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光从温云廷的伤口处泄露出来,竟将他整个身躯团团笼住,又忽然散成万千洁白的绒絮,渐渐消散于风中。
他茫然抬头望向随风飘飞到天际的绒絮,惨淡的双目结出了冰霜。
何归山上,温云廷蓦然睁开了双眼。
寒风贴脸刮过,他的意识瞬时清醒了大半。他猛然吸了一口气,感到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俯身吐出一颗白色果实出来。
那果实滚落到雪地上,竟融化了雪,钻到了地底下。
雪山上空,何之尧与山景羿仍与白野对抗着,而地面的尸鬼层出不穷,道士们的符咒洒满了泥地。
雪从空中以龟速落下,白野的红衣在空中翻飞着,犹如被风青睐的红花,肆意张扬。何之尧的剑也慢了下来,剑光如电,踪迹可寻。温云廷惊觉他的双目竟清明如夜鹰,百里之内的事物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春芽萌动的迹象如指纹一样清晰可见。
温云廷伸出手,手中现出夜雪剑,他刚要提剑上前,手中的剑竟忽然断裂成了两截,那剑骨瞬时化成了云烟。
嘭的一声,山景羿被白野击落,坠落到地面,凿进雪土里,顿时昏死了过去,两把双刃弯刀在空中碎的四分五裂。
白野击退山景羿后,在空中发了狂,手腕快速转动,挑出银色剑花,剑剑紧逼何之尧。何之尧瞪着双眼,眼细如针,不敢轻易懈怠白野朝她扎来的每一朵剑花。两人身手都极快,又都极为专注,丝毫不露破绽,打得个不依不饶,没完没了,胜负难以预料。
温云廷手中再次现出空人剑,挥剑就朝空中劈去,那剑气似极光晃过天际,刹那间阻断了风声,静止了飞雪,朝白野劈去。
只见那飞雪一时忘了动弹,白野一心与何之尧对打,避之不及,竟生生削去了他半个身子。
白野瞬时化成红云散开,又忽然凝聚出实体,闪到温云廷身前,身体竟完好无损。白野挑眉看向他,歪着头问道:“谁给你的剑?”
温云廷学他笑道:“你呀。”
白野抬起手指绕了一圈白发,眯眼道:“原来谷婆也入境了。”
“不过……”白野望着温云廷继续说道:“你别忘了,我也是你师父呢。我的好徒儿,你要谢我的,可多着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温云廷将剑指向白野,静立不答。
白野冷哼一声,呵道:“今日你就拿命来还!”
言毕,挥剑便刺向温云廷,温云廷提剑奋力抵抗,刺啦一声,火花在两人身前炸裂开来。
白野的剑重如泰山压顶,温云廷双脚微屈,生生接住了他这一剑。
白野略感诧异地定眼看了他一眼,随后迅速抽回血煞剑,急转过身,挥剑劈开了何之尧往他身后袭来的一剑。
温云廷继续提剑上前,白野展开身手,手握一把血煞剑与温云廷和何之尧左右周旋。何之尧的剑快,势如破竹,温云廷的剑慢半分,却势不可挡。然而白野的剑如滚滚天雷,何之尧的剑如顶天立地的不倒玄山,温云廷的剑如沉沉巨浪,联合起来,皆抵不过他的一道雷电霹雳。
白野只要沉下心多加几层功力,两人的剑便招架不住,频频后退。他把血煞剑分化成数十把,分两簇与温云廷和何之尧对打,又分一簇去斩杀底下的巍茗山道士和妖兽。
沾了血的血煞剑更加魔力大增,小小巍茗山道士,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那些深山的精怪更是命薄如冰,剑气便能将他们斩为乌有,底下的邪灵也越加猖狂,咬死小道士还不算,纷纷去雪地里挖昏倒过去的山景羿,要吸食他身上的妖力。
好在山景羿只是晕厥了一会儿,很快就清醒过来,手中凝聚出法力,击散了向他涌来的尸群。
他从尸群中脱离出来,又有五把银剑朝他飞来,他脱下身上的黑袍展开,将五把银剑一齐笼进黑袍里,抛至空中念咒捆住,随后施法注入裹成一团的黑袍里,竟炼造出了一把新的银色双刃弯刀。
山景羿飞至空中握住弯刀,提刀径直冲空中运转木牌释放魔力的白野。白野侧身避开山景羿的一击,收回木牌,手中握住血煞剑,颇感兴趣地望向山景羿手中的新刀,笑道:“能把假的制成真的,你也算是有点本事。可你用假刀对付我的真剑,你觉得你还有胜算吗?”
山景羿回道:“胜算可不由你来评判。”
“那由谁?”白野回道:“由你吗?”
