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一行人从溪诀地带的最外围,向着中心区域前行。

路上,钟枫离和沈文铮因师出名门同宗,自觉走在最前方。钟枫离问她,“文峥真人可是第一次来这秘境?”

沈文铮承认,“不错,钟兄曾来过?”

沈文铮年纪比钟枫离小,但因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在宗门内辈分奇高。喊不了钟枫离师兄,喊钟兄已是十分客气。钟枫离曾经听说掌门小徒弟天赋高,心气也高,以为该是相当冷傲不苟言笑的一类年轻修士。这两日接触下来,却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有距离感。

钟枫离点头,耐心道,“三十年前我曾有幸闯过一次。那年试炼之地组队,我们一行七个人,昆仑占三位:我紫霞峰杀位、守位各出一位,观云峰则是一个修控位的法修师兄。其余四人找的百花谷二人、琦渊二人,都是试武大会上认识的交好可信之辈。”

“那趟试炼之地,我们组队的实力并不弱,一个筑基后阶,三个金丹初阶,一个金丹中阶。那位观云峰的法修师兄更是破境元婴,在秘境内是金丹大圆满。比之我们现在这个队伍……”钟枫离犹豫了一下,看向身后四位队友。

首当其冲紧跟着他们二人的是鹊妖,它看上去相当紧张,每走一步都好似排雷,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跳脚。桃花妖东张西望,专注于看风景,又像是在找什么。剩下两位则走在最后,神色从容得好像逛自家的后花园,也不说话。这支队伍中,来历不明有之,实力不明有之,传承不明的有之,真打起来别说配合了,不帮倒忙都算好的。

钟枫离摇头苦笑,“比我们现在这个队伍,至少在实战层面上应该还是强上一些。可惜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在内城筛选的第二天就被淘汰了。”顿了顿,又问,“文峥真人来之前可了解过试炼之地的规则?”

沈文铮仔细听着,随后答道,“规则我曾听一位师姐讲解过。如没记错,我们人族的落脚地是溪珏城,分为外城和内城。第一轮试炼在外城,有五天时间,会先淘汰掉近一半的修士,然后是第二轮试炼,在内城。因最先两轮都是人族内部的淘汰,所以伤亡并不会很惨重。”

钟枫离叹了口气,“修真者也不乏心狠手辣之辈,还是小心为上。却不知你师姐有没有为你讲解过第一轮具体的胜出规则?”

见沈文铮摇头,钟枫离解释道:“这第一轮试炼,说来简单,就是尽可能的抢夺其他队伍的队牌。其抢夺方法也简单,找到这个队伍的队长,用手接触他的秘境印记。其实也不用手,皮肤接触一段时间后,都算生效。”

钟枫离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腕,手腕内侧隐现一个金色的“杀”字。“我们此次组队比较仓促,队伍由那只树妖组建,所以他是队长,队牌便在他的控位印记中。我们第一轮的任务,除了抢夺其他队伍的队牌外,还要保住他。因为本轮的淘汰制度是:队牌损失,则全员出局。”

“我明白了。”沈文铮点头道,“这些师姐确实没有说过。但她和我说了些别的,例如不同种族的试炼之地并不一样,只有妖族没有单独的试炼地,必须从人族或魔族的起始地选其一才能进入。我当时不明白,这试炼之地既然以种族划分,何以妖族就是特殊的?但师姐对此亦不知晓,只是告诉我,自古便是如此了。她还说,从试炼第三轮起,三界混争,福祸相依,生死由命,那才是真正的试炼之地。”

试炼之地第三轮?钟枫离闻言愕然。他在宗门内只听过前两轮。饶是他的师傅也从未进过试炼之地的第三轮。紫霄峰现存弟子中闯过试炼之地第三轮的,除了他们现任峰主张天茂外,怕是不超过五人。听沈文铮的言外之意,这试炼之地的第三轮试炼,竟已不再局限种族,而是真正的混战了?

