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舟醒来后,一路御惊春剑往溪诀狂奔,身后花妖一直纠缠不休,道,“我还从未见过修剑道的妖,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赵行舟不答,听此妖又说,“喂,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你就想这样把我甩下,也太不尽妖情了吧!”
无论赵行舟怎么提速,都无法甩脱这小花妖。眼瞧着溪诀城在即,赵行舟颇为稀奇地瞧了她一眼,问道,“你飞得还挺快,你又是什么来路?”
那花妖气得不轻,“分明是我先问你的,你到底有没有听别人说话?”
赵行舟道,“你早就看过我昆仑的信物了,不是都知道了吗?”
花妖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昆仑的门下侍,但你的主子怎么不与你立契,还叫你修剑道?”
赵行舟耸肩,继续赶路,“这就无可奉告了。”
二只妖一前一后落地溪诀城门前,赵行舟抬头,看到硕大的天字一榜。
控位榜单上果然没有他的名字。天字一榜只会展现生者的名字。死了的不算数,转生的,大约也不算数。
再看守位,张天茂一百多年没来了,落在三十七位。名字亮着,显示他已进入秘境,但是否进入试炼之地不会显示。
再一想,眼下入口都快关了,张天茂担负着天下稳定的重任,理应早找好队友进去了。
顺便往杀位一榜去看,没想到第一位就是熟人。
赵行舟目光复杂地看着陈时易亮着的三个字,实在难以将其和记忆中出现的那个少年联系在一起。
但仔细想想,又分明是同一个人。
他想起来的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画面,且都集中在陈时易刚拜入昆仑的那段时间。
中间近二百年发生了什么,赵行舟无从所知,自然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少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成长到今天这种地步的。
明明刚入山那会,他抓这个师弟就像抓鸡一样简单来着。
五天前,杀榜第一位,昆仑南仲君名字亮起时,在三界两域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都以为这次昆仑对神器势在必得。毕竟此轮秘境,单是峰主,他们就出动了两位!
然而当张天茂硬着头皮去和琦渊、百花谷、大悲寺的人组队时,众人才觉得纳闷。他们山上那位杀榜第一去哪了呢,难道同一个门派,都要分头行动?
有心人在溪诀城门前蹲了足足五天,见证了每一个队伍的杀位进关,仍然没看到南仲君的影子。大家又嘀咕起来,莫非南仲君此轮不入试炼之地,真的只在境外走走看看?
秘境中有这么一波人,不愿意冒生死风险与三界二域的强者厮杀,就会选择在外围游历。毕竟试炼之地外,也确实是有许多大能留下的遗迹等待挖掘。
但南仲君显然不是一个喜好游历的人。
赵行舟不知其中缘故。他看陈时易名字亮着,以为他和张天茂一早进去了,当下放宽心来,开始物色自己的队友。
身边花妖仍然喋喋不休,抱怨他们昆仑出来的真是忘恩负义。赵行舟随口打断她,“你一般是修得什么位置?”
花妖转了一下眼珠子,娇声道,“守位,怎么啦?”
赵行舟点头,“挺好。”拉住花妖就往报名处走去。
妖之间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所以花妖只是掩面故作娇羞,“哎呀,你轻点拽,奴家可是已有心上人啦。”
路上不期然在摆摊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赵行舟这下有些惊喜了,“咦,又是你?”
鹊妖有生之年第一次入洞天秘境,一切都令他眼花缭乱。秘境内灵气充沛,比昆仑更胜一筹。他在这里待得飘飘欲仙,浑身舒畅。想,就这么走走逛逛,一直混到秘境结束,也还不错。
今日会来溪诀,不过是想凑凑热闹,看看为天下强者争抢的地方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
不成想来了没多久,竟在背后听见一道鬼一样的声音。
赵行舟一手扯着花妖的胳膊,一手钳住鹊妖的后脖子,振振有词道,“你会飞,行动迅捷,简直是天生的探位。如此我们一个守位,一个控位,一个探位。再随便凑两个人就进去。”
鹊妖一脸呆滞,片刻后发现自己离试炼之地入口越来越近,这才意识到抓着他的人在说什么,立刻死命挣扎起来,“我不去,放开老子,老子要混到结束!你松手!”
如此惨叫声中,赵行舟领了八张名牌,往鹊妖嘴里塞了一个探位牌,又往花妖衣领子里塞了个守位牌。再自己握住控位牌。
三张牌一接触皮肤便消失无痕,随即,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暂时的精神契约。
鹊妖察觉到识海中的微弱制约,往地上一跪,只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令他尤为崩溃。
赵行舟则拿着剩下两个位置的牌子,准备路上再随便抓两只小妖填数,忽闻身后一人惊奇道,“是你。”
转身,竟与沈文铮二人不期而遇。
沈文铮对赵行舟当日比试所用招式印象深刻,如今一见,几乎下意识就开口邀请道,“你要进试炼之地,要不要组队?”
“什么位置?”赵行舟见对方两个剑修,只怕撞位。
钟枫离对眼前小妖亦有印象,解释道,“我主杀位,文铮真人主控副杀位。你们这边有三人,莫不是正好?”
