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父留子

安康郡主领着苏若琳走出亭子里很远,直到一潭水池面前,彼时池子里的水早已解冻,清晰可见锦鲤的影子。

安康郡主什么都没说,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饲料,往水池里撒去。

苏若琳就在水池边上候着。看着安康郡主在这喂鱼,心里也是纳闷,这郡主是在干啥?等着自己心理承受不住跪下来招供?

耗着呗,反正她就是一个嫁进侯府的商户女,而对方是郡主,郡主的时间肯定更金贵。

直到安康郡主喂完手里的饲料,才看向苏若琳,见后者未曾心虚,也未曾紧张,叹了口气,吩咐下人搬来了两把太妃椅:“坐吧。”

这些天里她也打听了一些苏氏和婉枝的事,如先前所知道的那般,婉枝从小在庄子里长大,早些年侯府还偶尔会送些钱财去,等过了两年就对婉枝完全不管不问了。

这事确实不是苏氏的问题。

她本来想着先给这苏氏来个下马威,让这孩子遭了这么多罪,就是她的过错,别管最后罚到谁身上,都得先罚一遍主母。

只是她今日见了婉枝,别说身上穿的带的,那是一般的侯府都不能有的,那孩子全程都依赖着苏氏,刚才那事也是向着苏氏。

她看苏氏的眼神,那眼里的孺慕之情不是假的。

可见苏氏也是真的待婉枝不错。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苏若琳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些难伺候的上级就是这样,要罚你,还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能直接罚你,得叫你自己主动地去请罪,他才不得不罚。

既成全了他,又传出来一个仁慈和善的美名,毕竟不是他要罚的,是你自己请罪的。

想归想,苏若琳直接就跪了下来:“臣妇疏忽职守,御妾不严,让大小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请郡主责罚。”

“御妾不严?你的意思是,婉枝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是安定侯的妾干的?”郡主眸子一冷,她要打探婉枝的事,自然也就只能打探到庄子里,至于人家侯府自家的秘密,恐怕只有皇帝想知道才能打听。

只是她断然也想不到,磋磨婉枝的不是安定侯,而是一个小小的妾!

不过一个奴,好大的胆子!

“你仔细说说,妾到底是个奴,小姐可是主子,哪个奴敢欺负自家主子?”

苏若琳便道:“这些也是臣妇后来才知道的,侯爷原本也没有要送大小姐去庄子里的,只是侯爷有一个宠妾姓柳,是那柳氏提议的... ...”

“什么?!”郡主自小便是宁安王的掌上明珠,因着是唯一一个养大的,待遇不输公主,成婚后仪宾也从不敢纳妾,自然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妾。

“在臣妇嫁到侯府之前,侯府的中馈也一直是柳氏持拿,可见这柳氏确实宠爱之盛。”苏若琳又趁热打铁,补充道,“只是有一点,臣妇还在查,先夫人毕竟是国公小姐,嫁妆理应不会少,就算侯府不出钱养大小姐,靠着生母的嫁妆,大小姐这年来也不应当过得这么,这么... ...”

这么惨。

“还用查?”郡主拍案而起,“定是那柳氏吃了熊心豹子胆,给私吞了!好一个妾,好一个安定侯,从前我以为宠妾灭妻不过一个笑话,如今看来竟真的有这般违背纲常之人!”

苏若琳却道:“没有证据,臣妇确实不敢妄断,柳氏说到底也是侯爷心尖上的人,空口无凭便给其治罪,侯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郡主被气笑了,来回踱步:“那本郡主就要治她的罪便如何!还有那个安定侯,本郡主一起罚,让他来善罢甘休,看看他敢不敢报复本郡主!”

“郡主息怒啊!”苏若琳见目的达到了,及时收火,“那柳氏欺负大小姐的事,确实一时半会找不到惩治的依据,但是臣妇这里有些眉目,能让那柳氏名正言顺地被惩治。”

“哦?”安康郡主挑眉,也是觉察到了,柳氏这么受宠,必定也是苏氏心里的一根刺,她是早有清算柳氏的心,如今是想拿自己当枪使呢。

想把她当刀,可以,但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你倒说说,你有什么眉目?”

于是苏若琳将前些天芷若发现熏香有问题的事讲了出来:“那柳氏所出的四少爷如今一岁有余,不瞒郡主说,侯府这些年来确实出了问题,可能以后不会再有新的少爷。”

“那么这柳氏很有可能是要害死府里的其他少爷,好让她的儿子成为侯府唯一的继承人。”

“怎么,那安定侯不能生了?”安康郡主冷笑。

苏若琳挑眉,没说话。

那就是默许了。

安康郡主大笑:“这就是那匹夫的报应!”

又道:“这熏香现在何处?你交给我,外面的医馆查不出来,我送去宫里让太医查查看。”

苏若琳回答道:“回夫人,熏香还在侯府,回头臣妇派人将熏香送来。”

“嗯。”安康郡主点头,她今日也算是见过另一层世面了,若说那柳氏胆大,那也是安定侯默许纵容的,说到底这事有一半的责任是安定侯的。

光是惩治一个妾,不足以平息她心头之恨啊。

“说起来苏夫人嫁进侯府也有两年了,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着实可惜了。”

“若是果真如苏夫人说的这般,安定侯如今不能生育了。”安康郡主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别样的情绪,“将来这侯府若是交到了别人的儿子手上,那苏夫人可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了啊。”

苏若琳一时间不知道安康郡主想干什么,却也没有对她隐瞒的必要:“不瞒安康郡主说,侯府的二少爷和三少爷生母早逝,如今是记在臣妇名下的。”

“哦?”安康郡主挑眉,那倒是方便多了,她向着苏若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来。

苏若琳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头凑了过去,只听得郡主附到她耳边低语道:“你如今也是守活寡,只要安定侯在一天,你的位子也有被夺走的风险。”

“你就没有想过直接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直接高枕无忧?”

