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时候，陈灿就在群里说，让大家元旦跨年不要有别的安排，时间都空出来，到他家吃火锅，吃到半夜，一起跨年。

天池本来想去泰国跨年的，都约好别的朋友了，被陈灿摁住了。说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提醒戴宇鑫别再加班了。戴宇鑫说：“我争取。”

快到元旦的时候才知道，不光我们五个一个都没少，还凭空多出来一个人。陈灿刚交往的对象，叫林焕。山东人，做广告策划的。

陈灿给我们看照片，高高帅帅的阳光大男孩，短头发，浓眉大眼的，特别英气，看着就干净清爽、文质彬彬。

陈灿说：“光光见过的。”

我纳闷：“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陈灿说：“就那天一块去酒吧玩，跟我聊天聊了好久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居然是那个男生！都在一块两三个月了！倍感惊讶：还真有人能在酒吧里认识对象啊？真羡慕别人的好运气。

十八说：“你还挺适合在酒吧里勾搭男人的嘛。之前那个周洪也是在酒吧认识的？听名字就不如现在这个林焕。周洪配陈灿，一个是地上洪水滔滔，一个是天上星光灿烂，有天壤之别、水火不容。那比得上林焕配陈灿，一个英姿焕发，一个日月璀璨，彼此惺惺相惜、熠熠生辉。”

陈灿说：“就你嘴贱。哪壶不开提哪壶。麻烦各位回头对林焕嘴下留情，他是老实人。”

十八说：“哦？老实人还去酒吧呢？”

天池说：“你这话说的，我也是老实人，不也整天去酒吧。”

陈灿说：“他跟你们不一样。人家之前是中学英语老师，有编制的，后来跳槽出来做的广告。上次是他朋友过生日，他是第一次去酒吧。”

天池说：“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十八说：“山东人好不容易进了编制，怎么还出来了？”

陈灿说：“大概觉得条条框框太多，不喜欢呗。”

十八说：“做广告的，一般花头都挺多的。你小心他跟你耍花招！”

陈灿说：“就你知道！”

为了跨年夜的晚饭，陈灿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平时要上班，就趁下班回来，打扫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拖了又擦，桌上茶杯酒杯全部洗了一遍，更不要说锅碗瓢盆。沙发桌椅地毯用吸尘器吸了又吸，连卧室的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卫生间的洗手池上还摆了瓶鲜花。

到跨年夜这天，陈灿大清早就去附近超市采购，蔬菜水果饮料酒水各色肉类鱼虾。

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在群里发了很多照片，打卡一样跟我们汇报“酒杯洗好了”“地板拖了”“衣服晒了”“魔芋都吃吧？”“羊肉卷我多买点”“这个虾不错很大只”“要可乐还是雪碧还是果粒橙？”……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男妈妈形象。

陈灿在群里发这些照片时，天池还在睡觉，十八不停地给陈灿点赞，说真棒，真贤惠，收拾得真干净，给足情绪价值。戴宇鑫还在加班。这天是周末，他跟公司说了，只白天加班，晚上就来吃火锅。

我在家看电影。李安导演在1993年拍的《喜宴》，讲一对在海外工作的同性情侣被父母逼婚，跟女闺蜜假结婚的故事。看似是一出热热闹闹的家族喜宴，背地里却是压抑多年的家庭伦理悲剧。

“妈，同性恋人能在各方面合得来凑在一块生活非常不容易。所以我跟赛门都很珍惜彼此。”30年前的老电影能拍出这样的台词，真是令人感慨。李安不愧是李安。而如今的时代却再也不能在大荧幕上听到这样的朴实又深情的告白。令人感伤。

更令人感伤的是陈灿的前任，那个叫周洪的，当初跟陈灿在一块三年多，感情很好，都同居了。可他最终还是被家里催婚、回了四川老家，天天相亲，然后跟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孩子结婚，再也不回上海。据说已经生小孩，周洪的父母抱了孙子很开心，但周洪自己开不开心，就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了。他不过是传宗接代、养家糊口的工具人而已。他不是他自己。他这条命不是他本人的。

那阵子陈灿很痛苦，想不明白周洪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偏要结婚生孩子、用一纸契约限定两个人的终身？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女孩子，还非要找个女生结婚？不是耽误人家的幸福吗？生下孩子就不用负责吗？这不是逃避现实、拿别人的一生来伪装自己吗？这样不累吗？这样的家庭能幸福吗？都是自欺欺人。

