行动如生前一般。”
此话一出,令林致桓和封明竹都感到有些惊悚了。关于此蛊,他们从未听人说过,也未在书籍中见过相关的记载。
虽然不排除可能是他们见识尚浅,但林致桓还是对祁宁竟知晓有这种蛊虫的存在而更加疑惑祁宁的来历。
可现在仍然不是一个适合深究祁宁背景的时候,至少他还会坦诚地说出这些会引人怀疑的事情。林致桓依旧愿意相信祁宁此人并无恶意。
祁宁也明白自己说出蛊虫的作用很可能会引来质疑,但他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以他这些时日对林致桓他们的观察来看,封明竹虽聪明但为人天真,很多时候不会去关注一些细节。而林致桓显然要更加聪慧细致,但他之前就没有去追究祁宁跟踪那个修士的缘由,此刻也没有出言质问,祁宁便知他对自己抱有信任。
祁宁并不想太辜负两人的信任,半遮半掩地解释说:“此蛊名为还生蛊,是我曾经四处游历时意外得知的,极难见到。此次见吴玥行为有异,而吴老伯又与那奇怪的修士有些关联,再加上吴老伯所说的神医之事有些太过巧合,我这才有了一些猜测。”
“幸好有你知道还生蛊的存在,我想我们可以大胆推测,那名神医就是那修士,还生蛊便是他给吴玥种下的。那么他帮吴老伯是在图谋什么?或者说吴老伯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林致桓缓和了些原本凝重的脸色,接着祁宁的话提出了疑问。
“嗯,那修士竟能动用还生蛊以吴玥性命骗得吴老伯信任,恐怕所谋之事并不简单。我有了新的主意,想与你们商量。”祁宁说这话的时候隐约带了些冷意。
林致桓自然是明白了这点冷意的来由。
封明竹则义愤填膺地说着:“好!前辈你尽管说你的想法,我和师兄一定全力配合!”
祁宁便向两人说了自己的打算并得到了他们的支持,此后一夜无话。
夏季的午后,常有来去匆忙的阵雨光临。
随着天上的阴云渐渐积聚,开始有雷声穿透重重云层,落在人的耳朵里,震耳欲聋。
雨水随之而来,落在原本干燥的地面上,而后晕开成大团的水迹。不多时,水迹就连成片,地面低洼不平处变成了一个个小水坑,随时预谋着让匆忙躲雨的行人溅上满脚的水花。
祁宁收了摊躲在吴老伯面摊支着的苫布下,两人无声地坐着,看向地上不断溅起的水花,等着雨停。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中出现了一个少年人的身影。身影逐渐靠近后,祁宁看清了来人正是封明竹。
封明竹已经浑身湿透,声音焦急且打着颤地对祁宁说:“大哥,二哥出事了!今天他不知为什么突然说身子不舒服,开始咳喘个不停。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也没好,反而开始咳出了许多血。这可怎么办啊!”
“你别慌,现在家中有人帮忙照顾你二哥吗?”祁宁一边安抚着封明竹一边问他。
“有的,我走前找了附近的王大婶帮忙。”封明竹开始带了些哭腔地回道。
祁宁当机立断,托吴老伯帮忙看顾他那收起的杂货摊后,就拉上封明竹在雨中狂奔着找大夫去了。
及至雨停,吴老伯收摊去看望祁宁他们。
破旧而潮湿的茅屋里,浸过雨水后的泥地被带出了一股土腥味,混着草药的清苦之气,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撒手人寰。
吴老伯一进屋便看到这样的场景,祁宁耷拉着头,在屋中的角落处熬着药,动作显得有些麻木,封明竹则趴坐在床沿,静静地陪着林致桓。
随后吴老伯轻轻地来到祁宁身边,细声问着情况。
如人所料,大夫问诊后表示他也断不明林致桓的病,只能开些调养的方子,听天由命。
看着好似丢了魂的祁宁,吴老伯心中一阵酸楚。他太明白这种感觉了。
默默无言了好一阵后,吴老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还记得我那日和你说的神医吗?我有法子可以让你见到他。”
这话好像一下子把祁宁的魂魄拉了回来。他猛地看向吴老伯,极力压着声音问:“真的吗?我二弟这是有救了吗?”
吴老伯拍着祁宁的肩,小声地对他说:“今晚亥时你来找我,我带你去个地方,不要声张。”
祁宁连连点头回应,眼中满是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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