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灵部落最近很热闹。
新可汗娶了中原的女人做阏氏,部落里的贵族都很不服,宴饮上总有人挑衅大阏氏,给她难堪。
比如大阏氏是中原人,吃不惯粟米和羊肉,喝不惯奶茶和奶酒,她们就敬大阏氏一杯又一杯,看大阏氏为难不已的表情暗笑。
只是大阏氏身边那个叫明月的奴隶实在是讨厌,可汗本不知此事,大阏氏生性懦弱也不敢说,都是那个奴隶多嘴向可汗告状,害得可汗发了好大的火气。
贵族们这才收敛些。
清平初到时,听了不少关于完颜骨的事。
新指派的婢女阿彻会说汉话,也会武功,袖子里总藏着一把匕首,却不怎么爱说话,清平问她了她才答上一两句,帐中的其他奴隶都不愿意和她说话,倒是明月很喜欢她。
清平虽性子软和,但倒底是皇室出身,天潢贵胄,如今嫁给完颜骨,气势一收一放,倒也能唬住众人,帐中人无不服她。
一日,完颜骨本来说教清平跑马,没跑几圈,便有人来禀,说是叱诺部落的首领派了使者来求见可汗,完颜骨心中愧疚,低声哄了清平好一会儿才走。
两人新婚不过半年,感情甚浓,清平也很舍不得他离去,但也能体谅丈夫作为胡灵首领的忙处。
完颜骨吻了吻她的左耳垂,深深看了她一眼,跟着部下去见使者了。
清平坐在马上,阿彻牵着缰绳带她在草原上遛弯,明月虽喜欢阿彻的性子,却也有所提防,紧紧地跟着。
清平问:“阿彻,完颜骨……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彻面无表情道:“可汗是草原上最威武的男人。叱诺、狄奴、奇顿的首领无不向他称臣,草原上的狼群不敢靠近他,天空里的雄鹰也不敢降落在有他在的地方。”
清平道:“我在和亲前,听说胡灵部落的可汗已年过花甲,完颜骨和我说,他今年二十,这……”
阿彻道:“这并不值得大阏氏避讳。可汗带兵围攻了王帐,与老可汗进行了英雄之间的决斗,成为了新可汗。老可汗死于这场内部战争,他的头颅连同新可汗八个哥哥的头颅,一起被做成了酒杯。”
清平吃了一惊:“他……这是他父亲啊……”
阿彻歪了歪脑袋,很是不解:“大阏氏,胡灵部落不比你们中原,我们向来崇尚武力和智谋,男人中谁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可汗,自然可以挑战老可汗,亲情也不像中原信奉的那样浓于水。”
阿彻继续道:“而且,骨杯您是见过的。挑战可汗失败的人甘愿奉上自己的头颅做骨杯,以此来表达对可汗的臣服。您和可汗的婚礼上喝合卺酒时用的就是骨杯。”
阿彻的语调毫无波澜,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清平却听得掌心盗汗,浑身发软。
明月见势不对,忙截住话头:“好了好了,阿彻,清平昨儿晚上吃的麂子还有吗?”
阿彻道:“没了。”
明月道:“你带几个人去打麂子吧,我带清平回去。”
阿彻应了一声,把缰绳交给明月,翻身上马,骑着自己的黑马跑远了。
明月扶着清平下马,问道:“清平,你还好吗?”
清平道:“还好……只是有点被吓到。”
明月道:“那就好……昨日,京中来消息了。”
清平心中一惊:“怎么了?”
明月道:“陛下说,让你快些动手,不要太磨蹭。”
清平道:“可是……”
明月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沉声道:“昌宁大公主,您得为自己做打算,您的奶母还在皇后宫中当值……”
清平沉默很久很久,终道:“知道了。”
晚饭间完颜骨派人来过一回,说是叱诺的使者带来了十条鲜鱼,可汗挑了两条鲜肥的,特地叫人用中原的方式做出来,一条清蒸一条红烧,让人送来给阏氏尝尝鲜。
清平谢过可汗好意,托来人带回两坛女儿红给完颜骨,明月让小丫头把鱼接过来摆在清平前面。
两条鱼其实并不好吃,虽然厨子已经很用心了,但胡灵人不怎么能见到这种河鱼,处理得不算好,腥味还在。清平没吭声,只挑了清蒸的,红烧的赐给帐里的下人分着吃了。
因着白天的事,清平没什么胃口,匆匆尝了几口饭就歇下了。
次日,听帐中的奴隶禀报,昨夜里可汗来过,见阏氏睡下了便没打扰,只问了阏氏日常起居,饮食洗漱等。
清平身子不大爽利,恹恹的应了声,便教她们下去了。午膳清平也没吃,明月看着着急,便请了大夫来。
那大夫呱唧呱唧半天清平也没听懂,末了还是阿彻拿了赏钱给他,大夫很高兴地走了。
阿彻笑道:“大阏氏,您和可汗的血脉得以延续了!”