他见山景羿大放妖气,提刀直冲自己而来,亦俯冲下去,划开气流,一剑刺去,山景羿提双刀抵挡,那剑刃似初升的旭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往他双刃上压来,压得他双臂粉碎,胸膛快要被剑气凿穿。
“你若能拼尽全力死在我手里,我便判你赢。”白野血目带笑地冲他说道。
山景羿半截身子已被剑气逼到土里,骨头已粉碎的双臂仍用术法与他抗衡,他身上的黑袍长绳被剑气划断,在空中黑蝶一样飘飞了一段,随后放大数倍,天网般从白野头顶落下,要将白野裹紧于黑袍中。
白野瞬时闪到山景羿身后,声音如利刺,低声道:“我怎么可能让你赢呢。”
说罢,将血煞剑从他身前唤至手中,在山景羿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一剑将山景羿的胸膛刺穿,随后将他推至空中,推进黑网里,被黑网一口咬住,瞬时浓缩成一团妖气四溢的黑雾。
白野收剑飞身上前,抬手将黑雾拢到身前,一口将黑雾吞下,妖气顿时全吸收进白野的身体里,只见他血红的长袍由红到紫,又从紫变到发黑,最后身形扭曲,浑身膨胀起来,竟如同一个黑色蚕蛹,两头慢慢延伸,渐渐拉长,犹如蛇形,皮囊里顷刻间钻出密密麻麻的头颅,密布成一套骨甲,每个头颅都在蠕动着,像是要钻出庞大的躯体,却只能无望挣扎。
只见白野长出一张无眼的白脸,面上血红如枯井的嘴里吐出一缕黑色魔气,从空中一闪而过后竟悄然钻进了温云廷的双耳中。
温云廷挥剑对抗血煞剑的手倏然顿住,他在风中微微一颤,随后收剑凝聚神力,手中现出一块白色木牌,将分散的血煞剑幻影通通收入木牌内,眨眼睛又凝聚出一把带着金色神光的血煞剑。
只见温云廷站立在黑色巨兽身前,将血煞剑指向了一旁一脸错愕的何之尧。
“你这是……”
何之尧话还未说完,温云廷已飞身至她面前,挥剑便向她砍来。
何之尧一边提剑反击,一边瞪大眼叫道:“你入魔了!”
温云廷的双目变得通红,魔气从他眼眶溢出,血泪一样挂在他的脸上,他双目空洞地凝视着何之尧,充满怨恨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也得给白野陪葬。”
言毕,他身下的黑色巨兽发了狂般向山下冲去,带着冲天的怒气,像是要砸碎这地界。
山脚下,温玦正带着族人浩浩荡荡地上山,忽然又感到一阵地动山摇,有雪海从山上滚落,有人被压在雪底,温玦也从山坡上滚落下来,被族人紧紧护在中间,原本就有旧疾的腿这下摔得直接爬不起身。
“大王,咱们回去吧。”侍从害怕地劝道。
温玦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膝盖,抬目望向高山,无力地道:“云廷还在山上呢。”
“大王都多少年没见过三王子了,这雪山哪是人待的地方……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温玦忽然怒道:“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已经没了母亲,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侍从再也不敢妄言。
温玦的怒气并未因为侍从的噤声而消止,反而越想越气,厉声道:“把这混账杀了喂山上的秃鹫!”
言毕,那说错话的侍从便被人从身后一刀砍死,又被脱掉衣服,推到了山脚下。
“继续上山!”温玦命令道。
一行人又陆陆续续上山,玄山之上,只见秃鹫绕山盘旋,云霞无言。温玦一行人弓着身子一直向前,忽见脚下的雪山溢出了血。
众人疑惑地齐抬头,见身前又有山石滚落,竟有一只奇形怪状的庞然黑物从山上疾跑下来。
温玦呆望着那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怪,双腿一阵发软。
“快跑啊!”士兵们吓得高呼道。
温玦傻立在原地,望向高空上正在打斗着的黄白身影,认出了其中一个是温云廷,无论侍从如何拉扯他都没反应。只见暴雪瞬时扑面而来,温玦闭上了双眼,雪花飞溅到他的脸上,寒气似冰凌一样扎进了他的脸。
只听“轰”的一声,似有什么挡住了滚落的山石,一个巨物撞击在屏障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温玦闻声睁开眼,见身前竟眨眼间建起了一座由七彩鱼鳞构成的高墙,而那高墙上方,一个粉衣女子挥扇冲向了地面上的黑色巨兽。
温玦见那女子模样甚是眼熟,半晌才想起曾在甘藏大师的法镜里见过,竟是龙王之女慧玹。他见慧玹已出境,想必温云廷已弃道入世,赤狼族后继有人,不由地喜道:“公主!云廷在山上呀!”
谁知慧玹听了他这话,转过身瞪了他一眼,眼神充满怨愤,不再理会他,继续将那鱼骨扇上的利刺斩断怪物身上挣脱出来的尸鬼,见那尸鬼层出不穷,又飞至空中,口中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放大数倍,施法将那怪物困在珠子内。
见那怪物再也无法动弹,慧玹飞身前往山上,直奔温云廷而去。然而她还未靠近温云廷,便被入了魔的温云廷察觉到,一掌击在心肺之上,顿时口吐鲜血,落于雪地上。
何之尧见有人闯入两人的打斗中,偏头一看,发现是个娇嫩的女子,正想叫她走开,忽觉心中一阵发涩,竟觉此人她好像从哪见过,就连面前入了魔的修道者,她也感到似曾相识。
“你是谁?”何之尧对温云廷蹙眉问道。
温云廷皱了皱眉头,笑道:“我是温云廷难道你就不杀我了吗?”
言毕,出手愈加迅速果断,直将何之尧斩得连连后退,见何之尧渐渐招架不住他的攻势,笑得更加狂妄道:“就算我不是温云廷,难道你就杀得了我吗?肃杀。”
“我的宿命是衬托你们的高尚,而你们的宿命是为底下的你们的同类陪葬。”温云廷脸上露出完全陌生的笑容,道:“一个个来,都逃不掉。”
慧玹从地上爬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见空中剑光闪鸣,温云廷与何之尧打斗激烈,她不知温云廷为何出手伤她,也不知他为何与何之尧对打起来,想要再次上前去呼唤温云廷,颅内却响起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她转头望向山下,见困住怪物的夜明珠竟被怪物击碎,不得不转身往山下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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