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舟并不认为梁京江对于自己小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的那点破事一无所知。
他刚刚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但不管真假,这场戏都要演下去。
“爸爸,既然您也这么认为,那您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到底是谁在这么做,需不需要我出面去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梁昱舟看着梁京江那只夹着香烟,微微颤抖的左手,自从上次中风以后,他的左手就留下了后遗症,医生特别叮嘱他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是再次发作,怕是再难恢复正常。
“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丁富力去办了,你就管好你自己那边的事就好了。”
梁昱舟心中了然,他终究还是个外人。
“好,爸爸,那您最近也别太劳累了,还是要当心身体,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讲。”
“你也是一样,别天天过那刀头舔血的日子,有些事该放就放下。”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连梁昱舟自己都差点相信了他面前的男人真的是一个慈父。
后面父子俩又闲聊了一会儿,可梁京江却始终心不在焉,刚才梁昱舟所讲的,他近期也了解了不少情况,刚得知梁天放滥赌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悉心培养的儿子,国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怪只怪他自己这两年放手太快,才会让梁天放觉得一切得来的都太容易,逐渐迷失了自我。
还有便是世人常说的,慈母多败儿。
付丽华对自己的儿子太过溺爱,出了什么事都是在想怎么帮他收拾烂摊子,而不是想着该怎样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长此以往便让梁天放觉得不管捅了多大的篓子,都会有人给他兜着。
“爸爸,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并不是没有另外一个解决方案?”
梁昱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话锋一转,问道。
“你倒是说说看。”
梁京江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那些银行的人不过是担心作为公司总经理的天放会因为个人原因挪用资金,如果公司换了负责人,让天放和公司撇清关系,那么银行也就自然会松口了。”梁昱舟试探道。
梁京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会儿,他目光坦诚,看不出任何的不妥。
“我先去和银行那边接洽看看,你说的这种办法,还是留到最后吧,毕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事关梁家的祖宗基业,我总不能找个外人来接手,万一中途反水,我们就被动了。”
他的态度暧昧不明,并没有急于否定梁昱舟的方案。
毕竟,两年多时间,他离开的太久,这才发现,外面早已变了天,他梁京江的招牌,好像并不那么好用了。
“那您觉得我算不算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呢?”
兜了一晚上的圈子,梁昱舟终于说出了今晚的重点,心里知道梁京江一定不会答应,但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
“说实话,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梁京江知道有些事靠不住自己的小儿子,于是想打亲情牌,拉拢梁昱舟。
梁昱舟将笑意挂在嘴边,内心没有一丝感动,他深知梁京江这个人说话半真半假,为这些虚无的情感所感动,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好,那我听您的。”
梁京江急于摆脱眼前的困局,约了几个银行的董事见面,还要赶时间。
“我得走了,你最近机灵点,有什么风吹草动要及时跟我讲。”
“是,爸爸。我送送您。”
梁昱舟跟着起身,把梁京江送上了车。
随后,他也转身上车,今晚,他也约了人。
天盛钱庄的老板王连胜,梁昱舟一连约了几次都被拒绝,今天,他决定直接上门。
“大哥,你确定这样直接去找那个王连胜,他能见我们?”
郑耀坤一提起这件事就头疼,他想了很多办法和理由,都没能和王连胜见上一面。
“你约他,他不想见面,这就只能说明,他在等我主动去找他。”
梁昱舟手指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视线落向窗外的街道,夜幕降临,黑暗的掩盖下,正是谈论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事情的好时机。
川井银行这两年才在宁城开了分行,因背后有洋人撑腰做股东,所以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而梁京江这个因循守旧,一向不愿与洋人打交道,这次要不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想着要从洋人的银行筹集资金。
只是梁京江并不知道,他从前合作的那几个银行的董事早已被梁昱舟拿下,他再怎么努力去谈,也无济于事。
如今只剩下川井银行这一条路,梁昱舟势必也要将它拿下。
王连胜这个人虽然旅居海外多年,但依旧喜欢传统文化,尤其喜欢戏曲,今晚雅天戏院里有当红小生童家川登台,他自然是不会错过。
梁昱舟也一早就瞧准了这个机会,多方打听到了王连胜买了哪个包厢,而他则花重金定下了隔壁的包厢。
王连胜见到梁昱舟走进他的包厢时,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反倒是像一直在等他的到来一样,茶桌上泡了两杯热茶,烟气袅袅,正在等待客人来品尝。
“王先生,今晚约了人?”