这若是旁人,能这样随便说起试炼之地第三轮的信息,钟枫离势必不信,但沈文铮这边的信息却由不得钟枫离不信。能被沈文铮称之为师姐的人,辈分大约和花绛峰峰主云裳仙子齐平。偌大的昆仑宗门中,这个辈分还活着的女修士中不超过十五位,且无一不是修仙届的大前辈。

福祸相依,生死由命……钟枫离不由听得有些神往。修真界的人都知道这几个字分量有多重。修仙一途一看重天赋,二看中气运。有件事钟枫离未曾与人说起过。三十年前他初次入境时,其实已在筑基末期困了三年。修真者每个境界的跨越都极难,终身困在某一境界圆满不得突破的大有人在。可就是那次试炼之地,钟枫离不仅阴差阳错一举突破了金丹,更在出境时几乎摸到了金丹中阶的槛。

而后三十年过去了,他从金丹初阶提升到了金丹高阶。回想起来,他虽天赋尚可,但若没有那次机遇,修行进度要再被耽误多少年都未可知。

大劫往往伴随大机缘,渡不过去是死,若渡过去了呢?

如今再次身处试炼地,机缘唾手可得。钟枫离不免回过头,再去打量这帮队友。

洞天秘境选拔入境人规律难寻,错过这回,此生未必再有机会进入此地。这支队伍虽组织得甚是草率,但若规划得当,未必没有机会进溪珏内城参与第二轮试炼。

至于……第三轮?钟枫离失笑摇头。试炼之地第二轮的困难程度已经他们超越这个级别的想象,会直接淘汰掉九成的修士。最后剩下的,几乎都是全员金丹高阶和金丹大圆满的队伍,其中更有像他们张峰主那样年纪轻轻的门派砥柱。这群人若在境外,元婴、化神,甚至大乘都有之!无数天之骄子,修真大能汇聚一地,这如何能争。

思及至此,钟枫离忽然想到一些事,遂看向位处队伍后方的那个树妖,想起他方才关于剑修师承的话。

当真是惊人。

那番话若放出去,不光会搅得昆仑上下大乱,怕是整个正道都会不得安宁。眼下还好只是在秘境中。钟枫离看着那个树妖提剑行走的步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莫名想起百年前。

九州二十八年,是钟枫离拜入昆仑的第四个年头。

那时他是紫霄峰无数内门弟子中的一员,刚迈入练气中期,连天下试武大会的参赛资格都不具备。

同年试武大会的地点选在昆仑山脚下簟庐镇,从昆仑出发半日脚程就能抵达,是故有许多不具备参赛资格的昆仑弟子纷纷下山前往观赛。钟枫离便是其中一员。

昆仑作为该届试武大会的主办方,压力不可谓不大。彼时各宗门之间已有势力划分的雏形,除昆仑外,其余四大名门的带队人皆为各宗长老,修为最低也至少是化神中阶,如此多强者现世,只为两派之争,阵势比今年还要夸张。

昆仑针对这次竞争亦有对策,宗门对外宣称,他们每日会推出一位实力强横的修者坐阵,三日一轮换,稳定大局的同时,也意图彰显东道主英才云集的实力。

而后有一日,不知是出于挑衅还是别的目的,玄元门一名弟子擂台赛打赢后不肯收手,用术式封了对手的嗓子,继续攻势凶猛,执意要再喂杀招。这种行为虽不违规,但在正道的比试中十分罕见。

钟枫离和几个同门在台下一起观战,发现被玄元门封喉那人,正是出自与昆仑交好百年的一宗小门派——五青派中人。该门派常年和昆仑保持着从属关系,对昆仑很尊重,如今门下弟子如此被针对,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单是意气之争。

台上五青参赛弟子被打得重伤,抵抗认输都难做到,又被玄元门那名弟子猫捉耗子似的逗了好几圈。看到最后,大家回过味来,既气愤又不齿。五青派带队人心疼弟子,不多时便看不下去了,一步跃上擂台,意欲强行喊停。

还未出声,只听得最高处观战台处传来一声冷哼,令在场众人心头一震。玄元门长老端坐于远离人群的高位,仅轻飘飘一个扫袖,就将五青派带队人整个挥了出去,倒地呕出两口血。

曾经玄元门位列五大名门之一,带队长老刘正云已有化神圆满的实力,而五青派的带队人不过元婴中阶。刘正云只动一动袖子便可将人伤至于此,双方实力悬殊之大,简直如鸡卵与石,如何能敌?

