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怒海平

宴清将两张符纸揣进衣襟里,刚要返回军营,脚下忽然绊住一块石头,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低头一看,发现脚下绊住他的是一块发光的玉石,他将玉石捡起来瞧了瞧,回想来时并不曾见过这发光的东西,以为是温云廷不慎掉落的,便将它也揣进了衣襟里。

回军营的路上,有一列闫军正好从宴清面前走过,他望着闫军渐渐走远的背影,心想以闫军现在的实力,就算没有大今的援助,想要攻下荠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他灵机一动,又偷偷潜入闫军阵地,正遇炊兵在煮晚饭。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符纸揉碎,趁人不注意时撒在汤锅和水缸里,随后偷偷回到了军营。

没过几日,贺中戊便带着已休息好的军队准备出城攻打荠山。大今的大将军迟迟等不来军令,急得在营地团团转,听闻贺中戊已带兵出城,再也按耐不住,也领着军队紧随其后。

城门外,一行棕色人马乌泱泱地涌出城门,踏起漫天黄沙,浩浩汤汤向南而去。

贺中戊昂首挺胸地扛着红缨枪走在队伍前,满面春风地目向前方。于世间苟活二十余载,谁能想到曾和乞丐无异的他也会有如此威风堂堂的一天?他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心想只要拿下荠山,从此以后功名利禄手到擒来,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小瞧他。他要把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不见天日。

他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解下腰间的葫芦,从葫芦里抖出一颗颗药丸,全吞进口中。一股全新的力量瞬时灌进他的体内,他感到受用至极,忍不住从头到脚打了一个激灵。正往前走着,他忽然感到身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他的铠甲。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背着药箱,身穿酱黄色布裙的女子追着他喊道:“中戊!中戊!我是阿姐呀!”

贺中戊见状,停下脚步,俯视着韫娘,不耐地问道:“何事?”

韫娘急道:“中戊,你如今已得势,快些见好就收,带兵回去吧!”

闻言,贺中戊更加显得不耐烦,懒得理会韫娘,抬脚就要走。韫娘赶忙再次拉住他的衣角,大喊道:“你可知你此次前去,攻打的是何人的家?”

贺中戊不屑道:“我只知所有弱者都该受到我的惩罚!”

“你忘了咱娘是如何安葬的了吗?”韫娘道:“帮我们安葬娘的那个恩人就是赤狼族的三王子!”

“是他又如何?”贺中戊藐视着韫娘道:“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跪在街边乞讨的毛头小子了。阿姐,人是要往上爬的!你怎么还是和当初一样目光短浅,行为下贱。这么多年过去,任谁你都视为己出,依旧拘泥于泥潭,活不出点人样!”说罢,他将韫娘的双手甩开,全然不顾韫娘扑倒在地上,径直大步向前走去。

韫娘趴在地上,口中呛了一口尘土,她仍旧不死心地冲贺中戊哭喊道:“中戊!人活在世上不能没了良心啊!”

贺中戊听见韫娘的哭喊声,忍不住再次转过身来,蹙着眉头,大失所望地对她道:“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样无能的阿姐!”

韫娘闻言,被多番羞辱后再也抑制不住,将头埋在土里失声痛哭起来。

闫军纷纷绕开韫娘向前跑去,大今的军队随后而至。马蹄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沙尘落在韫娘身上,盖了厚厚一层沙土。

一道马蹄声经过韫娘时忽然停了下来,一个红衣士兵从马上跳下身来,将韫娘从地上搀扶起,替她拂去了身上的尘土后再次跨上马扬长而去。

韫娘望向远去的好似红日的红衣士兵的身影,茫然矗立在原地,眼角的泪水断了源头。

只见天际倏然有一缕晴光冲破了乌云,普照在天边的山峦上。韫娘细细看着,挪动脚步,捡起地上滚落出来的药瓶,随后背好药箱,擦去眼角的残泪,哀叹了一声后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漫无边际的山野中,贺中戊带着军队爬上了山道。晴光从天际蔓延到头顶上方,落到他的脸上,他感到脸上似火烧般火辣辣地疼。他抬起胳膊,将手挡在眼前,见漫山遍野的荒草竟在光的照耀下开出了五彩斑斓的花。彩蝶从草根振翅飞起,在花丛中翩跹起舞,整片荒山顿时勃发出生机,宛如仙境。

士兵们皆停下了脚步,望向生机盎然的山野惊叹不已。

白雾蒙蒙中,一个白影从山野深处向军队走来。

贺中戊眯眼去看,只觉那身影他好似在哪见过。

“大师,是你吗?”贺中戊冲那身影喊道。

那身影渐渐走至贺中戊面前,手中握着一块挂着红色穗子的木牌。

贺中戊定睛一看,见来者是个瞎子,方知认错了人。他刚要继续领兵前行,却听那白衣人开口道:“将军要上哪去?”

贺中戊闻言,举起长枪顿足问道:“与你何干?”

温云廷道:“将军不认识我,我倒是认识你。”

贺中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咧嘴笑道:“你就是赤狼族三王子温云廷?”