清平“啊”了一声,下意识抚了抚小腹,惊喜无比,转念又想到昨日陛下的来信,又不由得难过起来,一时间悲喜交加,噙着泪花道:“好……好,阿彻,还请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可汗。明月——”
“哎,”明月应声道,“阏氏可是要给奴才们发赏钱?”
清平笑道:“当然了。”她顿了一顿,道:“不止如此,还要写信给陛下。”
明月应了一声,行礼下去做事了。
这个孩子来得实在是意外,她本就犹豫不决,现下又多了一份牵挂和羁绊,更不舍得下手了。清平卧在胡床上,轻轻抚着小腹,翠眉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间完颜骨来了,明月遣散了奴才们,只留阿彻同她一起在清平身边伺候。完颜骨坐在胡床边,拉着清平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完颜骨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小生命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悦,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温柔,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清平,等他出世了,我带你们一起去跑马,我要亲手教他射箭,教他驯马,教他熬鹰……我要让他接过我的王位,成为这草原的霸主。”
清平道:“听闻胡灵人对亲情一向淡薄,你怎么对这孩子这样好?”
完颜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因为这是你和我的孩子。”
清平道:“你也是老可汗的孩子,骨杯现在还在祭祀坛上呢。”
完颜骨冷笑一声,理直气壮道:“那是他们先要杀我的。我若不反击,如何能自保?”
说完完颜骨又自觉语气重了,怕吓到清平,便放轻了声音道:“若是这孩儿日后有血性,与我决斗,若我输了是我的荣幸,若我赢了则是他的命数。”
清平心中暗自叹息,往软枕里窝了窝,笑道:“倘若是女孩儿呢?”
完颜骨的心像是被突然轻轻地戳了一下,心底软软的,诚恳道:“那就让她做草原上最幸福的女孩儿,嫁给最优秀的儿郎,骑着她的小红马在草原上恣意奔驰。”
清平不再问了,夫妻二人双手交握,不必开口,千言万语自有两心相知,一时间,帐中唯有灯花噼啪作响。
清平仰视着着完颜骨的笑颜,想起那封寻常家书被烤过后浮现的字迹,心下又未免有些感伤: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便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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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清枝实在是没耐心看这些卿卿我我的东西,询问过谢知遇之后,直接把卷轴拉到了完颜骨去世的前一个月。
那时清平已有孕四个月,密函里陛下催了数遍,骞阳国大军就伏在玉门关内,只要清平一得手,即可便能势压胡灵。
可是……
清平望着胡灵草原湛蓝无比的天,望着祭祀坛上的骨杯,望着神树上系着的五彩斑斓的布条……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一出世便没了父亲。
因着这个,清平虽身怀六甲,却是一日更胜一日消瘦憔悴。完颜骨心疼得紧,找来的所有医师,得到的答案都是大阏氏忧思过重,故而伤了心脉,这般憔悴。
明月与清平沟通,劝清平和完颜骨说思念故土,请他和她一起回乡省亲,再趁机刺杀。清平听后,只秀眉轻锁,并不接话,挥挥手叫明月退下了。
明月骨子里凉薄冷血,并不能很理解清平的心思,便悄悄瞒了清平,求见完颜骨。
陷阱很顺利地设下了。
完颜骨在清平怀胎四月时,交代好部落事宜,携清平归宁。
离开那日恰是中原的时节芒种,一个万里晴空的好日子。
雄鹰在高空盘旋,皑皑的雪山肃穆地镇在远处,传说中由赫拉达神女建造的圣湖也泛着柔和的波澜。
格兰花开遍了草原,年轻的男子会取来圣湖的水,采上一大把格兰花,在萤火流溢的夜晚去心爱的姑娘帐外唱歌,请求结为夫妻。
姑娘若是同意了,就回应歌声,小伙子去打来两只雁,两只麂子,再带上一张良弓,一把金错刀,一张狼皮和两只小羊羔去姑娘家里,再由他们的长亲为他们举行婚礼。
在天神的护佑下,他们将走完一生,也许还有好几个可爱的孩子。
姑娘不同意,就撩开帐子,双手交叉胸前微微俯身,以表对他心意的感谢。再把圣湖的水撒向地面祭给土地神,把格兰花抛向天空献给赫拉达。
小伙子可以放弃,也可以继续追求,没人会因此而取笑他,姑娘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拒绝,不必担心有人说她不识好歹。
