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亲戚

吴彩告诉我,她的母亲名叫陈如妤,今年六十一岁。吴彩也曾去找过她的母亲,但陈家人拒绝提供她母亲的下落,还传话给吴彩,她的母亲说要和吴家人断绝一切联系。

吴彩让我去找她的大姨,也就是她母亲的亲姐姐,名叫陈如姝。

据她说,陈家在乡里世代行医,颇有名望,只可惜早已去世的陈大老爷只留了一对女儿便驾鹤西去,大女儿贤惠懂事,从她爷爷那里继承了秘方和医术,二女儿泼辣独立不服管教,再加上爱上了比他大十岁的男人,在乡里名声不是很好。这个二女儿就是吴彩的母亲,而那个比吴彩母亲大了十岁的男人,就是我的姥爷。

吴彩对他父母的描述这么客观,着实让我有些震惊。

姥爷从来没和我提过关于陈如妤的事情,或者我应该称她陈姥姥。其实长大以后我也曾对姥爷一直独身一人感到疑惑,但一想到我对于吴家来说就是个外人,便不愿深究。

“如果你能找到的话,就问她当年离开的原因,一定和你有关...我也想知道,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抛下她的家。”养母说完这句话后就关掉了电视进了卧室,她把门一摔,留了一句话给我:

“天要下雨了,你快走吧。”

我一直没注意,窗外已经雷声大作,瓢泼的雨想来是难以避免了。天越发阴暗,白天堪比傍晚,我忘带了雨伞,也不好意思再给养母添麻烦,就对着隔开了我俩,隔开了十几年怨与缘的卧室门,说了声:

“对不起。”

我离开了,踏上返程的路,我知道我这辈子与这个城市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我还知道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命运戏弄。

吴彩对她母亲抛弃她这件事一定有过怨恨。

我也好奇,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怀着怎样心抛下我的。如果当年没有丢掉我,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在站台等公交车时,雨点就开始密集地下落了,风掀起由漫天水珠织成的一层层雨帘,扑打着,遮盖着万事万物。我躲在站台的荫庇里,任由狂风暴雨近身,但幸运的是,很快等到了公交车,让我不至于太过狼狈。

我在汽车站买到雨伞时,雨已经变小了,坐上大巴时,雨就停了。其实如果我不着急赶路,随便在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待上一个小时,就能避免裤子鞋子湿了一半的尴尬情形,但后悔也没用了,我不得不忍受几个小时皮肤潮湿带来的异样感,梦想着快点回自己的公寓洗个澡换身衣服。

坐在车上时我给白行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就能赶到。白行这个无业游民很快回复了我的消息,他问我“你知道自己是谁了么?”说实话我懒得理他,可就在我考虑怎么怼白行一下的时候,我突然灵光一现,就像是一筹莫展之际被点化了一样。

白行的父母是医疗器材厂的老板,他的奶奶在乡里开着诊所,而且,他的奶奶就姓陈。我心想不可能会这么巧,但很想确认一下,再加上我和白行的关系很好,所以就毫不避讳毫不客气地问了他一句:“你奶奶叫陈如姝么?”

白行又很快回复我:“不知道,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白行打了电话过来,那时我正在车上,如果不是因为想知道他问出的情况,一定会把他的电话给挂了。

白行说他问了他爸,他的奶奶的确叫陈如姝,我听完心里特激动,又问他他的奶奶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叫陈如妤,白行说:“姨奶是有一个,叫啥我得再问问。”我让他问完用短信联系,说在车上不方便接,于是我们就互相挂掉了电话。

之后我们两个用手机互相交换了信息,我震惊地发现白行居然和吴家有亲戚关系,不可思议的是,白行也刚刚知道他的姨奶居然结过婚还生过孩子。

在他印象里,他姨奶是个特别难搞的人,难搞到白行都搞不定。

白行告诉我,他的姨奶一直独居,前些年在白行父母的厂里干活。据说是白行的父亲要接济他的姨奶,想每月给老人一些生活补助,但被他的姨奶骂的狗血淋头,最后好说歹说才愿意到厂里干活,凭劳动获得薪酬。

白行的父亲哪敢让能把他治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亲姨在厂里下力,所以就安排了一个很清闲的活,谁知道亲姨不领情,非要包产包干,偏要多劳多得。不过近年白行的姨奶,也就是陈如妤“合法退休”了,每个月领着工厂的退休金,自己一个人在白行家附近的一室一厅住着。

白行被他爸多次“怂恿”去探望他的姨奶,可白行每次去姨奶家都会被各种嫌弃并且不过半个小时就会被轰出去。

我听了白行的描述,不敢再去拜访陈如妤搞清楚身世了,但白行听了我从吴彩那里得来的消息,反倒显得很兴奋,他说他会尽快安排见面事宜,认清自己刻不容缓。他还特别提醒我先不要着急把消息告诉吴彩,他说把大人们之间不透彻的事情搞清楚再发善心也不迟。