那阵子陈灿情绪很不好，辞职换工作，休息了两个月，天池经常陪他去酒吧喝酒蹦迪。十八跟他讲道理，劝他想开些，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换棵树再试试。全世界有80亿人口，有40亿男性，即便适龄男性只占10%，也有4亿的成年男子可供选择，实在不必为其中之一太伤心。就好比为了一棵草而放弃整个亚马逊热带雨林。概率上不划算，性价比不高。

陈灿说他没良心，感情问题不是这么算的，人的心哪能说变就变？

我想也是，十八太理性了。我们几个都很感性。感情的事，是非对错，又不是数学考试的判断题。不能强行去爱一个不爱的人，也不能强行丢下一个深爱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然而时间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一晃就过去这么久了。日子过得真快。陈灿说，后来周洪联系过他，说想回上海，想见见他。但时过境迁，陈灿已经放下这段感情了，果断把周洪删除拉黑。从此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毫无关联。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陈灿就在群里催我们出门，说怕晚点路上要堵车不方便。他已经在家里洗菜切菜了。在群里拍照他刚切的藕片和冬瓜片。他真的闲不住，很爱忙活。十八赶紧给他点赞。十八虽然理性，但很懂得情绪上照顾别人，我是说大多数时候。

我到陈灿家时，天池和十八早就到了。天池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打游戏。十八带着电脑在办公。戴宇鑫还在加班，说可能会晚点到。我希望他晚到不要紧，别加班到来不了就行。我们也挺久没见了。

陈灿刚交往的男朋友林焕也到了。他给我开的门，我还愣了下，以为电梯走错楼层了。他跟我打招呼，我看他白白净净的样子，笑起来很好看，很有亲和力。确实像个中学老师。

我们五个人里，长得最好看的自然是天池，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陈灿虽然谈不上帅气、但很白净、皮肤很好、性格也好，戴宇鑫长得还不错、就是有点胖、大概是加班多了过劳肥、最近猛长痘痘、还开始掉头发，十八长相一般、肤色黝黑、但拦不住人家脑袋瓜聪明、能言善辩，我就是属于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最普通最平凡的样貌。

这个林焕的颜值是显然高出我们四人的，仅次于天池了。

我问要不要帮忙。林焕说不用，“你们坐，我跟陈灿来就好。”

他一副已经当家做主的样子。顾家贴心的样子倒是跟陈灿很搭。但我记得那个周洪也挺顾家贴心的，刚进门就给我拿拖鞋，谁知他顾的不是这个家。

陈灿的房子没有天池那么大，但也很宽敞了，两室两厅。相对于天池家里塞了那么多东西，乱糟糟的，还有狗毛的味道，陈灿家里一切井然有序，甚至有一股清香。厨房的杯子和碗都是按照大小排列好的。桌椅都很规整。连阳台上晒的衣服都严格控制好之间的间距。三天两头就打扫，简直一尘不染。

十八说，哪天陈灿失业了，可以去做家政男阿姨，又能挣钱，又满足自己收拾整理的爱好。陈灿说：“那你失业了准备干什么？”十八说：“我招募家政阿姨，搭建销售平台，组建家政团队，接客户，接业务，然后交给你们去执行，我中间商抽提成，拿管理津贴。就跟我现在的工作一样。”陈灿白他一眼：“奸商！要我给你打工！”

十八看我到了，合上电脑，问我小说写得怎么样。

我说什么小说？

“不是说写我们几个人的故事吗？”

哦，那个啊。我有点心虚：“在网上写了几篇，三四万字吧，没什么人看。点击率很低。”说实话有点受打击。可能是我不擅长写长篇小说，写得不好吧。

“别灰心！万事开头难！网上写小说就这样，写的人很多，看的人也很多，刚开始嘛，别急，慢慢写着，等字数多些，就有人来追连载了。人都喜欢养肥了再看。新帖子谁知道作者能写多久？读者也怕追到一半万一被作者弃坑了岂不是浪费感情白费时间？不如挑写久了、字数多的看。人之常情。再接再厉。你要相信自己。我是很相信你的。”

这话倒在理。很是鼓舞我。换了我，也不喜欢看刚写个开头的小说，怕没后续，怕浪费感情。宁可找个已经写完的慢慢看。我连追剧都不追的，只等全部完结了才看。一样的心思。那我还是慢慢写吧，听十八的。毕竟这部长篇对我来说有与众不同的意义，不仅仅是一篇小说，更是我们的血肉人生，无论如何，我要好好写，我要写完。

