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庆毕业公费出游登山前彻夜饮酒
白行这家伙很会给我找事儿,他说我那屋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个人和我做个伴,这样我哪天上厕所没有纸的时候还能有人江湖救急。虽然我不需要江湖救急,但我也不太介意让林暂住在我的公寓,一是我不抗拒这个人的存在,二是正好我有意招人,可以让林在我店里打工。我很快做了决定,林就这样和我住在了一起,他就住在那间一直锁着的卧室里。林刚住进来的一段日子,白行也死乞白赖地住在我的公寓里,我们在一起给林买了床被子,还偶尔给林做些不怎么专业的心理疏导,十天半个月后,白行被叫回了家,据说是他父母要他回去继承家业,不过这是白行自己的说辞,我猜他父母是觉得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所以喊他回去挨教训了。
白行走后,公寓里就没那么热闹了,白行在的时候我们总能嗨到半夜,尽管林不太感兴趣和我俩闹,但他多多少少能参与点,一起看电视、喝啤酒、吃烤肉,刚好那段日子我提交了论文终稿,再加上手头有不少闲钱,简直是乐翻了天。也因此,白行一走,公寓里的氛围与之前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对比太过强烈,我和林的日常像是瞬间从十八岁的变成了八十岁的——每天按时起床睡觉,每天吃健康的食物,早晨两个人一起慢悠悠地去店里,关店后慢悠悠地在路上闲逛。我们俩的话说的不多,但几乎形影不离,相处的过程中,我一直刻意回避我心中的那些疑问,比如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以及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儿,我还怀疑过他之前跟踪了我,但我实在想不出他跟踪我的理由。不过,我也不是什么疑问都没解开,我知道林其实有个名字叫向晚,而且他说这个名字也只是别人随便给他起的一个外号,他并不介意我叫他林。
后来,我就不再在意心中的那些多余的疑惑了,我慢慢开始相信上帝是公平的,公平地赐予我这样一个伙伴。每当吃饭时有一个人在身边,无聊时有一个人念想,走路时有一个人陪伴,我都会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有时我会觉得林和我很像,有时又觉得不一样,虽然我在日常中经常需要照应他,比如帮他决定买什么吃什么,可他也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包容和完善那个残破的我。这种感觉不来源于他对我做过什么让我心定的事,而在于只要我知道他在我旁边,我的那颗心,就好像焦躁不起来。我有时还会极端地想,即便他只是为了骗吃骗喝,即便他骗钱骗色我也没有怨言。
林的伤口长好之后,我把他正式介绍给了佳卉姐认识,不过只有我主班的时候才会把林带到店里,我并不是很想让佳卉姐使唤我的劳动力。刀伤在林的手臂上留下了痕迹,由于林也算是正式员工了,我理所当然地挑了些卖不出去的衣服送给了林,大多都是长袖,为了不让他总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当然,我也不太愿总看见他胳膊上的那些伤疤。
林的出现,让我对姥爷的愧疚和眷恋感发作得不那么频繁了,姥爷去世后,我见到程老板的次数也减少了,更机缘巧合的是,程老板每次到店,都刚好是佳卉姐主班,所以程老板也一直没见过林,我也一直没机会把新员工介绍给他。
就这样一直到六月,我毕业了。作为店里最老最忠实的员工,我理应接受来自团队的祝福,这是佳卉姐的意思,她还专门为庆祝我毕业申请了一个三天两夜的团建活动。程老板也秉承了一贯慷慨大方的作风,爽快地同意了佳卉姐的提议,并交由她全权负责行程安排和金钱支出,活动费用则全由程老板承担。
这本应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出发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心里总不时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身体好像也出了些小毛病,有时会突然视野模糊,看不清眼前的物体,或者会感觉头重脚轻,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一次毕业聚餐,我正吃着饭就突然倒在桌前,当时林不在身边,同学带我去医院,却没检查出个一二三。
因为去医院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我也没太把那些异常的状况当回事。佳卉姐他们带我去玩的时候,我把林也叫上了。六月底的夏天,我们一同出发,全程自驾,佳卉姐还邀上了一个自己的女性朋友,那女生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她总是偷偷瞄我,后来还明目张胆地盯着我看,没见过男生似的。虽然我对她没意思,但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直到出发当天,程老板才终于露了面,平日里我不怎么和他联系,总觉得他老是一副要事在身的样子,却又似乎活得比谁都潇洒。当天见他时,他看起来心事很重,比上次见憔悴不少。程老板一改先前对我的热情样,见面时只问了我学业方面是否顺利,其他的没再多和我交流。其实这应当引起我疑虑的,但当时佳卉姐在一边张罗得热火朝天,我的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出发前的物质和精神工作的准备上了。