梁昱舟见此情景,明知故问道。
台上鼓点一声紧似一声,王连胜全然不受影响,笑道,“看来梁先生便是今晚的有缘人了。”
说罢,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昱舟走上前去坐下,品了口茶,“王先生好雅兴。”
“打发时间罢了,倒是梁先生你,几次三番来约我见面,为的竟是给自家生意使绊子?”
王连胜知道他此番来意,无非就是之前透露过的,不要借钱给梁京江。
这做生意,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也不少,但是像梁昱舟做的这么绝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王先生真是明人不说暗话,您要是能答应我的条件,那我愿意再提高一分利,来借同等数额的资金。”
“梁先生,你给的条件给令我心动,但是我并不愿去趟这浑水。”
川井银行才在宁城站稳脚跟,王连胜显然不愿意掺合进这些本地家族的争斗之中,避免引火烧身。
“听说您最近看中了南青山上的一块地?”
梁昱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开出新的条件。
王连胜眼前一亮,视线从戏台上收回,转而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人嘛,总归是要落叶归根的,南青山是个不错的养老之地。”
“您真是会说笑,才正值壮年怎么就开始为养老做打算了呢。”梁昱舟岂会不知他的打算,无非是想圈地盖房产,反正都是生意。
梁昱舟继续道,“我前些天才去那边看过,风景真是不错,也有不少人在山上盖了别墅,就是还有一个茶厂看着碍眼。”
“实不相瞒,那块地我已经全都买下来了,唯独那个茶厂老板是个老顽固,软硬不吃,守着个半死不活的茶厂就是不愿意搬走。”
王连胜见他主动提及此事,知道他别有用意,便顺着说了下去。
“王先生,这种事我在行,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像你这种在海外生活的时间长了,自然不会愿意和那些不讲道理的人打交道。您不用出面,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当真?早就听闻梁先生的一些传闻,那我可要见识见识,你这个后生是怎么样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了。”
“您既然这么信任我,那我一定不会让王先生失望。”梁昱舟趁热打铁,举起茶杯,“同样,我也一样静候您的佳音。今日以茶代酒我先敬您,待事成之后定会请您好好喝上几杯。”
王连胜拿起茶杯来与梁昱舟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随即又把视线转向了戏台。
梁昱舟从戏院出来时,郑耀坤正在门口和卖香烟的女孩搭讪,见他出来,急忙上前开了车门。
“大哥,那王连胜怎么说?”
“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交易,如果有的话,只能说明开出的条件不够诱人。”
梁昱舟自顾自地点了根烟,“接下来几天要抓紧了,明天我要亲自去一趟南青山那个茶厂。”
“大哥,还是你厉害,一出马就把王连胜给拿下了。”郑耀坤是打心底里佩服他,自己跑了好多趟连王连胜的面都没见着,梁昱舟一出马就敲定了。
“以后长点心,做事讲点方式方法,不然全都靠我一个人,我得累死。”梁昱舟将烟头丢出车窗外,靠在车子椅背上闭目养神。
郑耀坤没敢再接话,专心开车,朝丽美酒店的方向驶去。
晚上梁昱舟还有一场酒局,如今布局多年即将收网,他丝毫不敢松懈,早已做好万全的打算。
这一场酒局结束的并不算晚,梁昱舟鬼使神差般地又回了童家巷那边。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上了车就说出了这个地址。是为了那双摆在门口专属于他的拖鞋,还是那杯温热甘甜的蜂蜜水?
梁昱舟给不出答案,只知道有些事情要是来了,挡也挡不住。
打开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梁昱舟打开电灯,发现两双拖鞋还整整齐齐的摆在门口,和昨晚一样,显然,她还没回来。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钟了,比昨天还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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