卧槽,玩这么大?!

苏若琳不可思议地看着安康郡主,这郡主比她想的还狠啊!

安康郡主玩味地看着她:“既然我帮你把这熏香的事查出来,你也帮我,把这事成了如何?”

“不用怕事情败露了之后会如何,我能让你做这件事,出了事也能保你。”

即便如此,去父留子这事对现在的女人们来说也是一项巨大的心理考验。

当今女子以夫为天,且不说没有了男人要面对多大的压力,侯爵五代世袭而斩,安定侯若是死了那就直接少了一代,往后下一代,下下一代,恩泽只会更少。

然而苏若琳却道:“没问题。”

安康郡主有些诧异:“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不仔细考虑考虑?”

苏若琳道:“反正这侯府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就是一个吃干饭的。”

这话确实是真话。

但这番话能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还是如此地轻而易举说出口,安康郡主此时此刻倒是有些欣赏苏若琳了。

“只是... ...臣妇还有一事请求郡主。”

“什么事?说来听听。”安康郡主只觉得这苏若琳无论是胆量还是见识都远超旁人,此人说是男子,说不定是个可造之才。

苏若琳将杨纨枫和杨纨岚的身世告知郡主,末了道:“虽说此事如今算是糊弄过去了,但万一东窗事发,那位有心追查,只怕... ...”

“安定侯固然归无可恕,只是孩子是无辜的,还望郡主庇佑。”

好好好,刚说完苏若琳胆量过人,她还真就大胆啊,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只是这事也不难办,祸不殃及子孙,如果到那一天安定侯真的死了,圣上也没必要揪着此事不妨。

“这事你不必担心,若此事真的东窗事发,我替你去跟圣上求情即可。”

说到此,安康郡主这才后知后觉,这下自己和这苏夫人可真就是一条船上的了,这苏若琳莫非一开始就做的此打算?

安康郡主看向苏若琳的目光越发幽深,真是个好技俩。

苏若琳只觉得安康郡主看她的眼神有变化,而且似乎变得更加不友善,只是却也不知道为何。

如果此时此刻她知道了安康郡主的想法,那她绝对得向天喊冤。

安康郡主冷哼一声:“我瞧着苏夫人如此精明,可想好办法去父留子了?”

“这,臣妇一时半会确实想不到什么办法。”苏若琳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位郡主了?

“你想不到办法,我来帮你想一个如何?”安康郡主凉飕飕道,“我带着你去面圣,你去向圣上告发安定侯孝期行嫖、欺君惘上,然后我再替你求情,留下你们侯府的爵位,只治罪安定侯一人,你待如何?”

“反正你胆子也够大,面圣想必也不算难事。”

苏若琳挑眉,其实... ...也不是不行。

但是,如今圣上已经病重,没有了女主解毒,皇宫内想必已经乱作一团了,哪有功夫去管她这点破事?

“臣妇以为,圣上日理万机,不必为一点小事劳烦圣上。”

苏若琳叹了口气:“郡主且再等等,臣妇保证,将柳氏处置以后,臣妇必定给郡主一个交代。”

“那本郡主就等着你的交代了。”安康郡主没有就此事抓着不放,两人也没有什么话聊,很快便回到了后花园。

令秋歌同杨婉枝聊琴聊得甚是开心,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天赋的人,如果不是杨婉枝师从苏姐姐,令秋歌很想收杨婉枝做徒弟。

两人约好了过两日就给安定侯府下拜帖去玩。

茶会结束后,母女两人坐马车回府,杨婉枝才敢问苏若琳:“郡主可有为难母亲?”

苏若琳轻轻摇头:“没有,你别多想。”

见杨婉枝仍旧不是很放心,苏若琳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呀,人小操心操的倒是不少,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你呀只管在大人的羽翼下快些长大,想太多可是容易长不高的。”

杨婉枝没再说话,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甘,明明... ...她也只比母亲小五岁而已,怎么就处处被当成小孩子。

将杨婉枝送回院子里后,苏若琳随即命红烛将熏香包好,吩咐一个小丫鬟秘密送去郡主府。

这时她突然想到,杨询不能生,这事八成也是柳姨娘的手笔,只是柳姨娘做事显然也足够周密,芷若能在腾云轩伺候两个少爷,还能进杨询的院子查药不成?

这一夜她失眠了,她也不想害人的,只是如今一想到要害死一个人,虽说这人也是个冷酷无情的渣男,但还是有些恍惚。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竖日苏若琳是被绿俏喊醒的,如今已是日上三竿,她昨晚失眠到很晚才睡着,如今更是迷糊。

“怎么了?”

绿俏焦急道:“不好了,夫人,大少爷的先生刘珂先生和祝老先生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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