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营内兄弟们都高热不止,军医也束手无策了。”
“高热...很好!”
“江景宴竖子小儿,燕人要死还要拖上我齐军陪葬。他中原人兵法学的可真好啊...”公孙铭愤恨无能,背身大帐门口,握紧了佩剑剑柄。
传令的小兵跪在他身后,也是气喘如牛,面色潮红有异。隐面黑袍男子看着这人的呼吸起伏不对,赶忙说道:“把这人拖出去!”
“感染高热了自己也不知道吗?这样也敢来给将军送报!”
公孙铭闻言转身直视帐门口,看着那小兵单膝跪地左右摇晃的样子,赶忙后撤三步,掩住口鼻说道:“来人,把这人拖出去!”
黑衣男子眼沉深邃的看着门口的守卫用面巾遮住口鼻,左右把人架了出去,他沉吟片刻缓声说道:“将军如今准备如何治理疫病?”
“以及得病的将士...”
公孙铭眼中愤恨暗沉,昨日火势之大他料想不及,此时他面上还有未擦干净的黑烟夹着汗渍,从脸侧淌了下来。
就差一步之遥!只需一夜大计便可成!他夺了锦城,再一举攻下莒城回国,他父亲就能力压朝中主和一派,如此他公孙氏复兴有望。
都是因这大火!热毒!江景宴!
公孙铭一晚上每每想到此处就气盛,仿佛怒火攻心。黑衣男子也看出他的波澜起伏,但他比公孙铭沉得住气。
他拱手说道:“将军,我大军除去辎重兵、工程兵等,尚有两万人可用,西戎人就在风陨坡待命,若将军与之配合得力,夺回锦城不是难事。”
公孙铭内心亦有盘算,但还不能与谋士说:“那你以为如何?”
“此病传染如此之快,除开四营以外,三营也有半数被波及,甚至一营和二营也有数人中招。”
“依臣的意思,军中药物不多,只能...弃车保帅!”
公孙铭虽知他一向心狠,也未想到他能够弃万人性命于不顾。他猛然转头,眼睑下搭,看向黑衣男子,此时天已大亮,帐口的晨光打进来,清楚的印在慕容寂脸上。
阳光太刺眼,打在枪头上的白光一闪一闪刺向慕容寂,他不得不偏开头,些许余光还是掉落在他深邃的五官眉眼,留下一个个圆形斑点。
他眼珠泛绿,头发乌黑略有卷曲,鼻梁挺翘眼窝深遂,绝不是中原的扁平长相,也不是草原上的粗野长相。只有最往北的西戎人常与北国的人通婚,才会是这副模样。
慕容寂一项不喜阳光,自己的脸又是那样的异类,公孙铭看着他渐渐退后又站在了阴影处。
兵器架上斧钺钩叉,一道道影子落在他的黑袍上,竟是没有半分痕迹。
“你倒是心狠。”
“若不心狠,将军的大业不成不说,若是三军都被拖累,将军如何回国与众臣...交代。”
“公孙大人还在国内等着将军凯旋。”慕容寂含面拱手又说道。
公孙铭没出声,看着帐外来往的将士,昨夜大火燕军只是下毒、点火而没有进攻,想来也是莒城内拖延的缘故,还顾及了西戎人在风陨坡。
如今将士们刚经历大火,数千近万人染毒,留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则断尾自救,保全主力将士与西戎人配合速战速决。二则派奇兵入城,让热毒蔓延整个城池,拖着莒城上下一起死。
无论哪条,胜算都没有昨日大,伤亡更为惨烈。燕军在等,她江景宴在等,看是谁先沉不住气。
正在公孙铭犹豫之时,营外疾步声传来。
“报!将军,四营的兄弟们几乎都...无人能下榻...”
“取水的三营也往返多次回来了,但是军需官说...连三日都挺不过...”
“昨夜三营派人去泾水河取水,不想河道旁还有伏兵,三营有数十个兄弟死在了泾水旁,连...打回来的水,也是兄弟们的...血水!”门口的左右握紧了长枪,对视一眼,严重怒火中烧,鼻中生出闷气。
传令兵眼角泛起泪花,双手高供举过头顶,埋头用裤子擦去了泪痕,慕容寂听闻转身看向公孙铭。
公孙铭将手上的木块狠狠扎入沙盘中,说道:“无需再等了,今日他江景宴必死于我刀剑之下!”
“整军!今日攻城!”
“传令下去,让西戎的人马从右翼并入。”
“感染热毒的所有将士一律守在营内,未染病的和得病的严格分开,违令者,斩!”
“半个时辰以内,三营人马统一在中军大营集合!”