我们在这边聊着，陈灿和林焕那边已经开始布置餐桌上的锅底和菜碟了。我说要不要去帮忙。十八拦住我：“人家小两口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你去掺和什么。还不快坐下来歇歇跟我嗑瓜子唠嗑。”

我心想哪有什么瓜子？我怎么没看到。他又发疯。

只听十八喊：“陈灿，你不是说买了瓜子吗，在哪儿啊？”

陈灿立马拿来一袋瓜子扔给十八，“李莲英伺候慈禧老佛爷都不带这么伺候的。”

十八嬉皮笑脸，“哎呀，辛苦灿灿了。”

锅底是鸳鸯火锅，一半辣一半不辣。辣的是林焕上周去重庆出差刚带回来的重庆火锅锅底。红彤彤的。看着我就不喊下口。不辣的就是清汤锅底，放了些红枣、菌菇和生姜片。

桌子一边靠墙，刚好我们六个人坐三边，依次是林焕和陈灿、天池和十八、我和戴宇鑫。刚好林焕、陈灿、天池吃辣，十八、我和戴宇鑫不吃辣。

围着火锅的是各色肉类。羊肉卷、牛肉卷、丸子、午餐肉、毛肚、鸭肠、黄喉、鱼片、大虾、鹌鹑蛋、牛蛙。都是男生，自然要肉多些。还有些卤味的凉菜，鸭脖鸡爪牛肉豆皮五香干花生米之类。陈灿说吃完了还有肉，在厨房。肉都吃完了再上菌菇和蔬菜，不然桌上放不下。

差不多饭菜都布置完了，酒水饮料也倒上了，戴宇鑫终于到了。

十八说：“他才是慈禧老佛爷。就等咱们恭候大驾光临了。”

陈灿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等你了！快来举个杯，我们干杯！”

戴宇鑫不慌不忙：“是先吃还是先交换礼物？”

对了，陈灿说，既然是跨年火锅，那就刚好都准备点小礼物交换一下，也是一份情意，寓意新年新气象。他的礼物就是给大家准备这顿火锅。大家务必吃得开心，新年红红火火。

陈灿这么说，我们当然同意，总不至于白吃人家一顿火锅，还要提前这么久准备，还要收拾。我们也过意不去。十八问有没有什么限制或要求，比如买礼物的人均费用之类。陈灿说这个就不限制了，关键是心意。

所以这次大家过来都带着包过来装礼物的。

陈灿说：“不着急，先吃，先干个杯。”

每个人都倒上一杯天池带来的红酒，“干杯！”“干杯！”“干杯！”

陈灿说：“新年快乐！红红火火！”

林焕说：“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

天池说：“新年快乐！天天快乐！”

十八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戴宇鑫说：“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我说：“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大家都饿了，忙不迭地把肉往锅里下。好久没吃火锅，天冷了，先涮点羊肉。戴宇鑫懂点中医，说我脾胃虚，要多吃点羊肉，温补，对我肠胃好。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热气腾腾起来。大家有说有笑。满嘴肉香。这让我觉得，虽然在这个城市我举目无亲，但有这群朋友，也够了。人活着也不是只有情情爱爱，朋友相处相伴，很温暖，很知足了。比起从前许多年，跨年或元旦这样的日子我从未觉得特殊，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过的。如今我不孤单了。我有这群亲切的朋友。

吃了会儿，陈灿提议开始交换礼物。

天池第一个举手说他先来。我以为他带的几瓶红酒就是礼物，他说：“那个不算。这个才是正经礼物。”

他从沙发的包里掏出四个巴掌大的硬纸盒子，分别给了林焕、陈灿、我、戴宇鑫。打开看，是个马克杯。

“这可不是普通的马克杯。”天池说，“去年我认识一个艺术生，江西景德镇的，家里祖传做陶艺的，手艺很厉害。这是我找他特意手工定制的，每个人的图案都不一样，还有名字。我自己做个了金毛，给十八做了个狐狸。你们看看自己的是什么。”

我的上面是一朵蔷薇花。天池竟然记得我的话。有点感动。戴宇鑫的是一只猫，跟九月一样的银渐层，不是一杯咖啡。陈灿的图案是热气腾腾的火锅。林焕的图案是海边日出，或者日落，分不清。