三人一对配置,发现控位有两个。这倒无事,主要是缺一个生位。
赵行舟虽为植物妖,但生前生位法诀一点不会。沈文铮亦是如此。无法,只得先把眼前二人纳入队伍,再分头找人,意图随便拉拢一个修生位的入伙。
眼看试炼之地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关上,鹊妖一边哭一边祷告,希望可以蒙混过关。花妖坐在路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两位昆仑剑修弟子。
昆仑弟子最是骄傲,尤其是这帮眼高于顶的剑修。此二人竟愿意与三只妖结队,即使是自家宗门的门下侍,还是很令人意外。为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他们三个凑数么?
花妖手中捏着一片娇嫩的花瓣,若有所思。
赵行舟围着市场兜了一圈,所见之人尽是歪瓜裂枣,妖也不行,勉强拉入伙都难以接受。
正考虑着要不要再降低一点要求,匆匆走至一个人较少的拐角,余光忽然瞥到一道黑红色的影子。
赵行舟定睛看去,一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视线中,有个高大的男人立于墙边,血似水一样淌个不停。身量比记忆中高出许多,亦比记忆中更加落魄潦倒。浑身的湿意从水汽变成血气,长发湿漉漉地垂落,黏腻在修长的后脖颈上。月牙束腰长袍和鱼尾灰色的內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
大约察觉到有人注视,此身影微微抬头,偏过紧实的下颌,散乱的发丝中,回他一个暗得瘆人的目光,眼梢尽是惨淡的冷意。
赵行舟心中一紧,入耳人声跟着安静下去。
他走近这道身影,对方跟着他的动作阴沉沉地挪动头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又绕过去,在拐角后方看到有个人。
那人长手长脚,依墙而坐,姿势散慢,搭在膝上的手腕根骨分明。明明衣物干燥,却像是浑身上下都浸着湿润的丧意。他脸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香樟木面具,微微仰头时,日光下细腻的金粉泛着微光。
那把引得天下无数人疯狂的长剑,就随意被摆在墙边,与一把普通的剑无异。
赵行舟俯下身去与其平视,目光沿着他的全身看了一遍,半天说不出话来,于是伸手去摘他的面具。
眼前人五官与记忆中相差不多,冷淡更甚,有些凌人。摘面具时他没躲,侧着头靠在墙上。刀子一样的目光微闪着与赵行舟对视,直至喉结微动,记忆中那道深深的戒备如冰层于眼前尽数破裂开,露出眼底一层微弱又狼狈的湿意。
“赵行舟,你是不是也以为我疯了。”
陈时易嗓音破败不堪,伸手去抓赵行舟的手腕,越攥越紧,恨不得捏碎在手中,混着一丝喑哑的潮气,道,“所以躲着我,不想再见我了?”
“不是,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行舟震惊到几乎失语。他顺着力道一把扶住陈时易,迅速解释道,“是我神魂有缺,有一部分存在惊春里,五天前还给我了,让我想起来一部分你的事,还助我一举突破了金丹。但重点是,你、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躲你干什么?”
陈时易眼中潮气翻涌,更显一丝泥泞,阴测测逼问道,“那你怎么足足五天不来找我?”
眼下离近试炼之地关闭还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赵行舟很急,又不放心眼前人的状态,只能以更快的语速说道,“这次神魂融合让我沉睡了五天,并非我故意不来找你,我刚睁眼就赶过来了!眼下试炼之地即将关闭,我残存的神魂就在里面,具体什么原因,还不得而知。”
说着,赵行舟一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不忘把地上的剑一并捡上。“边走边说,你先跟我来。”
陈时易被他抓着一路踉跄着往前跑,神色晃了一下,脸上表情还没收干净,听赵行舟边跑边道,“这次试炼之地我必要进,否则想起你来还要再等十年,我不想等了。眼下我们队已经有五人,只差一个生位。你主杀位,两个杀位……”
说着,忽然想到前几日凌绝峰上,某人给他展现的一手鸿蒙日炎真诀。
他一个先天雷水双行,连离火系高阶法诀都学得会,那么区区艮土系生位法诀,是不是也……
赵行舟顿足,盯着陈时易看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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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铮和钟枫离无功而返,鹊妖喜形于色。花妖则无所谓地抱着脸坐在一旁。
四人各抱心思等在溪诀城门下,入口漩涡闪烁,已然是关闭的尾声。沈文铮左右踱步,有些着急,抬头遥遥见赵行舟拉扯着一个黑衣男人跑过来,不免一喜。
待看清赵行舟拉扯之人后,眼前又是一黑,心想这又是从哪请了这么一尊杀神出来?!
此人佩戴着一个古怪的面具,强行压抑着周身肆意的雷息,人还没跑到,温度已在显著下降。目测此人修为,虽不知在秘境外是什么水平,但在秘境内,显然是金丹圆满。好是好,却解不了燃眉之急啊!
两位昆仑剑修对视过后,皆是失望叹息一声。
鹊妖则双眼一亮,心想,自己的祷告终于成功了,这下试炼之地是彻底没戏了!
却不料,赵行舟在几人的目光中,硬是抽出一张生牌往对方手中塞去。
下一刻,团队契约立刻见效。
六人随漩涡消失的最后一刻,竟入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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