不能再拖下去,热毒感染的无声无息,他们只知道是燕军用感染过的死人血下毒,并不知他究竟污染了多少水源。
虽然大火起时水都用来灭火了,但是火是后半夜才有,毒应是在晚饭之前就下进去了。所以半夜时就已经毒发,而且热毒用人血感染的会更快,如此才会今日诸多掣肘!
再拖下去,不趁着这一股士气一举拿下,越拖隐患越大。
公孙铭整军束甲完毕,慕容寂站在一旁依旧佝偻着身躯,渐渐又隐入暗处。
...
景王府
容徽坐在廊下,院中的楸树都掉了叶子,枝杈重重叠叠似利剑蛰伏在院中,只旁边几颗常青的阔叶树还挺拔。
今夏盛放时候这院中极美,容徽没有来得及和殿下一同观赏过,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没有殿下陪着过的盛暑,从前在宫中时虽也不常见,但是她意起便能入宫。
殿下从前在宫中读书、骑射、练剑,她虽不是时时陪伴在侧,但是也常借着看望姐姐的名头,“偶遇”、“路过”、“听说”殿下在宫中的日子。
容徽手上还是习惯地抚摸银钗的断痕,断痕边缘稍薄一些,刚断时有些刺手,现如今已经十分圆润光滑了。
一片金黄的楸树叶从屋檐上掉落,摇晃着斜曳落在容徽肩头,上次陪殿下在院中练剑还是三月前。殿下与她还没有龃龉,如今已是入秋了,她虽用药引起心悸吐血虚弱,但殿下一心为她,真的神思崩溃昏迷,她实在是不忍,方才让她离去。
谁知等到殿下到了莒城,她才渐渐发觉手下有叛徒生事作乱。魏兆,是她五年前在泽县,通过银星提拔上来的,如今这浑人敢借了她的名义毒害莒城上下,还敢捅到殿下面前。
容徽眯了眯眼,眸中狠意泛起,叫了清颜前来,后者不明其他,带了银星到了廊下。
“魏兆投毒一事你已知晓了?”
“奴婢知道...”银星低头,手上十指翻搅十分不安的样子。
“你一向做事认真谨慎,怎会让人钻了空子。”
“魏兆其人,是否是冒名顶替?”容徽手上捏着那落叶,叶子很软,被她折成一方块荷包样式。她在殿下幼时折过逗她一乐,后来就成了习惯。
她问话时的神情与景宴有些像,或是说景宴像她可能更为贴切一点。
“一接到莒城情况奴婢就着手下去查了,魏兆的上线因泽县三年前的水患丧命,魏兆此人应该是被杀,然后被一名叫锋明的京城人顶替了。”
“因是单线,所以...奴婢该死...误了王妃大事...”
“奴婢愿领一切责罚...”银星说罢趴俯在地,就如同那日在画船阁一般,这一次更是磕破了额头。
诚心可见。
容徽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一向是疑人不用。把楸树叶放到手边,不再看她,仰头对着院内的枯枝说道:“本郡主从不对你和清颜动过刑罚,情报事多杂乱...做事难免有所纰漏...”
“但是,莒城如此大的事为何不急报?”她并不是不体谅下面人的难处,消息多了手上忙活不过来,有时没有发现居心叵测之人也是难免。
但是莒城热毒一事,她的探子竟是在城西几乎都染病之后才发出的消息,王希在城东,大概率不会染病,家中的亲友也是她们安排的,若有琐事牵连容徽也不会不知道。
那就只会是有人故意拖延...是王希,还是驿站中的人手,抑或是银星?
“京城的旭鱼草能够采购多少?”容徽既不让银星起来,也不发落,喝了一口清颜带来的茶后说道。殿下出征之后,她就只喝龙井了。
清颜站在银星身边,不好开口为她求情,此事太大,银星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失误。
“至多不超过二十斤...”
“是即刻能入药的吗?”
“不,是从下面各城运进来的新鲜的。若是要入药,还需晒干炮炙最快也需三日。”
容徽长叹一口气,从接到密报当晚,她就吩咐人去周边郡县、村落寻药,又把药方递到了莒城。
可是这旭鱼草加上京城的总共也只十几斤,此物不常入药,除了西戎人爱在肉食上加以此物,寻常疾病无需此物。
下毒之人算好了要用热毒,不仅栽赃给她柳韫颐,还要把解药留在西戎人手里。
她远在千里之外,幕后之人分明是想看着她的殿下送死,而她无能为力吗?当真是好心计!
上次堂审过后,殿下心中不平,她也隐约寻觅到这闵格,不只是受了贿赂,受人驱使才说出那一番话,身后之人埋伏极深。
前世燕国积弱多年,除了江璃误国,手下也被人钻满了空子,保不齐这齐赵两国的人早就把这燕国的天下钻的全是窟窿。
容徽查出了那闵格的底子,竟是赵人走狗。只是他的上级还没有挖出来,不能心急...