清平走时,她还听见了草原上大家热热闹闹送行的声音,甚至还有胡灵子民追上来献了一张狐裘。
明月跟在马匹后面,一言不发;阿彻扛着一把长尾狼齿刀,万分警惕地护着清平。
她回头看那雪山,看那雪山脚下蜿蜒的阿尔昭河,看那雪山脚下静静卧着的圣湖,看着全心全意信她的完颜骨,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这样好的时刻,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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骞阳国对固伦长公主的归宁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国都自阙天门起直到入宫的承安门,一路铺满了上好的红绸,撒满了鲜花。
四处香风鬓影不断,佳人谈笑楼阁,向骑马迎接公主归来的勋贵子弟掷去鲜花纱绡。
无处不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一时间国都甚至办起了前朝才有的夜市,金吾不禁,六街游乐,万民欢腾,欢声笑语充斥着整座国都。
国主为此特地在福康殿接见了胡灵可汗和他的大阏氏,以表两族交好,血浓于水。
胡灵可汗完颜骨带来了礼物,于大殿上献上骨杯十二盏,玛尔其玛十二棵,古卡沙画十二幅,另有各色宝石金玉、兽皮毛裘各十二份。
国主心大悦,以更丰厚的礼品回赠。
胡灵可汗作为草原上的霸主,坐拥精兵强将,肥马膘羊,和天子平起平坐,自是不用对中原的帝王如此多礼,也不愿对中原的帝王这般客气。
但是清平的丈夫完颜骨却愿意。完颜骨很清楚,清平此前在宫中未必得宠,否则也不会身居大公主之位,却远嫁胡灵。
此次归宁,完颜骨特地备了厚礼,让折辱过清平的中原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的固伦长公主过得非常好,过去他们践踏的野凫如今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天鹅。
清平知道了,一面笑他幼稚,一面偷偷地笑。完颜骨抚摸着清平微微隆起的小腹,没有接话,表情神圣肃穆,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抚摸一件无价之宝。
明月去劝清平动手时,清平总叹息道:“他待我极好,珍若拱璧。我也不愿负他。”
清平见过旁人都不曾见过的完颜骨的样子。
那是完颜骨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不为外人所知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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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殿内歌舞升平,外面烟火升腾,看似太平一片,但宗室们都知道那是国主要动手的信号。
王后亲自敬酒,敬到了清平面前。
清平道:“多谢母后美意,只是清平有孕,少饮为妙。”
王后化着精致的妆容,金丝线的凤袍在夜明珠下熠熠生辉,笑得和蔼可亲:“清平难得归宁,多多少少陪母后饮一些罢。”
清平婉拒多次,却总有宗室们来劝说。她心中突然感到不妙,勉强笑道:“母后饶了平儿吧……这,当真使不得。”
完颜骨自然接过酒盏,把清平护在身后:“王后殿下,昌宁公主如今是我胡灵的大阏氏,您这么勉强她只怕是不合你们中原的礼法吧。”
王后笑得得体:“这倒也是。若是可汗能赏脸饮上一杯,本宫也是有幸了。”
清平心中不妙的感觉更甚。
完颜骨此时手中还端着玉盏。
清平悄悄望向明月,明月却不在,不知何时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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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瑶池旁。
高碧湘身着县主正装,珠翠满头,面着严妆,显得整个人都威严了几分。此刻她端立在瑶池边,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温声道:“明月,我竟想不到你有如此本事,能把胡灵的可汗劝来中原。”
明月单膝跪地,冷冷道:“县主过誉了。”
高碧湘笑了,纨扇轻轻敲在明月肩上:“明月,你何须客气。如今云扬就在玉门关内,等着陛下发令,越过充满瘴气的山丘——”
“胡灵部落,我朝势在必得。”
明月仰头道:“县主,可您分明知道这是一场阴谋。”
高碧湘唇角弯弯,纨扇在手中把玩,转过身去看那莲池:“我知道啊。可是明月,我高家身为臣子,即使知道皇族此举龌龊,又能何如呢?”
