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痔疮手术

戴宇鑫住院了,要做个小手术,痔疮手术。

之前公司体检的时候,就查出有痔疮,那时候不太严重,戴宇鑫也没太在意。前阵子出现便血的情况才去医院做检查。尤其跨年夜在陈灿家吃火锅,他喝了不少酒,第二天就开始便血,接连好几天都是。医生说有点严重,要住院做手术。

我说:“你好端端的,喝点酒怎么就便血了。看你平时喝得也不少。”

医生说他是长期久坐、饮酒、熬夜、便秘、膳食纤维摄入不足导致的。

戴宇鑫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陪他做手术。

他也不会说些好听话,就这么直白。要是换了十八,肯定说些“一光拜托了,一定要来陪我”之类的。但我也明白,戴宇鑫能想到第一个给我打电话,就是对我的信任了。

确实这种事叫别人也不方便,天池陪着玩可以,让天池照顾人不现实。十八更不可能。他们俩都很懒。只有陈灿会照顾人,但陈灿工作忙,没时间。也就我,时间空闲,还算细心。

医生说,戴宇鑫的情况,要住院一个礼拜,出院后还要休息两周以上。

我说:“你能跟公司请这么长时间的病假吗?总不能没休息好就去上班吧?”

戴宇鑫说:“不管公司了。身体要紧。大不了离职。反正我也不想干了,天天加班谁吃得消。又不差这点钱。”

我很羡慕戴宇鑫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家里条件好就是有底气。不想干的事情就可以大大方方不干。不用为了维持生活而苟且,压抑内心的真实**。

医院病房的药水味很重,闻着叫人不舒服。说是来陪戴宇鑫做手术,其实并不太需要我照顾,有护士和护工阿姨。戴宇鑫花钱请的。我只是陪着他就好,免得有不方便的。比如上厕所大小便,护工阿姨要来搀扶他下床,他不要,只叫我帮忙。护工阿姨看我们并肩去厕所的背影说:“两兄弟感情真好!”

除了陪戴宇鑫,我还要去戴宇鑫家里照顾他的猫,九月。上海降温了,我很喜欢把脚放在九月的肚子底下,软软的,暖暖的。九月也喜欢趴在我脚上睡觉。有时候我就坐在阳台那边晒太阳,围着戴宇鑫送的羊绒围巾,用天池送的马克杯倒上一杯热茶,泡上一点红枣桂圆,脚伸在太阳底下,九月窝在我脚上,彼此都很暖。

因为屁股做了手术,戴宇鑫只能趴着或侧躺,在病床上闲着无聊,也不能成日里都睡着,便让我把上次跨年夜十八送的拼图给他带过去。病房里其他病人都在刷手机看短视频打发时间,就他一个,趴着拼图。他让我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说:割痔疮后与割耳朵的梵高跨时空的惺惺相惜。

十八给他评论:你割掉的是多余的,梵高割掉后变残缺了。

戴宇鑫回十八:都怪你!送我这个拼图,把我送到医院了!一语成谶!

十八说:那你赶紧把拼图拼好,拼好就可以出院了!双喜临门!

戴宇鑫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一千块小碎片的梵高的《割耳朵后的自画像》拼好。拼图整体有点大,跟枕头差不多。戴宇鑫在病床上趴着施展不开,分成几个板块慢慢拼成,胳膊肘撑着床,时不时就有点麻。拼完还不满足,问我那块拼图有没有拼好。我说我还没拆封。戴宇鑫说:“拿给我拼吧。”想想又说,“不对,你带回家了,在闵行。算了,别来回跑了,下次回闵行再顺便带过来吧。”

我说没事,换洗衣服没带够,刚好要回一趟闵行拿东西。其实戴宇鑫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就带够换洗衣服住他家。知道肯定不会只有两三天。好在他家距离医院不远,地铁五站路就到。我是怕他太无聊,既然他喜欢拼图,那我就回去一趟拿给他好了。

我是趁陈灿和林焕来医院看望戴宇鑫时回闵行的。有陈灿帮忙照顾,我也放心。他们俩真是暖心。买了很多水果。

陈灿说:“香蕉,通便的。火龙果,促进排便的。猕猴桃,维生素多。而且都是软的。本来想煲汤的,想着你现在也不适合喝汤,你应该多吃蔬菜水果,多吃点粗粮!”

