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漆黑的巷子里,有人在拼了命地逃跑,仗着自己的身手以及对这附近的熟悉,数次甩脱了追在身后的人,但又会再次被追上。她还不太清楚为什么有人看起来和自己结怨极深的样子,追了这么久都不肯罢休。

逃了有大半个城,她还是在一个拐角处被人逮住了,前后都站了人,看起来是很难再跑掉了。

“抓住了!看你还往哪跑。念尧,你看……什么人!”

说话的是从身后追上来的人,正想与站在前头的人商量要如何处置被他二人堵在中间的人时,右侧远处忽然飞来一把剑,只差一步就要将被逮着进退无路的人捅个对穿。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来的人剑术差了点,这把剑没伤到她分毫,而是斜插进了她身侧的地里。

本来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一剑,那俩人还以为是他们抓捕到的人找来了帮手,想要出剑阻拦,但一看清剑所指的方位,便没急着出手,直到剑落地,并等到剑的主人现身。

“你是何人?又为何要出这一剑?”原先说话的那人问。

来的人看了看在场三人几眼,而后指着中间的人说:“我找她,她是个骗子,之前从我这骗去了东西,我要和她算账。”

听了她说的,这人一时还有些拿不准,便看向不远处的同伴,想听听他的意思。

他那位同伴明白他的意思,便对刚来的人说:“你要算什么账就在这算清楚了,算完了我们再把人带走。”

她朝两人抱了一拳,就真的开始与人算起了旧账。这两人之间的事说来也简单,就是当初一人重金求丹药,另一人瞒着卖给了她一枚次品丹药,药效实在不怎么样,收的用来换药的宝贝却是一件不落,因此被记恨上,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这俩掰扯了半天,最终是谈妥了。卖药的人碍于如今自身的处境,同意把身上还留着的那些好东西都还了回去,并再赔了些值钱的,以求对方放过自己一命。

在一旁听着的两人都觉得有些荒唐好笑,可没笑两下就都收敛了笑容,其中一人问那卖药的说:“今日你行动鬼鬼祟祟的,不会又是在卖假药给别人吧?”

“什么假药,那叫次等药!药效是差了些,但比那些吃了一点用都没有,还能把人吃出毛病来的药好了不知多少。”

这下子两个人的表情可都不好看了,另一人又问:“这么说,你只是贪图别人的钱财宝物,没有害过人?”

“那当然!我这人……等等,你们追了我这么久,难道就是因为你们觉得我在卖什么害人的药?”这人满脸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一时无人回答,过了会儿才有人回她说:“仅凭一人之言,你又骗过人,我们不能信你。”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同样是过了好半晌,她想出了个自证的法子,对这两人说:“那这样,我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让你们查,让这女的搜我身都行,这总能证明我没骗你们了吧?”

他们没答话,但看样子是同意的,于是她当真把自己现有的财物都翻了出来,还让人与她有过节的那人搜了身。

做到这一步,方才质疑她的那人仍心存疑虑,又说:“还是不行,万一你有同伙怎么办。依我看,我们得留着你,直到你陪我们抓住我们真正想抓的人为止。”

“这是什么道理?”

她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忍不住拔高了嗓门接着说:“我又不欠你们的,凭什么让我白干活?这事说起来还是你们先误会了我,我不干。”

“既然你都说是误会,那你为何还要自证,岂非证明你做贼心虚?”另一人接着同伴的话道。

她叹了口气说:“因为你们不信我啊,我又打不过你们。我是贪利,但更惜命,本来想着你们看起来还像是正派之人,没想到啊,竟是两个逼迫我白白替你们跑腿的无赖!”

她这话把人说得有些面容发烫了,说她是做贼心虚的人立刻就闭了嘴,独留同伴与她商量说:“这样,还是按照我说的,你留下帮我们一起抓人,倘若我们真误会了你,就赔你一枚上品的丹药,否则我们定然不会轻饶了你,如何?”

“什么上品丹药?”她马上就来了兴趣,问他。

“灵元丹。”他答。

“这个好!我收回原来的话,现在就跟你们走。”

见她嘴角都要翘到天上了,在场的人心想她果然是个贪图利益之辈,但也没人多计较。说定后,三人在准备离开时听到最后来的那人说:“我听两位的意思,近期是有人在用丹药害人?”