“这个马克杯在制作的时候，原材料里加了一些鲜花的花瓣，具体怎么加的我也忘了，反正就是闻起来会有淡淡的花香。倒茶倒水也会有很淡的花香。放在家里都有点熏香的功能。是不是很棒？没见识过吧？”

闻了闻，确实有点很淡的桂花香。

本想说，我跟天池的礼物有点像，准备接在他后头的。

陈灿说：“要不按顺序，下一个十八。”

我便没说话，等着十八的礼物。

十八说，他上次旅行的时候，在景区看到有个名画的拼图不错。陈灿说：“你在景区买拼图？”

十八说：“景区物价那么贵，我不会在网上买吗？我这么抠的人。”

“那你的礼物就是拼图咯？”

“前阵子我去看了个梵高的画展。就想到给大家送梵高的画作拼图当礼物了。”

戴宇鑫难得“哦吼”一声，“梵高！我喜欢！”

十八拿着四个大盒子，第一个给的戴宇鑫，“你的是《割耳朵后的自画像》。”

我心想怎么送这个，寓意不好吧。谁知戴宇鑫连连点头，爱不释手，跟十八相视而笑，“你懂我！我就喜欢这个！”

给我的是《星月夜》，我特别喜欢梵高的这幅画。很像我的内心，看似一片宁静祥和，实则汹涌澎湃、躁动不安。

给陈灿的是《收获景象》，陈灿说：“这个我喜欢。我是劳碌命，就喜欢春种秋收。我早点拼出来挂客厅墙上。”

给林焕的是《麦田上的鸦群》，十八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找了个跟陈灿相配的。”

陈灿问：“你没给天池买个？”

“能少了他的吗？他有，我也有。刚好买了六个。给他的是《向日葵》，我自己的是《鸢尾花》。”

“真好，两朵并蒂娇花。早点拼好了挂墙上，我去看看。”

轮到我，我说：“我准备的礼物跟天池的有点相似，也是定制的。年初的时候我认识了个女生读者，她有个小副业，给别人定制做钩针玩偶。我看她朋友圈有给别人微信头像做的玩偶，就找她帮忙定制了几个，把你们的微信头像都发给她，让她做成了钩针玩偶。她怕我弄脏，还送了个塑料套子套在外面，上面有挂钩，可以挂在包上。”

大家一听自己的微信头像做成了玩偶，都期待起来。

“戴宇鑫的头像是他的猫，我就另外找了张戴宇鑫的照片发给她。”

“你没我微信，怎么有我头像的？”林焕问。

“陈灿早给我们看过你照片了。”

他们一一接过自己的头像照片定制成的钩针玩偶。陈灿说：“这个太走心了。太像我了！”

天池起身走到我这边抱了我一下，又在我耳朵旁亲了口，“我说吧，还是我跟光光眼光独到，礼物最走心，都是定制的独家款式。还是我们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有点不好意思。

十八说：“刚好可以挂在我书包上，以后陪着我四处旅行看世界。”

轮到戴宇鑫。他说：“不好意思我的礼物没你们这么走心。你们不要怪我。我最近真的太忙了，项目赶着要上线，天天加班，每天咖啡当水喝，各种熬夜，凌晨才回家。要不是提前跟领导请假，这会儿可能还在公司写代码。你们见谅。”

陈灿说：“没事，一点心意，意思到了就行。你有空能过来就很不错了。我们多久没聚了。每次都差你一个。每次你都在加班。这次能来就很好了。”

“最近不是开始降温吗，我给大家每人买了条围巾。”

“买的啊？还以为是你亲手织的呢？”十八打趣。

戴宇鑫一一递给大家。陈灿和林焕是两条蓝色的，天池和十八是红色的，我的是绿色的。他自己的是黑色的。看着应该是羊毛围巾，不便宜吧。

“你这是闷不做声大手笔啊。羊绒围巾。”天池拆封看了看吊牌说，“这牌子很贵的。我都没舍得买。”

戴宇鑫说：“刚好碰上打折。”

天池说：“温州老板谦虚了！温州老板万岁万万岁！”

十八说：“戴上这条围巾，仿佛整个冬天都不怕冷了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上周有一回我跟戴宇鑫聊天，我有点着凉流鼻涕，泡了板蓝根喝。他让我把空调开着别省这点钱。我说可能骑单车回来的时候路上脖子被风吹着着凉了。他说沈杜公路出站了你就打车回去好了。也就起步价。我说就这点路，骑车很快，打车还要等，车还没等到，我都骑到家了。其实我就是不想浪费钱。我又不是他那样家里开厂的不差钱。

