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青年终于抬起头，对着镜头扬起一个破碎的微笑。

他站在那里，像一幅精心描绘的肖像，轮廓分明，五官精致，仿佛是画师最得意的作品。那双眸子虽明亮，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像是夜空中遥远的星辰，闪烁着孤独的光芒。

“希望喜欢我的大家不要担心我……”

青年吐词清晰，带着些克制与忍耐，就像是……

**。

“我会努力活下去的，请相信我！”

一语毕，直播间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观看直播的人数只增不减，“叮咚、叮咚”的打赏声更是不绝于耳。

【画风突变！本人路转粉了。】

【真的震惊了！好纯的新人，希望宝宝能活下去。】

【妈粉受不了了，宝宝好可爱，刚才是为主播的颜值惊叹，现在完全是为宝宝的乐观买单啊aaa！】

【汗！一个新人，你们有必要吗，过不了一会儿就没了。】

【楼上你懂什么，看这样坚强的宝宝太少见了！我开会员看了，宝宝作为一个24K新人，初来乍到，精神值就是满格！甚至他和第一个副本的信仰契合度高达94%！所有副本之间都有一定关联，一个副本信仰契合度都这么高，其他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各位新来的朋友们，入股不亏啊，潜力新人主播，颜值还这么高，宝贝让我亲一口！】

不出所料，尖锐的声音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被不断涌入的夸赞掩盖。

这可是栀离的老本行，不择手段，勾引他人、控制他人、利用他人。

他是现实世界中没用的“小丑”，他精通“人”这门学问———他要让所有人大笑着，心甘情愿地跳进他设置的陷阱。

欢乐”！

对栀离真是太重要了！

栀离很了解流量密码。

是啊，在这样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恐怖游戏中，这位青年就如同一片未曾被污染的雪地，即使被黑暗的风雪覆盖，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纯洁与宁静。

他的意志，如同寒冬中一株劲松，即使被风雪压弯了枝头，也从未放弃过向上生长的渴望。

多么值得歌颂啊！黑暗世界中的一抹白色！

我们这位小店员的灵魂在颤抖啊，他的脸颊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更美了！更美了！

直播间中几乎再度陷入疯狂，所有人都在感叹，这位青年怎么会如此美丽。

占有！疯狂！罪恶！将会在美丽的花丛中滋生！

栀离将养育它们，直到最后……

伴随着“咚”的一声，青年手中虚握的收银枪掉落。

观众们看着青年摇摇欲坠却还努力站定的身形心疼得不得了，纷纷发弹幕表示对主播的关心。

栀离摇摇头，看起来满不在乎，重新捡起这个珍贵的道具，放进他廉价的衣服口袋。

最后呀……

他将把所有罪恶的花朵连根拔起。

这片属于美好的花园，容不得任何污秽。

这里永远是属于他的美梦。世界上最美好的，根本不存在的美梦。

青年微笑着，朝虚拟屏幕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对观众说再见，随即，他精准地点击屏幕上方的“隐藏”键，结束了这场荒唐的互动。

直播间的弹幕有一瞬间的停滞。

整个直播间被一种谁也说不上来的怪异氛围笼罩，打赏声、互动声瞬间消失。

【我没看错吧，宝宝把直播界面隐藏了？】

【颜值主播不都是靠和观众互动来获得活下去的一线生机吗？】

【刚才我还在说这主播下一秒就会开始要打赏，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神女殿’静候您的加入哦~】

【主播这是精神有问题？不要打赏，是已经有大佬了吗……】

……

另一边，栀离轻轻撩动长发，他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根黑色皮筋，板板正正地给自己扎了个好看的高马尾，额前碎发则用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劣质的银色大发卡别好，高贵、优雅的气质更盛。

他满意地看向房间中的等身镜。

镜中人的身材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好，笔直挺立，肩宽腿长。这身材，搭配上这容貌属于是有些张扬过头。青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身前，看着这双手，总会让人无端生出阴暗的想法——

比如将这双手的主人囚禁，让他的双手只能触碰……

他微笑，镜中的人也微笑，桃花眸微弯，含情脉脉，颇有些看狗都深情的意味。

而这位公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副模样是多么诱人。

……

此时此刻。

被青年遮挡住的阴影下，一根黑色的粘稠的触手正在缓慢而有力地蠕动。

触手的表面覆盖着不少细小的吸盘，随着触手的动作，吸盘时而张开时而闭合，似乎是在说“祂”的秘密。

慢慢的，慢慢的，趁着青年欣赏之际缠上他的脚裸。

触手的尖端轻轻触碰青年光洁而神圣的肌肤，舔舐、抚摸，在触电般的呆愣后，不可察觉地融入他的皮肤。

“祂”想不明白，这个人类的肌肤为什么这么脆弱，只是轻轻一勒，就会留下旖旎的红痕。

希望这个小人类能活到下次见面……

“祂”想试试，其他地方……

“啊……”