七月将近,天气还不算热,长途奔波了几个小时后,我们在景区山脚下的一个小宾馆办理了入住登记,打算第二天上山观光。到了之后我才发现,我们要观光的地方,与其说是个无星级景区,不如说是个有待开发的荒山野岭,不过谁让我们是卖户外装备的,只有这种无人问津之地,才能引起大家的探索兴趣。一路奔波一直到办理完入住,一趟台子下来已经到了下午,我们计划第二天早上上山,于是下午就有了很多在山下自由活动的时间。程老板自打到了住宿点就待在屋里没了动静,我也不敢打扰,就和林一起在附近逛了逛,直到夜晚。
夏夜的山区,聒噪潜伏在宁静中。晚上,佳卉姐带着我和林以及她的朋友一起去了她提前就联系好的附近的小夜市吃烧烤,而程老板执意要留在房间休息,不愿同我们一路。我原本想陪着程老板,顺便问问近况,但无奈被怀着巨大热情的佳卉姐拉走了,她说要带我去体验解放天性的快乐,说我平时太闷了,还教我要敢和异性接触,这样才能趁早摆脱单身。我就这样被两个女生又推又扯,往深夜里去。
走在漆黑的星夜里,女生高扬的调子回荡在两侧稀疏的树间,正听佳卉姐和她朋友聊天的我心脏突然猛地跳动了两下,随后我的眼前的事物就变模糊了,我强撑着感受到了巨大不适感的身体,靠着夏夜里的一点点月光摸索着往前迈步,为了不让两个兴高采烈的女生扫兴,我只不动声色地搭了一下林的肩膀,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异常。
“看,前面就是了!”佳卉姐一声吼,我原本稀里糊涂的大脑猛然清醒,顺着她手指方位看去,我眼前的景物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在一块相对开阔的平地上搭建的烧烤棚,烧烤棚四周架了几颗灯泡,丛林掩映间,那块聚集了人群的美食圣地,看起来又热闹又静谧。
走进棚子里,才发现用餐的人没有我想象中的多,其实之前佳卉姐说带我去解放天性时,我还以为她会带我见识多么热闹疯狂的场面,没想到却如此清净,虽然摆放了十几张桌子,却只有三两桌坐了人,且只围坐了三两个人。真的很清静,夏夜驱燥的凉风安抚了众多趁着黑暗沸腾的昆虫,店员摆弄烧烤架发出的咣咣嘶嘶声成了这夜里最强势的音浪,一团不断升腾的灰色烟气弥散出烧烤特有的令人愉悦的焦香,三两人的三言两语,在这偏僻的烧烤摊里,都变得清脆起来。
点完烧烤,佳卉姐又从老板那儿弄了两坛装在瓷瓶里的酒,据她说是什么地方特产季节特供的好东西,可我听了却完全没有动心,因为我从来没和女生一起喝过酒,而且白行之前总拿我喝完酒的丑态嘲笑我,搞得我很怕在外人面前喝酒。
可两个女生看起来正在兴头上,一恍间我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杯子,杯子里就盛满了酒,她们还说起了劝酒的话,你一言我一语的,非要让我把眼前那杯酒灌下去。我当然是推辞了几轮,但最后还是没挡住她们俩的轮番攻势,给林了一个“救我”的眼神之后,就无可奈何地一口闷了。
直到,天亮了。
“咚咚咚,咚咚咚!”迷蒙中我听到一阵敲打声,随后我又听到有人似乎在喊我的名字,但我脑袋沉重,眼睛也像是被贴了胶带一样难以睁开,身体四肢也无法被意识牵动,随着声响的持续,闭着眼的我慢慢有了光感,我知道我躺在床上,也意识到我早上要去爬山,并且反映出还没睡醒,但有人在敲门,于是我喊了一声林想让他开门去看看情况,可林没有回答。又喊了一声,我才勉强睁开眼睛,窗帘已经遮不住外边的阳光了,林不在旁边的床上。我的头还是有点蒙,身体有点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去开了门,却看到佳卉姐一脸惊恐,她朝我喊:
“季业,程老板不见了。”猛一听,我还没太当回事,心想林也不在,这不值得奇怪,便对她说:
“林也不见了,他们可能去吃早饭了”,我抓了抓可能会睡塌的头发,忍不住朝佳卉姐打了个哈欠。
“什么啊?已经十一点了啊!”佳卉姐急得眉毛直跳。“我一早就发现程老板不在他的房间,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没联系上!”
睡蒙了的我还是不知道佳卉姐在紧张些什么,我想程老板也许自己早起上山看日出了,他经常一个人外出,不至于照顾不好自己,联系不上也许是山里信号不太好。至于林,我知道他不会没理由地突然离开,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
“噢!”佳卉姐竟然反常地对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失望又愤怒的感叹声,她摔门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在毫无人情味的房间里,我摸不着头脑,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遭人唾弃的事害佳卉姐她们厌恶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无地自容,因为关于昨晚的记忆,从第一杯酒开始都消失殆尽了。
我立即洗漱干净,想至少去问清楚或者道个歉,可佳卉姐和程老板的房门怎么敲都没有人回应,我准备到楼下找的时候刚巧碰到从外边回来的林,林看到我,也露出了一些反常的表情,他的目光好像闪了一下,虽然那一闪极为不易察觉,却在我心里荡起了不小的涟漪,但我那时还只是觉得是自己出丑了,丑到连林这样的人都不忍直视的地步。
直到林走近,对我说了那句话,我才开始意识到,出事了。
“季业。他们不见了。”
“谁?程老板和佳卉姐他们?”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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