但容徽还是收紧了手指,她的新指甲长出来了,已有两分长短。如此用力,不用想手心定是鲜红一片。
清颜站在一旁看到赶紧上前,轻轻掰过她的指尖让容徽松手,捧过了手掌就是又吹又捏,好歹这次没有破了皮肉。
王妃一双玉手从前保养的极精细,除了因弹琴指肚稍有薄茧以外,手心嫩肉是一蹭就有痕迹的。自上次断甲以后,玉作的指头养了两个多月才恢复如新。
现如今倒是学会了新的折磨法子,指甲不长就伤掌心,清颜心疼地看着,却也只能干着急。
容徽拍拍她的手示意无事,继续说道:“快马加鞭能送多少送多少,新鲜的在路上会有损药性吗?”
“会,此物性凉味甘,根有毒,只有枝叶受过炮炙后能减缓毒性,还能入药。”
“若是新鲜的在路上被阴干或是受潮,便不能再用了。”
容徽揉捏着眉心,莹白光亮的指甲掐在眉间,突然说道:“孟婉言前几日是不是也在大肆收购此物?”
“是,孟家的消息只比我们慢了一日,我们在药铺中早订下,她就把精力放在了城郊。”
“听说已准备开口向皇上进言求药了。”
“皇帝,哼,只要毒没发在他身上,他几时管过边境臣民死活...”容徽难掩气郁,银星还跪在地上,头低低的往下,膝盖又肿又痛也半个字不敢吭声。
“从来疫病若是治不好,就让一个城或是一个村葬在一块,陛下若是生了这样的心思,就难转圜了。”清颜捏紧了帕子,心中不忍。
“听闻京中还时新起用药入茶,楚楼的那什么靳老板还挑了几位药材,说是茶淡味薄,要以甘草、天虚草、沙荆草等,凭茶客喜好加入其中。”
“其中还包括了旭鱼草...”银星半晌没说话,一说话就让容徽忍不住大骂:“放肆!”
“简直是胡闹!”
容徽气得陡然站起了身子,一时血液回流跟不上,头中晕眩,眼前一花,又坐回了凳上。
“吩咐下去,无论如何难买,哪怕是抢也要在三日之内筹集京中所有的旭鱼草。”
“一到手就吩咐下去备做药材,一刻不能停歇!”
清颜扶稳了容徽后,见她虽面色不好但也没有像从前一样气喘,银星还在下面跪着,她给容徽顺了顺气,忙转身向前厅走去。
可还未等她出院门,就听见外面脚步匆匆,她手下收集京中情报的丫头神色匆忙的准备往里进。
“怎么了?”
“清颜姐姐,不好了,京中旭鱼草价格大涨,本来说好了卖药的药材铺和药贩子都改了口。”
“如今已涨到百两银子一两了!”
“而且京中权贵疯抢,此物是一日一价了!”
“究竟是为何?从前不是不常用吗?又怎会价比黄金!”清颜急声问道,一斤十六两,二十斤,光现在的价格就总需三万两千两银。
若是继续涨下去,哪怕是景王府库银充盈,也经不起这样消耗啊!更何况钱银还是小事,怕就怕有价无市,那就难办了。
“是一太医院出来的老太医,说是调配出了治四皇子殿下顽疾的方子,四皇子常年病弱,那太医说能够使皇子延寿十数年。”
“其中一味旭鱼草便是药引!”那丫头也满头大汗,双手执了清颜的胳膊,焦急说道。
她二人隔得不远,容徽听得仔仔细细。她脚下的软泥被花匠翻过,重新培了土,今年的月季长得极好,嫣红夺目,片片花瓣裹夹着花蕊,容徽不顾清颜的劝阻摘下一朵。
花匠培养得再好,这花朵也是有刺的,容徽手上明显一痛,但是面上分毫不显。
她看着含苞绽放的红白秋色,缓缓说道:“本郡主是太好的性子了,任由他们轻贱人命。”
“让朝中的人不必收敛了,都弹劾处置了吧。”
“三日内购入京中所有的旭鱼草,最迟六日必定启程送往莒城,一刻都不许延误。”
银星还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眼下那朵被容徽抛弃的月季,她知道这次容徽是真的怒了。
“至于银星,你自去水牢一月,下去吧。”
房檐上有乌鸦飞过,希望是好预兆。
容姐好帅(花痴脸[三花猫头]
小景(斜眼):你想干什么?
小海(吹口哨,眼神乱飘):我什么都没说
小景(磨刀霍霍)
小海[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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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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