一声短促的哼唧响起，青年皱眉，并没在意脚裸处的疼痛。

触手的组合与人体细胞似乎在进行某种诡异的融合……

异端消失。

顿时，一阵从头到脚的战栗感出现，栀离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青年吐出一口浊气，胸膛因刚刚的疼痛而剧烈起伏。

怎么回事……

在扮演贵公子这方面的，栀离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天赋的……

难道是自己太帅了？

还是自己被自己这副贵公子的样子震惊了?

可在一番仔细搜查与思考中，青年一无所获。

算算时间，任务要开始了。

栀离抬头看了看房间内的挂钟，发现分针正指向“11”与“12”之间，而秒针，则从“12”开始，缓缓向下移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开门，是骇人的寒意，和戴着黑猫面具的少女。

“先生，山羊先生等不及了。”

库库拉轻声提醒，说着，便向栀离递来一个人皮面具。

“谢……谢……”

“砰——”

他感觉脑中紧绷的神经倏然断掉。

纵然他再怎么努力平静，决堤般的恐慌也抑制不住地漫延。

不会认错的！他一定不会认错的！这是——他自己的脸……

尽管知道这个游戏不是什么善类，但在看到面具的一瞬间他还是不受控制的瞳孔放大。

“时间”这个概念几乎在一瞬间消失，从看到人皮面具的一刻起，栀离的世界就只剩下快速的心跳。暗红色的心脏几乎要冲撞出这位可怜小店员的肉\\体。

收缩、舒张……

他感觉喘不上气了，耳边只剩下徒劳般急促的呼吸声。

直播间内弹幕一下子暴涨。

【哟呵，这新人主播不错呀，是个潜力股。】

【上一个游玩这个副本的老主播看到人皮面具一瞬间已经跪倒在地上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栀离宝宝，妈妈不怪你刚刚的任性举动了，你刚刚……吓鼠我了。】

【你别说，我看到面具的一瞬间都吓了一跳……】

白里透红的面具上人类皮肤的纹理格外清晰，面具的嘴角刚好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那双属于栀离的桃花眼已经失去了欢乐的内核，正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

“先生，你怎么愣住了……”

库库拉冲青年挥了挥手。

少女白皙的泛着粉红的手指在青年眼前晃来晃去。

她很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位青年看到“自己的脸”后没有因恐惧而浑身哆嗦，涕泗横流，反而这样的冷静……

作为副本高级NPC，她清楚记得，上一位来到他们这儿的玩家看到面具时的那副害怕样儿。连掉落的眼镜也顾不上捡！跟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眼神空洞！

库库拉敢保证，在这时，就算她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刃，在这位玩家躯体上随意雕刻，他也不会反应过来。

但这位新的先生不一样！人皮面具的精神攻击对他几乎免疫。

好少见呀。

真令人期待……

库库拉一边想着，面具上的猫科动物的瞳孔一边放大，直到变成一团幽暗的黑洞。

她捕捉到了令所有人满意的猎物。

实际上，此时的栀离肉身早已陷入了一片混沌。

但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

其实还好？

甚至是习以为常。

栀离接过库库拉递来的人皮面具，湿滑而黏腻的触感让洁癖的他感觉十分不好受。

在少女复杂的目光中，栀离果断将人皮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

“……”

顿时，一阵可怖的湿热席卷栀离全身。冷汗从额头冒出，他的脸颊红苹果似的熟透了。面具上凸出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漆黑的瞳仁锁定面前的库库拉。

【精神值：90 0】

“面具……”

青年呢喃。

他感觉人皮面具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是“栀离”。

不是自己！

不是栀离！

而现在，“栀离”想要取代他！

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正在争夺同一具躯体，掠夺、占有！通过精神上的蛮力彻底击溃对手！