相比之下,天池和十八就不会这么贴心。当然,他们是另一种风格。天池来看戴宇鑫,就是陪戴宇鑫打游戏。他们俩在打游戏这方面一拍即合。碰上不会玩的,戴宇鑫不好意思骂,天池破口大骂拳拳到位,戴宇鑫赶紧提醒他小点声,在医院呢。天池还问戴宇鑫要不要喝酒。十八说:“他都这样了你就别火上浇酒了。你以后也少喝点吧,小心跟他一样痔疮!我可不管你!”天池说:“我天天深蹲的,怎么可能痔疮!”

十八来看戴宇鑫,就是陪戴宇鑫聊天说话,他们俩每次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天南海北、天马行空,什么都聊。十八建议戴宇鑫趁这回住院手术把工作辞了。刚好休息一阵,给自己放个假,出去玩玩旅旅游放松放松,过完年再找工作,反正他家里又不缺钱,犯不着干这样一份天天加班的工作,累死累活,累出病来。

十八还说:“人家一光天天来医院陪你照顾你,给你端茶倒水,给你买吃的,帮你换药,你好歹也有点表示表示,不要白嫖人家。不然我可看不过去。”

当时我刚给戴宇鑫倒了杯热水,说:“反正我也没事做。在医院也不耽误我写稿改稿。”说着便把电脑拿出来做出码字的样子。

我是心存侥幸,幸好这些年身体还算好,不曾住过院,否则也不知有谁会来照顾我。想想就凄惨。现在认识这群朋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好歹他们不至于弃我不顾。也算幸运。

戴宇鑫住院一个礼拜后出院。我问他花了多少钱。他说六千多。我挺肉疼的。被割了肉,还要再“割肉”。那一个肉疙瘩就值六千多。可比猪肉贵多了。幸好我身体健康,不用住院受罪还花钱。

戴宇鑫说没事,他在十八那边买过保险,留着发票和病例,十八那边都能报销。我不懂这个,虽然我相信十八的头脑和人品,但对保险这东西我总是心存疑虑。

出院后,戴宇鑫便正式向公司提交了辞职,在家休息。痔疮手术不比别的,不能坐、不能躺、也不能久站,一天到晚只能侧卧或者趴在床上,偶尔下床走会儿。所以还是我住他家照顾他,帮他换药。他很快把十八送我的那个《星月夜》也拼好,把两个拼图摆在客厅正中央电视底下。

换了之前我会多想,这仿佛是我们俩的家。现在我只觉得,这边空着,随手一放而已。

春节前的一个周末,林焕帮我安排了一场线下签售交流会。我很感谢他的好意,也有心理预期,不会有多少人,我毕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作者。但叫我出乎意料的是,现场居然有近一百人,位子都坐满了,反而叫我有些紧张。

林焕说,刚好商场和书店合作,有购物券的活动,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跟我的签售交流会绑定了,全程听完签售会的,都送商场的购物券。吸引不少人来。

我说:“这些人冲着购物券来的,只怕我在上面讲,底下都在刷手机。”

林焕说:“不会的,宣传海报放在书店很里面而不是书店门口,至少都是爱看书的文艺青年。”

我想这个主意倒好。但又怕没人互动会冷场。

林焕说:“放心吧,到时候交流环节安排了同事互动,不会冷场的。”

果然到了提问环节,有几个人主动提问,林焕站在最后排朝我打手势,我便知道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同事。

结束后我给陈灿发微信,狠狠夸赞了一番林焕。出版社也给我办过几次签售会,但没有哪次人这么多、交流这么活跃的。林焕真的很出色。

陈灿很快回我说:“我跟他千万交代过了要好好照顾你,没把你照顾好,我会揍他的。”

没一会儿林焕拉来一个年轻男人介绍说:“这是商场的市场运营经理刘志斌。这次活动主要是他来安排策划的。”

他个子不高,但身材很壮硕,穿着卫衣也能看出身形,胳膊粗壮,我怀疑跟天池差不多。但天池个子高,他矮,大概也就一米七,可能还不到。短头发,留着很精致的胡子,疑心也是圈内人。

“又见面了。”他伸出手来与我握手,很正经。

刚才交流环节他有举手提问,问我接下来的写作方向和出版规划。果然是安排好的。

“辛苦刘经理费心安排。”我忙说好话。

林焕跟我使了个暧昧的眼色说“你们聊,我去忙个收尾工作。”就走了。

刘志斌问:“晚上有空吗?一块吃个饭。”