“是。”一人答。

“那我也和你们一起。我平生最讨厌在丹药上以次充好之人,更痛恨利用丹药谋害人的行径。还请允我同行,随你们一起将那些奸邪之徒抓住,免得有更多无辜之人受害。”

对于她这番主动要求加入的言辞,以目前对她还算正面的印象,这两人没想太久就答应了。动身前,那位惦记着上品灵元丹的人忽然说:“忘了问你俩叫什么了,都要一起行动了,总不能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吧?”

“卫念尧。这位是和我一同修行的师兄,叫常坤。”

卫念尧报出两人的姓名后,常坤随之点了下头,然后问起她的名字,听到她回答说:“我叫张四,弓长张,在家排行老四。我家世代贫农,取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各位见笑了。”

“称呼而已,我们岂会在意。”卫念尧回她,常坤则在一边颔首称是。

张四回他了句好听的客套话,接着又问还没回答的那人:“那你叫什么?”

“盛归。”她只简单地答了这么一句。

“好名字!”张四紧跟着高声称赞,听着还真有几分真心的样子。不过盛归没领她的意,反而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说:“你的名字也很随意。”

卫念尧与常坤交换了下眼神,猜她是还没彻底原谅张四欺骗她一事。两人对此只是笑笑,没有替任何一方多说什么。

四人随即离开此地,路上卫念尧问盛归她当时那一剑可是故意打偏了,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便邀她等眼下要紧之事做成后与自己比试一场,互相讨教下剑法。

盛归听后,莞尔一笑答:“正合我意。”

几日后,祁宁和林致桓到了岐蒙,在城外就见到了来接他们的陆倚白。等到了人,陆倚白主动上前面带笑容地先开了口说:“师弟一路辛劳。”

“不辛苦,有劳师兄相迎。”林致桓也微笑着答。

“敢问,可是我师弟信中提到的那位祁兄?”陆倚白又笑着对祁宁说道。

“是我,见过陆前辈。”祁宁也笑。

他俩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陆倚白在信里没看到林致桓提起,于是又问这人的身份,得到林致桓的回答说:“有关此人,我们进城到了歇脚处再说,请师兄再耐心等等。”

“好,那我给你们带路。”

关于陆倚白这个人,祁宁已经从好几个人口中听到过对他的印象,即便出自不同人之口,说起来却都是差不多的。就连他现在亲眼一见后,也觉得那些说法都非常符合事实。

这人像是永远活在一个叫“规矩”的壳子里,一言一行都不会越过那周围的那些边界。在常人看来,这本该是件令人感到束缚的事,可他竟未教人看出他的半点不适,仿佛那具壳子已经成了他本身的一部分。且他看着也确如别人所说的,不像个修道的人,更像是位世人印象里的那种文雅书生。

进了城,人多了起来,纵使骑马也不好太快赶路,几人便都下了马,牵着马慢慢走了起来。陆倚白知道了他们去过明幻宫,见过了叶文璟的事,就有意多问了些关于自己这位好友的近况。真要说起来,其实他俩和叶文璟的接触不算多,远不如姚柯,连秦孟珏都不如,但想着陆倚白和他的交情以及两人受到过的照拂,就尽可能地把记得的事都说了出来。

他们要去的住处离城门不多远,是陆倚白他家在此地的一处房产。将近宅房的正门,这对师兄弟又客气了起来。陆倚白侧过身说:“师弟,你们先请进。”

林致桓也侧过身,与他相对说:“兄为长,还是师兄先请。”

“我算这屋子的主人,你们是客人,当然要以客人为先。”陆倚白又说。

林致桓不说话了,只笑着保持侧身邀人的姿态,见师兄不动,便看向了祁宁。祁宁收到他的目光,往两人中间迈了一步说:“我既是陆前辈的客,论年岁也算林致桓的兄长,那就由我先进去了,两位请便。”

看祁宁脚都迈进门槛了,这两人才并排跟了上去。陆倚白把他俩的那点小动作看在了眼里,笑问林致桓:“祁宁小兄弟看来与你是知交,连对方一个眼神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师兄这回可看错了。”

没想到林致桓会这么回答他,陆倚白觉得有些稀奇,便问:“那是?”

“他是我的道侣。师兄小心脚下!”

