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这件事需要我帮忙吗？”

略显不自然的安静过后，电话那头宋弋影终于先出了声。

帮忙？

听到对面提起这个，季泛苏侧头看了看身旁正在出神的女人，好不容易舒缓的燥郁感又被勾起，随即脸上露出些自嘲的神色。

经此一番，哪里还用得上别人帮忙。

暗箱操作已成事实，就算不是她本意，现下也成了这非法流程里的一环。

没人会关心事情的真相，自己的清白也成了钱权之下的交易筹码。

想到这些，季泛苏右手紧捏住包带，心里生出沮丧与烦闷。

“不用了宋小姐，我先挂了。”

像是丑陋狰狞的伤疤被人看见，她迅速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包里。

虽然不太礼貌，但这次季泛苏没有给宋弋影回话的机会。

直到电话里嘟嘟声结束，那头才反应过来电话早已被挂断。

“怎么又生气了...”

宋弋影皱眉呢喃自语，胡乱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向身后床上倒去。

昏黄的路灯下那辆白色轿车依旧停在原地，气氛凝重的车内两个女人各怀心事。

“是...那位宋小姐？”温柔的声线打破了宁静。

林杏青那双一直看向窗外的眸眼微微低下，漫不经心的语气里藏着拘谨小心。

季泛苏闻言抬眼怔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

“嗯。”

刚才接听电话时，并没有避开林杏青，但想到两人对话被第三人听见，季泛苏心里还是起了些臊意。

她伸手按下车窗想透下气，炽人的热浪迅速钻进车内。

“这位宋小姐..很关心你，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林杏青没看她，抬手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纵使季泛苏再迟钝，也听出了林杏青话意里的失落。

这是对方第一次近乎直白地表述对自己的情感，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像以往那样忽略不去多想。

季泛苏将车窗摇上，定眼看向她，察觉到目光，对方也直直抬起头。

眼波流动之间，林杏青眼尾泛着红意，视线灼人。季泛苏停留几瞬看她这番模样有些不忍，便低眉挪开了眼睛。

她调整了呼吸后缓缓说道：“老师，有些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话说得不像刚才那样冷厉，态度也温和了许多。她依旧喊着那个有些疏离感的称呼，希望林杏青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事情还没发酵，也许一切还有挽救回头的机会。

但短暂的安静过后，回应她的是身侧传来的呜咽啜泣声。

季泛苏有些震惊地回头看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林杏青哭。

昏暗灯光下，林杏青的头轻抵在方向盘上，那个平日里总是优雅直挺的背已弯得极低，肩膀随着声音时不时地轻抖着，双眼也像是不想再作任何掩饰般，任凭泪水从眶里流出。

霎那间，自责愧疚在季泛苏心里蔓延开来。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做出安慰，却在即将碰触到对方时僵在半空，指尖也在几番摩挲后捏成拳状被犹豫收回。

她默了默眼，静静坐在座椅上等待着林杏青情绪的发泄完毕。

白色轿车飞驰驶在空旷的路上，此刻远处的天际线已隐隐泛白。

季泛苏盯着窗外闪逝的熟悉街景，双眼也开始变得困倦。

她本想等林杏青哭完后自己打车回家，但对方坚决不肯，她也只好作罢。

像心照不宣般，两人一路上都沉默无言。

直到车停在了老旧的小区门口，林杏青才伸手拉住了即将下车的季泛苏。

两双眼眸再次对上瞬间，略带哭腔的嘶哑嗓音也随之响起，一字一顿，犹如块即将破碎的玻璃。

“泛苏，不能是我吗？”

有时候话并不需要问得太透彻，即使刚才在酒楼前林杏青早已听懂季泛苏话意里的拒绝，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再问一遍。

季泛苏闻声愣坐在原地，突如其来的直接言语令她视线变得躲闪。

她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又轻叹了口气，慢慢抽出了被林杏青握住的手腕。

“老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说完，便侧身拉开了门走了下车去。

自己的自作主张，还有这些年来克制隐忍的情感，都在此刻再次被季泛苏一一拒之门外。

林杏青在车内看着渐远的背影，眼里又噙上了泪水，那只落空的手也紧紧捏作一团...

季泛苏从浴室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明明洗澡前还十分浓烈的困倦睡意，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只好睁着眼睛侧躺在床上，脑子里又开始自动回想着昨晚的一幕一幕。

季泛苏想到了那封亢长的举报信，想到了林雄夫妇在饭桌上谄媚虚伪的笑声，也想到了林杏青在车里近乎破碎的哭声与问询。

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朝着她未知的方向行驶而去。

心里生出的烦闷感令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正在此时，手机忽然传来叮咚一声。

听到声音，季泛苏心下也跟着一紧。

她坐起身子定睛看向床头柜上的黑灰色手机，犹豫地朝前伸出手。

泛旧的屏幕上闪烁着一条信息通知，季泛苏蹙了蹙眉。

这号码...