在场众人被这一遭弄得很无措,碍于玄元门的实力,没人敢出手相助。玄元门长老刘正云长脸宽额,在扫袖后,淡声对五青派带队人道,“小辈之争,断没有他人插手的道理。你也算修真界的老人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说罢,刘正云又斜着眼像昆仑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理会地上之人屈辱的神色,道,“东道主既然立不好规矩,我玄元门替着立了便是。东道主管教不好的人,我玄元门一并管了,倒也无妨。”

如此明目张胆的下马威,听得一众昆仑在场弟子几乎咬碎了牙。钟枫离也不例外。那时他心智不坚,被这番话气得双眼通红。玄元门哪里是为难五青派,分明是借此来打昆仑的脸。他想咬牙冲出去将五青派的人扶起来,可他不过一个炼气中阶,刘正云吹口气都足够撞死他了,哪里轮得到他来出面?

那时,台下年仅十七岁的钟枫离深深痛恨起自己低微的实力来。他想,若有朝一日自己足够强,是否宗门便不必如今日一般受此大辱了?

随即又想到,他们还有今日昆仑的坐阵人。玄元门既然有化神境的人动手,算破规,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坐阵人就会出现主持公道的。

钟枫离将这话与周围几个同门说了,众人情绪稍稍振奋起来,可钟枫离随即又想到什么,表情黯然下去。

玄元门大约是有备而来,他们会挑选今日挑衅昆仑,想必是做了调查,故意为之。

只因今日昆仑的坐阵人有些特殊,他实力很强,但辈分尚浅,乃凌绝峰的心元剑君。钟枫离入宗后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不过两百年便入化神境高阶的剑修,修行速度堪称骇人听闻,天下人又有谁不知,有谁不晓?

可再顶尖的天才,终究还是年轻一辈。钟枫离曾听师傅说过,修行境界越往高阶走,分毫的差距就越是分水岭。化神高阶和化神圆满的实力差距有多少钟枫离不得而知,但想来该是难以战胜的。

昆仑坐阵人的规则既然是自家宗门立的,那么坐阵人就只能是轮值到的坐阵人。若因实力不济,临时换另一位辈分更老、实力更强的修士来出头,怕是会落人口实,陷入更难堪的地步。

钟枫离越想越消沉下去,左右觉得没有退路了。

这种气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人群中发出骚动。钟枫离下意识抬头,见天边一缕金青色的剑气乍现,如日光破云,难以目视。钟枫离感到茫然,对接下来一切要发生的事都没有概念,只是还没来得及眨眼,那道剑光已迅疾地掠至近处。

与此同时,他没由来感觉到呼吸灼热。

不光是呼吸,连同脸皮,脖子,双手,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感到了灼烧般的刺痛感。钟枫离忽然意识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心里惊怕交加,只能拼命睁大眼睛,紧紧地向那道剑影望去。

惊异于此人竟来得这样快,又惧怕他来得这样快,连反悔的时间都没留!

下一秒,无数橙色的熔屑出现在众人眼前,如同即将殆尽的火星,飞速地向着此人行进的路径靠近。

最高观战台上,刘正云脸色微变,果断招出了自己的法器,手中立时出现一根短矛。同时,御剑人从剑上跃下,裹挟着浑身熔浆的碎屑,随着下落的惯性,右手一把握住剑身。

在刘正云持矛之际,此人已迅疾逼至其眼前,将剑拉出剑鞘。

钟枫离自始至终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亦根本看不清观战台那二人的招式,然而却清楚的记得,仅三个呼吸,最多三个呼吸!玄元门刘正云手持长矛暴退出去,而后一脚踏在观战台最边缘,将那处坚硬的玉石台踏得几乎粉碎,漫天尘土飞扬起来,这才勉强止住自己后退的身形!

亦清楚记得,此人出招前漫天纷飞的火元素,全在他出招的一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一腔剑意收敛于全身,连同天地间所有的山风和火色,都在他出剑的这一刻,尽为他所用。

几秒后,尘土即将散去,一个男人的嗓音传出。那人携剑向前走,步态不快,风骨里都透着不羁,直至走出烟尘,才道,“我赵行舟此生最听不得的就是规矩和管教,阁下即要立规,不妨赐教一番?”

那年钟枫离十七岁。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修真界只有少数的剑修,会具备这样越级的实力。

而后他便又想,若有朝一日也能像此人这般令世间惊动茫然……

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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