她叹息道:“云扬的性命,高氏一族的性命,当然比那蛮族首领的命更值钱。”
明月想起清平,想起离开前,清平嘱咐完颜骨少饮酒的温柔模样,喉头忽然哽住了:“那……昌宁公主呢……那可是她丈夫啊……”
高碧湘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笑意甚浓:“明月——”
“不要忘了,是你,把完颜骨带来中原的。”
明月仰起头辩驳:“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云扬写信给你,说需要你把完颜骨带来中原。”
高碧湘弯下腰,笑得甜蜜蜜的,将手搭在明月肩上,翡翠手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你走后,云扬时常向我提起你。好明月,你告诉我,是什么时候让他注意你的呢?”
明月拂开高碧湘的手:“高将军如何,关奴婢什么事?也许不过是可怜奴婢命薄罢了。”
高碧湘冷笑道:“难道你对他就没有心思?”
明月低下头去,不再看高碧湘的脸:“县主多虑了。明月原先也是皇族之女,不稀罕权柄荣耀,只求一心人。”
高碧湘道:“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一个紫檀匣子被扔在明月眼前,匣子里是高云扬和明月私下往来的信件。
公事,私事,无私,情谊……尽数被收录在这方寸纸张上。
明月脸色苍白,猛然抬头盯着高碧湘,像是一匹恶狠狠的狼,咬牙道:“县主想做什么?”
高碧湘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伸手折了一枝莲花,答非所问:“明月,你看,这莲花开得多好啊。”
她亲手扶起明月,把莲花别在明月腰间,笑得可亲,笑得可怕:“此时,可汗怕是和他的大阏氏在黄泉路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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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骨死于鸩酒。
一杯本该是清平喝下的鸩酒。
或者说,完颜骨死于对清平的信任。这样的可汗,会成为胡灵草原上所有人的笑柄。一个因为微不足道的中原女人而死去的可汗,会成为胡灵子民的耻辱。
但此刻笑不笑柄,耻不耻辱清平通通不在乎了。完颜骨已经死了,笑柄如何?耻辱又如何?
他死前,甚至还在和清平说着,要快些回胡灵,等他们回去时,草原上的玛尔其玛大概像火一样红了,他要用玛尔其玛的叶子为他们的孩子染一件小衣。
在胡灵传统中,这象征着永不熄灭的希望。
而此刻,完颜骨却……
清平跪坐在大殿上,泪眼朦胧,已经看不清人了。她发髻散乱,丝毫没有大阏氏的仪态,声嘶力竭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啊!完颜骨是我的丈夫……你们怎么能……怎么能……我……我为什么是公主啊!我只是……想要他陪我走完一生啊……”
王后轻轻抚着清平的脸,面带怜惜:“这是你作为皇女应做的。”她看着清平的那一双绝望的眼,就像看见年少时被迫送进宫中的自己,不由得物伤其类,放轻了声音,叹息一般道:“也是你作为一个女人的悲哀。”
国主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不怒自威:“昌宁,不要太怯懦,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待你产子,子嗣沉塘,寡人会为你修建公主府,许你余生荣华不尽。”
清平闻言,突然笑了,抬头直视他,眼中怒火几欲喷涌而出,恨不能烧了这大殿:“好一个公主府!好一个荣华不尽!清平多谢陛下恩典了!”
清平突然止住,眼泪止不住地掉:“可是陛下!清平……”
她痛苦地闭上眼,哽咽着说:“清平已死了啊!”
“一派胡言!”国主见她疯疯癫癫,不得怒火中烧,唤道:“张澜!”
一人身着甲胄,走上前来跪在殿前。
国主道:“昌宁公主病了,养病期间不许任何人出入,管好你的金羽卫。”
那人道:“是!”
清平被带走时仍是又哭又笑,又唱又骂,殿中宫婢们纷纷垂首,不敢观望,只听得昌宁公主的歌声在殿中回荡,哀转久绝,字字泣血。
“中原礼,坦荡荡,君子仪,万人仿……胡灵可汗黄泉路……骞阳国灭在今朝……哈哈哈哈哈……在…今…朝……”
国主勃然大怒,冷哼一声,下令不许给清平吃食,拂袖离去。
明月想冲进殿里,却被金羽卫拦住。她挣扎着,看着清平被宫婢们架走,听见了那绝望的歌声,眼泪突然流下。
完颜骨死了。
是她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完颜骨。
也害死了清平。
如今活着的,只是骞阳国的昌宁公主了。那个温柔爱笑的清平……已经被她害死了……
什么皇命难违,什么家国荣辱……通通是假的……这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国……
可完颜骨……却是清平的丈夫啊……
明月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哭了起来。
这里挖了一个坑,明月和高云扬之间的种种事情下一章会写的……一定会填坑的。
诸位生活愉快,高考的同学们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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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自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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