是昨晚宋弋影打来过的那个。

这个点了，那人不睡觉还在给自己发信息？

季泛苏疑惑打开最新的一条，让人摸不清头脑的文字瞬间弹了出来。

【就不能加加我吗？大哭！！】

她皱眉盯了会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字眼，退了出去重新打开信息列表，向下滑去，才发现对面已经给自己发了十多条信息。

最早的时间是昨天晚上的十一点多，那时候她正在林杏青的车上，并没注意到包里手机的动静。

想到昨晚那个电话，季泛苏咽了咽喉直身靠坐在床头，表情凝重地点开最底下的那条。

【季老师~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

原以为对方发这么多信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只是为了...

季泛苏有些语塞。

她退出继续翻看其他信息。

【欸，你这手机号码我怎么搜不到？你故意屏蔽了？气！】

【真的搜不到...气趴下..】

自己这号码除了接电话，并没有注册任何软件，自然是搜不到的。

没有回应那人却一直自顾自地发着，季泛苏看到这，没来由地勾了勾唇。

【季老师，你理理我呀~不然我怪尴尬的。热情打招呼~~】

【季？】

【这么早睡？偷瞄~】

【真睡了？？？？？？？？？？？？？妖|艳美女在线真诚发问~】

【我不信，我信不了一点...美女看了眼时间，差点晕过去~】

【...】

季泛苏发现宋弋影很喜欢在每句句末加上一些奇怪的心情词，虽然几乎是皱着眉看完全部信息，但脑子里倏的自动浮现那张冷艳妩媚的脸说着这些话的样子，画面违和得令她又忍不住发笑起来。

安静的房间里无端响起笑声，连季泛苏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立刻反应过来正了正色，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又重新躺下。

可翻来覆去，依旧无法入睡。

甚至心情比刚才更加烦闷混乱。

她吐了口气再次撑起身子，拿起手机又看了看。

没有新的信息。

信息栏的时间停在了半个小时前，那头也没有再继续发送。

季泛苏犹豫了片刻，又点进信息再看了一遍，才放下手机躺了回去。

想到那人也许真的等了一晚自己的回信，有些心虚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对对对，弋影站位再往左一点，靠着墙后跟，眼神要比刚才绝望更加收敛一点明白吗？好，各单位注意，咱们再来一遍！”

“好的导演，抱歉！辛苦大家了！我们再来一次。”

破败的土屋前，宋弋影靠坐在墙角处，一脸歉意地大声说着。

这场戏是陈行菱和李雾的最后一次见面，经此一面后两人便要阴阳相隔，是一场充满极喜与极哀的戏。但最近连续的高强度拍摄和失眠让她有些精神乏力，没法以最好状态进入角色视角，已经连续NG三次了。

她深深吐了口气，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影姐，别太有压力，之前其实就很棒了，只是有时候不完美可能才是完美，这次咱们肯定一次过。”

剧里另一个女主角扮演者顾莱见状也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完美才是完美。

宋弋影听到这话如同顿悟般点了点头，绷紧的心绪都像是突然被人解开，满脸感激地看着顾莱。

“顾小莱，你真是我的救星~！”

之前她一直只顾着追求完美的表演方式与情感技巧，但却忘了陈行菱这个一生与痛哀随行的女人本就是不完美的。

陈行菱这辈子拥有的所有情感与短暂快乐，都来自于那个只相处过七天的女人，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将死，但情感上喜也是大于悲的，不单单只有面对死别的绝望...

因为对角色有了新的理解，宋弋影在戏中关键时刻情绪的及时爆发与隐忍，让导演祝越终于满意喊了卡，全场工作人员这才都松了口气。

宋弋影也不例外。

“大家休息三十分钟再继续！”祝越高声发话。

安静的片场顷刻间嘈杂起来。

早已累得不行的宋弋影，像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也朝自己休息区走去。

小繁见状也神色担忧地端着保温壶快步跑上前来。

“姐，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宋弋影笑了笑，准备拍拍她的肩膀，却看见自己的手上全是拍戏时沾上的泥土，又垂下了手。

“放心，你姐我精神好的很~对了，竹姐打电话来了吗？再过几天就要杀青了，到时候我想休息几天回海城看看。”

她边走边问着，心里还惦记着季泛苏。

自从那晚季泛苏没回她信息之后，她也没再好找过去。虽然私下跟宋新谨那边已经说过让人盯着些学校里的情况，但宋弋影还是打算杀青后回去海城看看。

“姐，估计不太行...”

