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为何不在绝望中建起家园?

巨大的峡谷两侧岩壁高耸入云,隔绝了天光,空气中混合着潮湿的土腥味,周边堆砌着零散的基岩。

伊莱雅双腿发酸,背靠在岩壁上剧烈地喘着气,干净的脸上此时沾满尘土,几片漆黑的龙鳞在暗淡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在确定没有追兵跟来,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片刻,整个人顺着岩壁缓缓滑落坐在地面。

峡谷内一阵阴风刮过,手臂处的鸡皮疙瘩直冒,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边。

伊莱雅立即警觉,犀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声音又消失了。

难不成是自己过于紧张,产生了幻听?

稍作休息片刻,伊莱雅撑着发酸的双腿站起,拍打着身上沾染的尘灰。

曾经光鲜亮丽的勇者,现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狼狈不堪地像只丧家犬。

伊莱雅深知自己成为恶龙后,成为了他们讨伐的公敌,如今已无家可归,屠龙系统也消失,她不禁有些迷茫。

所有的幻想在此刻停止了。

伊莱雅情绪略微有些低落,不甘地攥紧着双拳。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快速调整好情绪后,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吸引了她的注意,洞口恰好可以避风躲雨,是再合适不过的临时住所了。

伊莱雅打开系统地图,显示此地为“裂脊峡谷”,地形数据表明这峡谷是后天形成的撕裂带,与周边繁茂的云杉林地貌迥异。

“不知不觉,居然跑到森林中心了……”她喃喃自语着,这里距离之前的事发地都足有百里。

而诡异的声响再次出现,打断伊莱雅的思绪,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深吸了口气后,从物品栏中取出火折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声源处。

“昨天捕猎的食物,只够狼群吃一天,明日一早我们必须再重返陆地。”

“可老大,近些日森林不太动荡,更何况在上次我们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在它们领地上觅食,这次万一——”

“天亮必须赌一把,它们也刚经历恶战,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洞内声音戛然而止,一到呵斥声传来。

“谁在外面!”

……

与此同时,夜幕降临。

安娜蜷缩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小腿和胳膊肘被蚊虫叮出无数个红肿的包。她保持这个姿势太久,四肢早已麻木。

四周死寂,唯有风中传来呜咽。

天色愈发昏暗,伊莱雅依旧没有回来。安娜更记不清自己呆在原地等了多久。

“不会的…她答应不会抛弃我,所以她会回来的,她那么厉害,一定也会没事……”

安娜用力的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产生的可怕念头,她从灌木丛中探出脑袋来,确保附近没有存在任何威胁,她双手支撑着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

湿润的土地上未残留脚印,说明伊莱雅并没有回来。

可越是自我安慰,心中的恐慌越是被逐渐放大,恐惧如藤蔓狠狠将她缠绕,不争气的泪水在眼眶中打旋转。

“伊莱雅…?”安娜带着哭腔轻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树叶沙沙声。

她拖动着发麻的双腿向前方摸索着,森林中雾气渐浓,如淘米般浓稠,视线迅速变得模糊。

安娜从未见独自迷失在森林中,回想起母亲曾经的庇佑,她鼻尖酸涩。

无助的她最终折返回原地,抱膝蜷缩着,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中,发出细微的抽泣声。

“安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煤油灯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因为满头白发的老者出现在正前方,他背着猎枪,嘴里叼着烟斗,肩膀扛着一头已无声息的魔物。

“再继续往前走可是深渊森林深处,危险的很。”他吸了口烟斗吐出袅袅白烟,慈祥的目光落在安娜单薄的身躯上。

他卸下捕获的魔物,将身上温暖的皮革外套披在安娜身上。

安娜抬起头,瞧见熟悉的面庞,她瞬间记起之前在小村庄里遇到经常前往森林捕获魔物的泰勒。

听闻他性格孤僻,脾气古怪,极少与人交流,时常板着脸,像是有人欠他钱似的。

安娜见过几次他去深渊森林,却从未与他搭过话,父亲也告诫自己,他是个怪人,应当远离。

可泰勒望向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慈祥和蔼,她哽咽地擦着泪水,“我、我和朋友走散了,我找不到她……”

“可怜的孩子,”泰勒心疼地俯下身,粗糙却带着温暖的掌心抚摸着安娜的头顶,“森林雾气越来越大,你独自待在这太危险了。”

“可是…我要是走了,伊莱雅回来会找不到我的。”安娜犹豫地说着。

“伊莱雅?这名字有些耳熟,”泰勒沉吟片刻,“明天一早我还会来这狩猎,到时候再带你找她,好吗?”

山洞内。

伊莱雅被一群魔物团团围住。

它们毛发呈现为银白色,体型与狼无异,四肢修长健硕,肌肉发达。

词条上显示【灵魔狼】,移动速度飞快,每公里可达到1200时速。

攻击力与速度甚至要比自己快20%。

狼群中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这人类少女。

“这人类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要是听懂那就怪了。更何况…她是怎么找到这的?”