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我说脖子着凉了，他就给我们一块买了围巾当礼物，还这么贵。怕单独送我，我会过意不去吗？

又或者这都是我自作多情？想太多？

戴宇鑫给我夹羊肉，说是我刚刚下的，已经熟了，再不吃就老了不好吃了。

到最后一个林焕了，他说因为跟大家不熟，怕送错礼物，特意请教陈灿问清楚了才送的。他给陈灿送的就是桌上的重庆火锅底料，还有很多，可以吃好几次。

给天池送的是两瓶红酒，说是有次品牌活动，某赞助商送的。天池一看牌子眼睛就亮了，他是识货的。跟陈灿竖大拇指：“这男人找得不错，靠谱。牺牲你一个，幸福我们大家。改天来我家一块喝，不醉不归。”

给十八送的是一个行李箱，也是品牌活动的赞助商送的，他说：“陈灿说你经常出去旅行。”

十八四处按了按，说：“这行李箱材质很不错啊。之前那个都被我磕磕碰碰磕坏了。”

林焕又说，“我还有个电子券回头发你，一年内可以使用，20次高铁贵宾休息室、10次机场贵宾休息室。也是品牌商送的。”

十八喜笑颜开，“这也太适合我了吧！多不好意思啊！赶紧发我！我过两天就能用上！”

轮到我了，我有点紧张，陌生人给我送礼物还是头一回。林焕递给我一张卡，说：“我们有个书店的品牌商，在上海有很多分店，这是他们家的会员充值卡，里面有500块的金额，品牌商送我的，一直没用过，你可以去看看书，买书或者点饮料都可以用这张卡，环境很不错。他们偶尔还会组织一些线下读书会、作者签售会。我跟他们提过你，下个月有空的话，书店可以给你办个小型签售会，你不嫌弃的话。”

他送我500块的书店充值卡，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还说给我办签售会，我更不好意思了。大家都说林焕的礼物可太走心了，简直大暖男。可我想到的另一点是，跟这样一个贴心的男生交往，陈灿也很幸福吧。羡慕不来的福气啊。

林焕给戴宇鑫的礼物是一袋咖啡豆，是戴宇鑫很久之前就想尝尝的稀罕种类，但因为国内缺货，一直买不到，海外代购也很稀缺，戴宇鑫问他哪儿找来的。

陈灿说：“还不是他们做广告的，活动品牌方送的。”

天池说：“那也是人家有心。会挑。”

十八说：“你倒是把我们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陈灿说：“他啊，特意把我手机拿过去，翻你们的朋友圈，每个都翻了大半天，还拿本子记录排序，看你们朋友圈里提到什么最多，给我总结说，何天池提到最多的就是喝酒，于十八提到最多的就是旅行，赵一光提到最多的就是读书和写作，戴宇鑫提到最多的就是猫和咖啡。”

十八说：“你也太用心了。幸好你是给我们送礼物，如果是连环杀人犯，估计被你埋了都不知道在哪儿。细节控！”

林焕说：“主要是第一次见大家，希望能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十八说：“这印象太好了。陈灿喂饱了我们的胃，你喂饱了我们的心。你们俩一个走心一个走胃，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这个CP我磕了，先干为敬！”

说着举起酒杯。十八酒量不佳，早就换了可乐。我也换了可乐，其他人还是红酒。我们干杯接着吃肉。陈灿说：“其实礼物交换也是他想出来的。我可想不到这么多花头。我就想请大家来热热闹闹地吃个火锅，开开心心跨个年。”

十八说：“人家还不是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给你充面子。你真是，捡到宝贝咯。”

酒过三巡，肉也吃差不多了，陈灿又去拿菌菇和蔬菜来涮。

我上了个厕所回来，不知是谁开的头，聊到“前任”这个话题。

问戴宇鑫，说是十八问林焕，之前编制工作好好的，怎么跳槽了。按理说山东人最喜欢编制了。

林焕说因为他前任是同事，两个人有一回晚上放学了在学校教室里亲热，被学校领导撞见了，私下谈话。没多久前任就找了个拉拉形婚了，回老家了。他也跳槽换工作了。

十八说：“有些人非要回老家是真没办法。我之前谈过一个，东北的，非要回老家结婚生孩子孝顺爸妈，我也不想多说，就分了。他还说要回上海来找我，大家都是男人，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我可不接受异地。”