我想起戴宇鑫还在家等我回去做晚饭,他不喜欢吃外卖,也不方便下床,便说:“我朋友刚做完手术,约了晚上去看他。”

“真是不巧。那改天吧。我加你微信,回头有空请你吃个饭,感谢你支持我们商场的活动。”

“应该是我感谢你们商场帮我办活动才是。”

“大作家太客气了。”

他大约经常应酬,很会说客套话,叫我听着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擅长这类商务交往。

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个人,直到两天后他又来约我吃晚饭。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戴宇鑫说,编辑约我吃饭,提前给戴宇鑫煮好馄饨、给他换好药就出门了。按理来说我不太会跟陌生人吃饭的。也许是这阵子天天在戴宇鑫家里有点闷,想出来散散心。好在这个刘志斌跟林焕也不算熟,应该不会传到陈灿那边。

我们约在一家云南菜馆。我到的时候,刘志斌已经点好菜了。他说这家的气锅鸡很好吃。给我盛汤,让我尝尝。

我们又聊了几句上次活动的事,刘志斌说:“赵老师你应该多参加参加这类线下交流会,多露露脸,多刷点脸熟,多吸点粉,不然太屈才了。”

他叫我赵老师。这个称呼有点怪,又挺受用的,好像我很了不得的样子。

我说我性格内向、不适合抛头露面。

他说:“不要这么想!没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多练练就好了。挣钱嘛,不寒碜!哪份工作不是熟能生巧练出来的?赵老师你不要自我设限。有机会我给你推荐其他商场的书店。我们有连锁的。上海的文艺青年很多,兜里有钱的,都是你的潜在客户,你应该多炒作炒作,把名气炒出来。我们圈子里就缺你这样的文学青年。”

他说“我们圈子里”,我自然明白。也想起那天林焕暧昧的眼色。十之**是陈灿捣的鬼,也许他是想让林焕给我介绍对象。

我说:“林老师过誉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叫我斌哥就好。我的眼光准没错。相信我,你肯定会出名的。”他倒了一杯热茶,又给我倒上,“咱们以茶代酒,干杯,提前给赵老师的名望举杯。”

他给我一系列的建议,让我觉得他功利心特别强、特别激进,他认为我是千里马,但少了他这个伯乐。可他说的做法都不适合我。他也许很懂市场营销,很懂商务炒作,但他并不懂我。

我不是一个高调张扬的人。我比较内向,不爱社交。难得参加这样一次签售会,也是配合编辑和出版社的需要,尽量多卖点书,挣点稿费。但我没有所谓“出名”的**。不喜欢总是展露人前,被迫跟那么多人交流。那会让我精疲力尽。我更喜欢独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码字写稿。

而且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要真是才华横溢、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冷清、寂寂无名。真要有才华,我的书名早该人尽皆知了。我的书卖得一般般,根本原因不是我不会炒作营销,而是我就这个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真正的大作家不能比。但我也不妄自菲薄,我还年轻,来日方长,总会慢慢写得更好的。

这顿饭吃得很艰难。我没怎么说话,都是他在说。他也很厉害,从头到尾说个不停。我避免闲着一直在吃东西。也没好意思看手机。好在这家云南菜确实不错,鸡汤好喝,罗非鱼很嫩,玫瑰饼很清甜,牛肝菌也很爽口。他的话我听到耳朵里但没听到心里。只想匆忙结束这顿饭。

十八也很能说,但十八很会看场合,有的场合他会多说些,有些场合他一句话都懒得讲。我看这个刘志斌就有点不分场合。我分明已经表示出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了,可他仍旧说个不停。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浑身发烫,想逃离。

终于饭菜被我吃得差不多,我提出要不我们买单吧。我喊来服务员,心想早买单早走人。他非要说请我,抢先买了单,又说附近再喝一杯聊聊。我看看时间说我住得远,要先回去了。他问我住哪儿,我说闵行浦江那边。他说他也那个方向,可以一块坐地铁。

我不好意思反口说先不回去,也不好意思说我要去戴宇鑫家,便硬着头皮跟他一块坐了八号线,又听他一路唠叨,说他从小地方出来打拼不容易,我们都要努力奋斗不忘初心之类。一直说到他到凌兆新村下站,约我下次再一块吃饭,我唯唯诺诺答应着,坐到下一站芦恒路赶紧到对面换乘又坐回去。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但我确定的是,再也不要跟这个刘志斌碰面了。他努力上进没有错,可他不该来逼我。我吃不消这种人。

新的一年,希望老天爷对我好一点,给我一点好的桃花运,认识一些好男人。不,不用一些,真正的好男人一个就够了。我不贪心。

还是说我人品有问题,所以引来的全是些烂桃花?