“看她这么副狼狈被追杀的吧?欸?银白色的发丝,很罕见啊,感觉完全又不像人类呢。”

“……”

魔物们充满好奇地围拢上来,确定这位人类少女不会伤害它们后,好奇地嗅着她身上残留着的人类气息。

伊莱雅被一双双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无奈地叹息道:“首先,我确实能听懂。其次,我没有恶意只是误入此地,天亮我就离开,绝不打扰你们。”

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她、她真能听懂?!”

“巧合吧…肯定是巧合!”

伊莱雅扶额,随即指向一只藏在同族身后的狼,“你,刚才还和同伴商量如何扒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对吧?”

“还有你,”她又看向另一头眼神闪躲的狼,“说我长得…怎么怎么样?不好意思,我年纪轻轻就耳背,要不你再说一遍?”

她几乎将刚才暗中议论自己的魔物都点了个遍。魔物们面面相觑,随着两头体型最为魁梧的狼出现,迅速退至它们身后。

为首的灵魔狼名为苍爪,站在它身旁的又名血牙。

很明显是整个狼队里面的头领,刚才就是它们在议论关于食物的问题。

伊莱雅率先开口:“我无意间听到你们谈论食物短缺问题,或许…我可以帮你们解决这个问,作为交换,可否请让我在此借宿一晚?”

“人类向来狡猾,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何况你的行踪若是暴露,我们也将会受到连累。”

躲在它身后的狼群皆是老弱病残,等级甚至平均旨为LV20。

血牙龇牙咧嘴地冲着伊莱雅道:“人类最为狡诈,我们不能相信她的话。如今领地被霍尔特族所侵占,她身上也沾染我们的气息,以绝后患应该杀了她!”

身后的狼群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表示附和。

阵阵杀意感从它们身上散发出,伊莱雅深知面前这两头狼,等级LV45和LV40,它们联起手来自己定不是对手。

另一方面,伊莱雅消耗了大量的CD,现如今完全幻化成了人类形态。

“给我一天时间,若我不能证明可以解决你们眼前食物危机,任凭你们处置。”她故作镇定。

在狼群怀疑的目光下,她毫不犹豫地从物品栏中取出一口铁锅,掏出开局自带的菜刀和汤勺,并从背包中拿出瓶瓶罐罐的调味料。

当下物品栏中的格数有限,需要通过等级提升才能解锁更大的空间,现在只能勉强放厨具。

而狼群见伊莱雅掏出各种各样烹饪的工具后,让它们大跌眼镜。

面前人类少女身份显示【勇者】,【等级:LV35】,按理来说身上不应该佩戴各式武器和药水吗?

怎么到了她这,就变成了锅碗瓢盆,各种瓶子装着的调味料呢?

正当众狼歪着头疑惑不解时,伊莱雅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顺便系上了围裙。

她清了清嗓道,问道:“你们现在的食物是什么?只要是能吃的,我都可以为你们改善食物。”

苍爪沉默片刻,示意同伴叼来目前仅存的食物。

依莱雅接过食物,竟发现是马铃薯。

“这个…不是直接上嘴啃的,”她有些哭笑不得,“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就是用炭火烤,直接啃基本全都是淀粉,毫无营养。”

“不行!”血牙怒吼,“老大,你难道忘记人类是如何诱捕、残忍杀害前任狼王的吗?那时我们一族几乎被屠戮殆尽!”

“闭嘴!不准再提这事!”苍爪厉声呵斥,眼神中闪过一抹悲伤。它朝身后望去——昔日在狼王带领下风光无数的族群,此刻只剩下老弱,个个瘦骨嶙峋,眼神黯淡无光。

“谁让你们拿这些的?!”

感受到苍爪身上散发出的怒气,其他狼群不再犹豫,从洞里最深处拖出了一头普通的野猪。

“这是我们最后的粮食储,这一顿吃不了多久,我们决定天亮去森林狩猎。”

伊莱雅想起它们之前口中提到霍尔特族,莫非是因为这片领地由霍尔特族导致它们躲藏在洞中,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去狩猎?

伊莱雅眉头微微皱起,欲想说些什么时,抬头望去老弱病残的狼们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们放心,这一顿保你们吃饱喝足,食物方面的问题,我明早也会参与其中。”

伊莱雅信誓旦旦地向它们保证。

不再多言后,她施展出水球魔法清洗着厨具,手起刀落熟练地将野猪分解成块。用火焰魔法点燃铁锅,加入干净的水后,将马铃薯削皮切成块,并将新鲜的食材裹上特制的香料。

香气弥漫在洞壁内,狼群煽动着鼻翼,嗅着从锅里散发出的香味。

它们看不懂伊莱雅究竟在做些什么,却只见她身影忙碌,时而注意火候,时而从物品栏中拿出瓶瓶罐罐的小东西。

她手握菜刀挥劈砍排骨时,那气势完全不像弱小的人类少女。

伊莱雅准备好食材后,点击美食页面,上次解锁的【排骨汤】的图标闪烁着,一键烹饪的按钮冒起红点。

食材不一样,也可以一键烹饪?