青年双腿发麻，脚有些站不住，好几次差点摔倒。

软底鞋在柔软的地毯上摩擦。他的双手救命稻草一般扶墙壁。指甲深深嵌进墙体，指尖粉嫩的肉染上鲜红，属于人类的皮肤组织正如破烂的旗帜一般高高悬挂在墙体装饰上。

不知从哪里来的鲜血就像洒出来的西瓜汁一样，源源不断，顺着花纹弯弯曲曲向地面蠕动。

直播间内再次沸腾。

【哈、哈，破案了，这主播应该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怎么把面具直接戴在脸上。】

【不要命了。。。】

【颜值主播嘛，就是靠做出一些奇怪举动要打赏，结合前面关闭直播界面，不就是欲擒故纵吗？】

【主播好勇ovo】

【有人注意到墙壁上的血吗，应该不是主播的，好多……】

“先生！我还没说让你戴上面具呢……”

库库拉惊呼。

潜台词就是你的举动出乎意料，但是方向却格外正确。

库库拉内心震惊，表面却显得关心。

新的先生很上道嘛。

换做其他玩家：大部分都会等吃亏后，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才意识到面具的作用……而不是在拿到面具的一瞬间……

无论是运气因素，还是疯狂的思想占据上风。毫无疑问，这位新的先生，很厉害！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铁锈味的血痂吃进肚子。

好期待！

好期待！

少女扶起晕乎乎的青年，费劲地将堪称艺术品的双手从墙体内拔出，不由分说，便搀扶着对方走出房间。

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走……慢点。”

我们的小店员倒也没跟她客气，毕竟这副虚弱的模样算是真正意义上得到“我见犹怜”。

走廊中，数不清的动物头颅悬挂在墙壁之上，散发出一股杂货间类似的霉味，被“腐烂的盛宴”吸引的飞虫在人们耳边嗡嗡作响，怎么也赶不走。

无论是栀离房间对面高高悬挂的山羊头颅，还是向前深入不断出现的各式动物头颅，都积满灰尘。

它们在光芒触及不到阴影下扭曲，用死去的肌肉带动身体，尖利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碰撞声。

尽管栀离低着头，被力气大得可怕的少女搀扶着前行，也依旧被漫天飞舞的灰尘和令人不适的馊味熏得不断咳嗽。

好在先前恐怖的注视感消失了。

“安静点！”

库库拉高声呵斥。

下一秒，阴影中怪物们蠢蠢欲动的声音消失。

少女驻足，她轻轻挣脱开栀离的束缚，亚麻色辫子在空中烦躁地小幅度来回甩动，就像猫科动物的尾巴。

“到了，先生……”

一句话，很温柔。

她带栀离来到一处白狼的头颅面前。

与先前看到的所有动物头颅不同，这是一幅画。

画框是高级木制，边缘复杂的纹样很难看懂，只是给人一种冲击心灵的怪诞感。画中，白狼的头颅高高抬起，颈部的肌肉紧绷，画家笔触愤怒，像是将画笔狠狠摩擦画布得到的杰作。

这幅画崭新、靓丽，应该定期有人清洁。

青年眸光微沉，接过库库拉递来的银盏。

在烛光的照耀下，画中的白狼栩栩如生……

特别是那双眼睛，深邃的琥珀色般宝石一样的眼睛！

仿佛能洞察一切秘密。

白狼在看什么？

是在看两位观赏者吗？

还是在眺望远方。

真好看……

不知是因为欣赏还是激动，栀离眼中迸发出一种怪异的、强烈的情绪。

青年很美，也很疯狂。

如果这座城堡的主人是栀离———这里如此多的动物头颅，鲜血无止尽地顺着墙壁向下流淌，为什么不将“白狼”也斩于剑下呢？

是舍不得。

还是做不到……

青年用受伤的手指轻轻抚摸眼前这幅旷世巨作，在洁白无瑕的皮毛上留下粉色的血指印。

他隔着某种神秘的屏障，和白狼对视。

不甘吗，可怜的白狼……

栀离轻笑。

癫狂的笑声在封闭的走廊中回荡。

是眼前有疯子，还是远处隐藏着可怕的怪物？

他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直播间沉寂在一片诡异的兴奋中，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位青年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

但那又怎样呢？

新人恐惧的惨叫、止不住的鲜血，为了求生放下尊严！同样很有魅力。

【来了，来了！】

【不敢想象这个靠可爱侍女扶着走路的花瓶现在怎么了，是被画刺激过头晕倒了吗。】

【这幅画怎么了！我没看过关于这个副本的直播，求解答。】

【宝宝小心，不要再盯着白狼看了……】

（该评论涉及副本内容，已被屏蔽。）

【这新人有意思，故意往坑里踩啊，上次的人皮面具是，现在的白狼画作也是，这么想死吗。】

【栀离小可爱，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