回到戴宇鑫家里。他凄凄惨惨地说:“好哥哥你终于回来啦。能帮我换个药吗,伤口好像流血了。好痛。”

我有点愧疚,本以为就吃个饭,算上来回的路,两个小时差不多了,谁知这一出去就四个多小时。

帮戴宇鑫擦洗了伤口又换了药。他说:“桌上有个快递,你拆一下。”

我拆开看,是台全新的未拆封的苹果笔记本电脑,MacBookAir,价格不便宜吧,估计要万把块。真羡慕有钱人家的小孩,苹果电脑随便买,他的电脑明明去年才买的新款。

忍不住自卑起来。我的电脑还是好几年前买的,四千块的便宜货,用了三五年,越来越卡了,每次开机都要等好久,但好在我只用来写作,不打游戏不看视频。就是有点笨重,不方便携带。

戴宇鑫说:“春节快乐。”

我想起还有几天就春节了,也回他:“春节快乐。”

“送你的春节礼物。”

起初我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吓一跳,送我这台苹果电脑?“你不是跨年夜送我围巾了吗?”

“那是元旦,这是春节。再说那也不是送你一个人的,是送给大家的。这个是送你一个人的。”

“这个很贵的!我受不起。”

“这些天全靠你在照顾我。我也受不起。过意不去。”

“我们是朋友,假如我生病了,你也会照顾我吧?”

“一码归一码。现在是你照顾我这么久,我总不能白嫖你。我会过意不去。十八更不会放过我。”

“就算你要送我礼物,也不用送这么贵的。这个还没拆封,可以退掉。你回头请我吃顿饭,吃顿好的,就可以了。”

“跟你照顾我这么些天比起来,不算贵。你知道上海找护工一天多少钱吗?稍微好点的护工,一天三四百。你照顾我这么多天,接下来还要接着照顾我,如果换了护工,万把块肯定不止。你要是不收下,我怎么好意思接着让你照顾我?”

“朋友一场,干嘛算得这么细呢?”

“朋友一场,更不能亏待了朋友。”

“你可以送个便宜的礼物。这个太贵了。你刚手术花了几千块,又花这个钱干嘛呢?”

“住院花的钱十八都给我报销回来了。等于没花钱。这不刚好用来对你谢恩了嘛。我看你平时写稿,那个电脑太笨重了,一点也不方便带来带去。你还整天背着,不累吗?这个轻便多了,我特意挑的最轻便的一款。而且我看你那个破电脑,用了这么多年,动不动就卡,还死机蓝屏,万一写稿写到一半没保存就死机了怎么办?这个好,我用了好几年都不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刀不误砍柴工,送你台电脑,有助于你写稿!快收下。你收下了我明天才好意思教你帮我换药呢。”

戴宇鑫的话打动了我。确实有几次写到一半没保存,电脑忽然死机,重启后什么都没了,又气又悔恨不已,硬着头皮重写。总想着换台新电脑,但看看价钱又舍不得。要不就收下吧。就当我给他做苦工,这阵子好好照顾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我收下了。谢谢你。”

“谢什么。我谢你才是。”

“你春节还回家吗?”

“我这个样子,想回家也不行,受不住路上颠簸。跟爸妈说了,今年在上海过年。他们不放心还要来看我。我说有你照顾,他们才放心。”

“你还跟你爸妈提我了?”

“那当然。我爸妈看过你的书。夸你写得好。说我糟蹋人,哪能叫一个作家来服侍我。”

“叔叔阿姨谬赞了。我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作者。”

“那你春节什么安排?”

“往年过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什么安排也没有。”

“今年我们两个人过。”

“十八也是一个人。有次我们说起这个话题,说以后可以一起过年。他说我们俩都没家人,很适合相依为命。”

“他不跟何天池过年吗?”

“天池上海人,应该要跟家人过年吧。陈灿应该也是。”

“那就喊上十八,来我家,我们三个一块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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