温云廷并未作答,直挺挺地站在贺中戊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许久未见,你怎么成个瞎子了?”贺中戊强忍着脸上的疼痛,笑道:“你也是来送死的吗?”

温云廷闻言,答非所问道:“你若此刻撤兵回去,我可饶你一命。”

贺中戊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讥笑道:“谁人不知赤狼族三王子生来就是一个天煞孤星,出生时克死生母,长大后不受父亲重视,是个山里山外响当当的知名废物,只能躲进深山苟且偷生,窝囊得不成样子。你说你能饶我一命?哈哈哈……笑话!今日我看在你是个瞎子的份上,我不杀你,快快给我滚开,别耽误我行程!”

温云廷听罢并不气恼,反而笑道:“将军可知我王兄是如何死的?你才打了一次胜仗就沾沾自喜,当心步入他人后尘。”

闻言,贺中戊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讥讽道:“你两个兄长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算什么东西?要找死就快些儿动手!”说罢,立即出动长枪,奋力向温云廷刺去,却猛然扑了个空,险些摔倒。他前仰几步站稳脚跟,转过身,却见温云廷安然无恙地立在他的身后,随后继续提□□去,却再次扑了个空。

温云廷闪身至他身后,抬脚踹在他的后腿上,稍一用力就将贺中戊屈膝跪于地上。

贺中戊见温云廷虽是个瞎子,却能够轻易预判他的一招一式,行迹还让人捉摸不透,赤手空拳就能强压他一头,既感到备受侮辱,又感到惊愕不已。他仰天长啸了一声,喉咙里发出了百兽齐鸣般震耳欲聋的嘶吼,只见一股浊气从贺中戊的心肺流通到全身,他的身形褪去人样,瞬时扩大数倍,头上长出兽角,嘴中长出一对合抱粗的象牙,眨眼间,俨然变成了一个庞然巨兽。

温云廷漠视着贺中戊入魔的变化,见他瞬时弹跳而起,捏拳向他砸来,身姿矫捷地从地上跃然而起,腾飞到空中,轻巧避开。

贺中戊一连进攻三次皆扑了个空,只觉脸上像被强光烧褪了一层皮,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他抬头看向空中,见温云廷将一块木牌放至空中,手中捻诀,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木牌上竟出现一个黑洞,里面黑黢黢一片,却有狂风卷着雷电从木牌里刮了出来,山间的气流瞬时躁动起来。

只见那狂风刮落到地面上,将野花、蝴蝶和天上的乌云一并吸入黑洞中,吹得士兵们摇摇晃晃,站不住脚。贺中戊本想继续进攻,那风像是一张深渊巨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吸走他体内的法力。他的身形在狂风中越变越小,从站立到匍匐于地上,最后变成人身死死抓住地上的杂草,不愿被风卷入黑洞中。

温云廷开口道:“是他成就了你,我便送你去见他。”

言尽,越加增强法力,将贺中戊连人带草连根拔起吸进木牌中。

只见裂缝瞬时合并了起来,黑洞消失,狂风戛然而止。温云廷收下木牌,天空露出蔚蓝的底色,山野恢复了平静。

大今和闫国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目睹了这一切,而后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大今的将军举剑指向温云廷,惊恐万状地对手下的士兵命令道:“给我杀了他这个妖道!”

他率先举剑向前,一剑劈向温云廷,却像劈在云烟上,伤不了他实体。他见鬼般拼命后退,却发现身后只有几百个士兵随他站了出来,却不敢向前,其余的站在原地不动,双目漠视着他。

“你们还愣着做甚!快杀了他这个妖道!”将军崩溃地大叫道。

宴清闻声,从队伍里站了出来。将军见状,连忙推他向前,下令道:“你快去给我杀了这个妖道!”

宴清走向前去,还未开口,温云廷便先他一步开口道:“保重。”

宴清闻言,愕然道:“你要回匽谷山继续修行吗?”

温云廷回答他道:“我要永远离开此地。你我缘分已尽,往后不会再见。”随后再次拱手告辞道:“保重。”

言罢,转身走向山野,再也消失不见。

宴清茫然看着温云廷消失的地方,沉吟良久,忽然感到胸前一阵发烫,他赶忙将手伸进衣襟里去摸,摸出了一块玉石。

那块玉石在他手中逐渐冷却,色泽暗淡下去,变成了一块狼形兵符。

宴清将那兵符拿在太阳底下看了看,恰好正对荠山的方向。他眺望了会儿远山,见山头仍有阴影笼罩,随后将兵符收进衣襟里,转身面向呆若木鸡的两军。

“还要继续攻打荠山吗?”宴清问将军道。

大今将军瞠目结舌地望着宴清,不知是他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宴清走到马前踩镫上马,扭头对两军高声下令道:“撤!”

只见红棕两军大部分将士顺从着宴清的命令,皆调转马头,跟在宴清身后原路折回,走下了百花盛开的山道。

贺中戊已死,忠于他的随从茫然看着神情呆傻的大今将军,犹豫地上前问道:“将军,还打吗?”

将军望着不到千人的队伍,望着面前一张张哀如黄石的脸,疲惫地沉声道:“不打了,都回家安安心心过日子去吧。”

随后也带着军队陆陆续续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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