“嗯？为什么？”

自己已经拍了近一个月的戏，再不休息怕是神经都要衰弱了。

宋弋影脚步定在原地，蹙着眉神情有些不高兴。

小繁闻言立刻掏出手机，给她看林闻竹发来的信息，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接下来的行程。

原来林闻竹在宋弋影拍戏时，给她又接了几个国际知名的品牌代言，在僧多粥少的娱乐圈，这种代言几乎是人人必争的。

你不去，机会转眼就成了别人的。

宋弋影忽然觉得两眼一抹黑，无奈地垮下了脸。

看来回去的计划又要推后了。

她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因戏份还没结束不能洗去手妆，又怕把保温杯弄脏，只好让小繁喂她喝了几口水。

一旁顾莱见着她俩这模样有些打趣地说道：“呵呵，影姐，瞧你这享受的样子，也不怕家里那位老师知道了生气？”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人已经十分熟络，也经常拿各自的八卦开些玩笑。顾莱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好好调侃宋弋影一番。

宋弋影听到这话，忽然没来由的轻呛了口水，故作不悦地看过去：“瞎说什么呢？我们家季老师才不会乱吃这些飞醋~不像某些顾姓女士，被醋到深夜暴打现女友。”

顾莱没想到她会拿自己醉酒后的这事出来说，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了几声。

“哼！我那是喝多了，再说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就轻轻拍了她几下，哪里叫暴打...那些狗仔整天乱写，在外头败我淑女名声~”

“哟哟哟，还淑女呢~你要不——”

宋弋影嬉笑了几声，忽然脸上笑意顿住，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她稍稍推开嘴边的水壶，直起身子诧异盯向顾莱。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家那位是..不是。你怎么知道她是老师？我好像没和你提过？”

之前宋弋影已经让林闻竹把季泛苏的资料都撤了下去，包括一些猜测季泛苏身份的路人言论和一些翻不起水花的偷拍图片，都被统统压了下去，后续也一直有人在盯着这些。

但见顾莱刚才的样子，却好像早已知道季泛苏的老师身份。

顾莱和小繁见宋弋影的奇怪神情，也互相各看了一眼，见宋弋影是认真的在询问，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你还不知道？上午你那位季老师就已经挂在榜上了，虽然不是娱乐版面，但也在人文教育前列排着，看样子惹了点麻烦。”

“什么？！”

宋弋影闻声立刻站了起来，一旁几个正在休息的工作人员的视线也被她的动作吸引过来。

顾莱和小繁见她这么大反应，连忙拉她坐下，四处看了几眼后又凑上前去小声开口：“不是影姐，你快小点声，还有人在呢。我说，你不会和那老师是来真的吧？”

上次宋弋影的声明视频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顾莱当时也看过，但这种声明都是差不多的路子，圈内人一看就知道是走的公关流程，所以她也没把这事当真，还时不时拿出来调侃着宋弋影。

“什么真的假的，你告诉我她怎么了？”

“小繁，这事你不知道吗？”

宋弋影说着又拧着眉心诧然看向小繁。

“姐，我不知道哇，我手机一直在车里充电，刚刚才拿过来，没注意到有什么消息...竹姐也没说有什么异常...”小繁蹲在一旁也有些着急地看了眼二人，摸出了手机开始紧急翻找着。

“不是影姐，你先别急，这事应该还没泛起水花来。新闻上说那老师因为个人问题被人举报停职了，好像还有什么受贿之类的，我是之前看过你们的声明视频，才觉得有些眼熟多看了她几眼，那照片也像有些年头了，其实不细看的话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顾莱耐心解释安抚着她的情绪，但宋弋影听完心里还是像炸出了惊雷。

这事如果闹到网上，再被人扒出季泛苏就是当时和自己传绯闻的女人，网友的谩骂和诋毁就能把她喷到毫无翻身的境地。

更别说这事还涉及到季泛苏作为一个教师的职业道德问题。

“姐，找到了！”

一旁小繁忽然惊呼一声，递过手机。

眼下宋弋影已顾不上手上的脏污，直接接过手机查看着。

屏幕上，一张小小的红底寸照被放在文案中央格外醒目，尽管照片里的女人比起现在显得稚嫩了许多，但宋弋影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女人就是季泛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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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