也是。在这之前我绝对不会把吴白两家联系在一起,我的姥爷是个采药卖钱的山里人,干的都是一些劈柴锉木的活,天天在日头底下曝晒,从来不和别人急眼,遇人遇事都谦卑得不行。而白行家,他的奶奶在乡里开诊所,会治病,做的都是干净的体面活,从白行平时的穿着和行为来看,他们家定然是不缺钱的,再加上我见过一次白行的父母...他们那次骂我的话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我与这两家人都没有亲缘关系,却夹在两家之间。那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察觉两家有任何联系,然后突然就告诉我吴彩和白行是表姑侄的关系...那个没有让我感受到一点爱的养母与我现在最信任的朋友是表姑侄关系,真的是太难以置信了。

几个小时以后,大巴车来到了我熟悉的城市,白行在汽车站接到了我,我们打车回了公寓。一路上我俩都在感慨不可思议,我还仔细端详了白行肥胖的脸蛋,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和吴彩扯上关系,不过他们的确没什么交集,从白行压根不知道他姨奶结过婚就清楚,两家的关系并不亲近。

之前被白行暗算的时候我还在想,等再见他一定要把他痛骂一顿,可真的见到他了,又不是很介意了。

天色渐黑,路灯都凉了起来,上一次有心情欣赏夜色还是在如梦似幻的灵野里。我看着车窗外的辉煌灯火,思绪飘到了远处。

吴彩、陈如妤...

吴彩也像我一样,没有了父母啊。

还有我那个不急不慢的姥爷,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真有可能被他的品性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总是急不起来,总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刀架脖子上了也总想考虑着别人的好。

不过我没有姥爷那么极端,就比如对于白行这种不加以约束就会人品败坏的人,不能对他太好。

旁边的白行盯着他新款手机白亮的屏幕,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直在咯咯咯笑。看在他那么有钱的份上,我就心安理得地让他一直请客吧。

我、白行和林三人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还喝了点小酒,白行吃完饭就打车走了,他说他的堂哥明天下午要坐飞机返校,他要把他哥送到机场。

我第一次知道白行还有一个堂哥,一起吃饭的时候,白行还顺带把他一些亲近的亲戚都介绍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我总觉得他的话有夸耀的成分,虽然我不是吴家的人,但听完白大公子吹的牛皮,我真替吴家心酸。

他先介绍了他即将返校的堂哥,这个堂哥名叫白安中,只比白行大了一岁,现在正在某知名大学读经济学。虽然白行不觉得他堂哥智力有多高,但总得来说还是十分佩服——佩服他堂哥愿意钻研,不好玩乐。

白安中的父亲,也就是白行的大伯,是白行家所在城市里一家三甲医院的精神科主任,据他说他大伯在工作上兢兢业业,说话做事慢条斯理,头脑逻辑十分清晰。

白行小时候特别怕他大伯,不敢在他大伯面前说话,连眼珠子都不敢动,据说是因为白行的爸爸曾和白行讲大伯是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医生,但是白行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精神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精神病,所以才特别害怕被他的大伯看出来。

白行的爸爸在家里排行老二,是三兄弟里唯一一个没上过大学的,因为脑子比较活络,所以在家里人的帮助下自己开了厂子,然后也越做越大。

除了精神科主任大伯,白行还有一个人类学教授叔叔。这个叔叔有个不到十岁的女儿,名叫白可意,现在正在上小学。白行和他叔叔的关系特别好,当时白行决定不上大学,他的父母是强烈反对的,还多亏他叔叔出面摆平。

我听他吹完这些牛皮,借着酒劲说他将要继承他爸的衣钵,成为白家这一代三个孩子里唯一没上过大学的。这是一种传承,值得骄傲。

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还没太大的感慨,我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啧啧感叹白家祖坟的风水一定特别好。

怪不得白行看起来灵活又聪明,原来都是风水问题...

转念又想到了季姓,我长了二十多年,身边没一个“亲人”是与我同姓的,姓吴的、姓陈的、姓王的,也不知道季家的祖坟风水怎么样,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

也许是白天想得太多,晚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看见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男人在染着橙色火光的地窖里和几个人打斗,几人的影子交错着吞噬火光,直到男人被刀捅伤倒地混乱才停止。

站在一侧的妇人们惊慌呼叫,围向倒地的男人。

小儿啼哭声不绝,众人齐哭声渐远。

睡梦中的我身体越发寒冷,就像与那倒地的男人感同身受一般,我躺在冰冷粘稠的血泊中,看着那群抱着哭声匆忙逃走的死神,意识回到了漆黑的梦境。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