天池说：“我跟前任分手的理由比你们简单多了，出轨。”

十八说：“哟，都有你这么个大帅哥了，他还出轨？”

天池摇头，“是我出轨。”

十八点头，“这倒有几分可信度。”

十八问：“你们俩呢？跟前任怎么分的？”

我想了想说：“应该不算前任吧。大学时候暧昧过的一个男生，还没到表白、走到一起那步，我就发现他比我想象中还要深柜。虽然我在学校也没有出柜，但他深柜得太吓人了，在食堂碰面打个招呼，他就跟看不到我一样，匆匆忙逃走了。他说他室友在旁边，怕别人看出来。我不明白，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在食堂碰面打个招呼不是很正常吗，社团认识的、或者选修课认识的，点头之交，谁有这个工夫去刨根问底呢？未免想太多了。我觉得他很不靠谱，就不跟他联系了。”

天池说：“这种缩头乌龟还是别联系的好。最讨厌这种人。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担待都没有。谁跟他过日子谁倒霉！”

十八又问戴宇鑫：“你呢？”

戴宇鑫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我什么？”

“你前任怎么分的？”

“我没有前任。”

陈灿说：“我说的吧！我说他是无性恋，你们偏不信。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他！”

我们六个人，凑齐了这个圈子里最常见的六种恋爱结果：结婚、形婚、异地、出轨、深柜、无恋。

“你从来没谈过？”十八追问。

“没。”

“纯情小处男啊。”

林焕默默朝陈灿瞥了两眼，我知道他好奇又不好意思当面问，我跟戴宇鑫究竟什么关系。看起来挺亲密的，像一对情侣，但似乎又有距离感。此刻戴宇鑫又说这种话，好像自己是单身、不打算谈恋爱。仿佛糊着一层窗户纸看不透。

天池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说：“你啊，要不就对光光好点，认认真真谈！你要对光光没意思，那你就直说，别耽误了光光，我来！”

十八笑了，“轮不到你。一光是我的。”说着一把搂着我。“下回有空我们还要一块旅行呢。”

天池说：“看来不行，下回我也要跟光光出去玩。先下手为强。”

我知道他们是打趣我，替我化解尴尬。其实我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戴宇鑫并没有恋爱的想法，他只是对我好，把我当个弟弟。

只是他没有明确表达这个想法而已。他要是明确表达了反而显得奇怪，难道他莫名其妙对我说“我并不是喜欢你，你不要误会”吗？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说：“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也不是非要谈恋爱。”

戴宇鑫说：“我也觉得。”

这次难得我们俩相视一笑。“干杯！”我举杯邀约，他碰上。

甜甜的可乐喝着有一丝苦味。冰冰凉凉的，滑落到我枯萎但滚烫的心上。有点痛。

我们的过去，融在火锅、红酒、可乐里。我们的此刻，在交谈和欢愉。我们的未来，又在哪儿。

吃完火锅，陈灿忙着收拾，林焕帮忙。十八开了电脑继续办公。天池和戴宇鑫难得凑在一块玩游戏，《分手厨房》。天池喊我一块玩，说这个游戏可以多个人，我不会，就看他们玩。看他们在游戏里亲亲热热地切菜切肉，听到陈灿和林焕在厨房里亲亲热热地收拾餐具洗碗筷，看十八沉浸在工作中不可自拔，我好像不那么孤单，又好像有那么一丝孤单。

陈灿和林焕收拾完了一块过来玩。几个人一块玩跳舞游戏，各种舞曲，轮流上，仿佛在家蹦迪。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天池自然是跳得最猛最厉害的，分数最高，他体力好。其次是陈灿和林焕，不相上下。就我跟十八，动作不到位不说，跳了一首就气喘吁吁累到不行。陈灿说：“还给你们挑的慢歌呢！你们俩不行啊！弱鸡！”

我们玩到很晚，跨年嘛，自然是一起数倒计时到零点的。可惜上海市区不能放鞭炮，不然看着外面鞭炮烟花更喜庆。小时候在农村里倒是有鞭炮声，可惜欢聚的场景没这么活跃。

又喝了点酒，聊了会儿天，到一点多，我和十八都很困了，才准备回去。

天池喝了不少酒，叫了代驾，和十八回去。我和戴宇鑫打车回他家。我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一闪一闪而过，倚在他肩上，把他当一个哥哥一样说：“谢谢你的围巾。新年快乐。”

他靠着我的头，搂一搂我：“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