伊莱雅带着疑惑,点击一键烹饪后,锅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待光芒散去后,锅里的食材炖煮完毕。

“原来只需要主食材收集完毕,配菜不同,也能解锁一键烹饪啊……”伊莱雅低头揣摩着。

看来她还得继续摸索这系统了。

“喝下我炖的汤,能增加饱食度,短时间内恢复你们的体力。”

说着,她“以身试毒”,为自己盛上了浓郁芬芳的汤,细细地品味着,发出了赞叹声,“不愧是我!这次的味道明显比上次好多了!”

因为,她往锅里加入了小葱。

见到伊莱雅将整碗汤喝完,并未出现任何异常,打消了狼族心中的顾虑,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苍爪冲血牙点了点头,将这锅汤率先分给老弱病残和幼年的狼。

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着,所有狼群围绕在柴火堆旁,它们喝着热气腾腾的汤。

原本个个愁眉苦脸,在统一品尝到美食后,黑漆漆的眼珠子散发出异样的光。

并且,得到了伊莱雅烹饪属性的加成后,它们似焕然一新,有了动力。

它们不再对这人类少女充满敌意,甚至因之前言语冒犯,也主动向伊莱雅道歉了。

一只两个月大的幼狼匍匐在伊莱雅的怀中,伊莱雅抬起手抚摸着它亮丽的毛发,狼崽发出咕噜咕噜的低频声,心情愉快地挥着尾巴。

温馨的场景让伊莱雅觉得人类并非完全无法与魔物共同生存。

只要两族彼此放下戒备信任对方,将减少种族之间的对立。

“很感谢你,人类…伊莱雅。”苍爪前脚微弓,俯下身带着歉意向伊莱雅鞠了个躬。

“我倒应该感谢你们能收容我呢。”

伊莱雅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抚摸着它的头,苍爪猛地后撤一步,缩着脖颈道:“我可是魔物!”

“抱歉抱歉,我属实没忍住,”伊莱雅眯起双眸笑着,“在我家乡,这是表达友善的方式。”

从开始她就无法抵抗毛茸茸的狼群了,在现实世界朋友家养了一只萨摩耶,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喜爱,都快把狗子撸/秃了。

伊莱雅挠了挠头,收起笑容后问道:“能和我说说关于深渊森林,或者是恶龙吗?”

“千百年间恶龙统治着深渊森林,可最后随着恶龙被人类使者封印,它身边的手下们也随之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部落。

久而久之,它们为了扩建自己的领地,种族之间互相彼此厮杀,规模较小的部落倘若不强,自然而然将走向死亡……”

深渊森林被划分为不同的区域板块,在不同的区域内存在种族之间的彼此厮杀,获得胜利的一方可享有这片区域的使用权。

若其他部落想在这块区域生存,则必须向它们上交灵石。

——灵石分下等中等上等,不同等级的灵石散发出的光芒亦是不同,吸收灵石后可以大幅度的提升等级。获得灵石的方法则通过击败其他魔物,由魔物身上随机掉落获得。

不同魔物身上掉落的灵石效果不一,有小概率继承魔物的技能。

弱势的部落为了存活不得已每个月向他们提供灵石,否则将会驱赶亦或者被残忍杀害。

温暖的火光落在它们身上。

伊莱雅在它们眼底看到了与人类难民如出一辙的绝望。种族虽异,却在生存与压迫面前,透露出的悲欢是相通的。

它们曾经也有家园,有爱它们的家人,它们也和人类无异,如今家园被摧毁,被逼到山洞里……

昔日的勇者沦落成人人讨打的魔物,面临无家可归,又遭受到生存压迫。

那么自己又和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只能选择原地等死吗?!

不!

伊莱雅做不到。

她做不到放弃生存的机会,也无法接受受到生存压迫,最终选择等死的结果。

既然它们无家可归,自己也早已没有住所,那又为何不在绝望中建起家园?

人类与魔物向来处于对立,自己在魔物眼中是人类,在人类眼中却是魔物。

如今人类无法接受她的存在,魔物却收留了她,所以——

伊莱雅决定收容无家可归的魔物,为它们建设家园,教会它们如何生存,进行“社会化改造”。

到那时,魔物们有了家园,不再受到生存环境影响,从而不再通过彼此厮杀获得资源。

伊莱雅定了定神。

听完苍爪大致介绍后,她询问道:

“所以我们这块领地是由霍尔特族统治的。那么它们究竟又是怎样的生物,竟把你们逼到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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