陆倚白差一点就要被门槛绊倒,幸好以他的身手就算是闭着眼走也能反应得过来,没当着他们的面失态。祁宁背对着他们走在前面,光听两人的对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站在院中转过身来说:“接下来,还请陆前辈带个路。”

“好,请随我来。”陆倚白对着两人笑了笑,便走到了最前头,为两人带路。

祁宁与林致桓齐步跟在后面,眼珠子一动,向他使了个眼神,面带笑意地对他暗中传话道:“你们俩真是认识多年的同门师兄弟吗,怎么对彼此说话做事这般客气?”

林致桓也笑着动了动眼珠子,与他斜斜对视着说:“初见时不大熟,就想与对方客客气气的,时间久了都没改过来,现在也就习惯了。”

“有意思,我还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不过这样也挺好,兄友弟恭,和和气气的,对谁都不是件坏事。”

“多谢夸赞。”林致桓这么一说,两人的笑容是一点也藏不住,都快满溢出来了。

陆倚白将一半的心用在了带路上,一半用在了刚才师弟对他说过的话上,完全没去注意身后的两人在做什么,脸上又是什么表情,就这么把人带去了一间敞亮的屋子里。进屋坐下后,没人提起大门边发生的那个小意外,都直奔要事说去。

“难为你们遇上了这么多危难,我独自在外没顾得上你们的消息,也帮不上你们什么,作为师兄,实在惭愧。”

在听闻他们所言之事后,陆倚白又惊又愧。林致桓也不多劝慰,只道:“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世事难料,我和祁宁现在能坐在这与师兄说上话,这就够了。”

“比起我们,现下明幻宫那边才真是麻烦不断,也不知道往后会怎么样。”祁宁接着说。

“是啊。那我们就尽快把这里的事了结了,你们带着那名元清门的弟子前往黎族,我去找叶兄,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那就请师兄把你在信里提到的事与我们详细说说。”

“好”陆倚白答,“这事说来不过一个月,我到这没多久就撞见了一个人,那时她正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看起来十分无辜之人。可不等我出手相救,她却自行收手了,我还听到她说了几句话,不像是对她要杀的人说的,倒像是在和她周围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说的什么?”祁宁和林致桓齐问。

“她说,你又要杀人,为什么杀人。我杀过好几个人了。那你也要有理由,你喜欢杀人吗。没有喜欢不喜欢的,我就是想这么做。不可以。说完这些,她就走了。”

“那身负双魂一说又是怎么来的?”祁宁又问。

“是我在那之后暗中跟踪了她多日,又碰见一回她想杀人但也没有真的动手的情况。那一次,她应该是知道了有人在暗处观察,便说了些对跟踪她的人要说的话。我听到她说,如果想彻底阻止她杀人,就现身与她正面一战,把她杀了她就不能再杀人了,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对那些无辜的人下死手。然后我出现在她面前,问她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人,或许我能帮她,不用这样你死我活的方式。她犹豫后告诉我,她融了别人的魂魄,炼化不得,心志不坚,渐生杀念,以至于此。”

“炼化别人的魂魄?为的什么?”林致桓问。

“我也这么问她了,她不肯说,只说假如我能帮她把那人的魂魄完好地从她身上分出去,她就会说出我想知道的一切,限期一月。可惜我对魂魄一道称得上是一窍不通,只好传信回夕山,看看师门中可否有人能想出些办法来。你们来这是因为觉得那人可能与你们之前遇上的种种事情有关联,是吗?”

“正是如此。我对此道也不甚了解,师兄与我不妨先听听祁宁有什么想法。”

在座的人将目光都投向了祁宁,他想了想后说:“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做到将别人的魂魄融进自己体内的,但我以前见过类似的状况,我想与人当面谈谈后再确定是否能帮上忙。”

“也好,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她。”

三人即刻出发,走后林致桓问祁宁:“你认为这事有没有可能与祭魂术有关?”

“不是没可能”祁宁回他,“但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那么多,这次说不定是别的什么原因。此外,我还想问问陆前辈,如果这条路行不通,你会选择那个人说的另一条路吗?”

被他这一问,陆倚白有些晃神。片刻的沉默后,他答:“也许会选,但不会这么快。”

“人是师兄遇到的,怎么选,我和祁宁但听你的。”

陆倚白看向这两人,没有回话,而是从容地笑着向他们掬了一礼。他们也同样回礼,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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