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市坊间热闹非凡,颇有一副当年汴京的风采。街上叫卖的声音传进茶馆里,可掩不住台上说书的先生那惋惜的神情:“各位看官,接下来这段书还要从那东京汴梁开始说起……”桌上的醒木被拍得仿佛要凹进檀木桌子,底下听众似乎也游离于这临安城外,一路北上。
话说那汴京城原是开国皇帝胤定下的首都,这些年儿孙辈经营着父辈传下来的江山,虽说未曾越过当年开世的繁华,可也未曾辱没了先人。到了帝这一代,那东京城内更是灯火璀璨,鱼龙尽舞。却说这天子脚下有一宰相姓王,膝下只有一女,可偏是宰相夫人生这一女时受尽苦楚,分娩过后力竭虚弱,径自去了。这小女便是宰相一口一口羊奶喂大了,生得好一副出挑的模样,**岁时便饱读经书,能写得一手好词。无奈命运无常,偏是要捉弄这对父女。朝野中文官弄权,拉帮结派,这宰相大人两袖清风,不肯依附。那起子小人便诬告这位大人贪污受贿,当朝的帝也被蒙蔽已久,竟不能辨别是非真假,于是只能错杀也不肯放过,下令抄了家。亏得宰相平日里待下人不薄,有家里的小厮听得消息忙慌告知自家主人,可宰相自恃清风明月,深信帝必会明察秋毫,不会使一人抱冤,只交代了把年幼的女儿带走暂且避避风头。哪知这位王宰相于朝堂之上直指帝之过,谏言肃清朝堂方能重现汴京城鼎盛之姿。帝恼羞成怒,一气之下竟要诛其九族,可怜王宰相悠悠清廉一生,却死于小人之手。
此话暂且不提,只说这王宰相的遗女受家中下人之助逃到了汴京城外的一座寺庙里。寺中女尼得知遭遇善心不止,便想要带这女脱了尘缘,入佛门修行。为躲避朝廷搜查,易姓为李,那主持见这女颇有几分与殿中菩萨相似,赠予法号为“师”。正当这十岁的李师要剃度之时,天不叫这女儿安生,这天恰好有位汴京城内伎馆的妈妈前来还愿,一眼便看中了这李师的才貌,想来一经调教并定能名动京城。暗自找到住持,多以银两诱之,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儿,那住持就编了个谎,说是这女还有一劫未渡,为时尚早。那妈妈与住持唱起了双簧,说动了这李师,随其回了汴京城内的烟花巷,殊不知这苦楚尽从此来矣。
那妈妈得知李师为罪臣之女,便让其仍从李姓,伎名唤作“李师师”,从此便在馆内学那歌舞曼妙,习那馆中女子应学之事。起初便是裹脚,李师师在家中受父亲怜惜,不曾在这些闺帏之事上下功夫,偏生是按男子的法子养的,脚生得粗大不堪。且说这李师师天生一身傲骨,宁死也不愿缠脚。馆里的妈妈气急了,便安排馆中的娈童按住她强行缠上,昼夜不离人。寄人篱下,便由不得她大小姐性子了,无生意可做,自然也就无饭可食。渐渐地,这李师师便屈从于这青楼歌舞之中。初次缠上脚的几天,李师师睡觉都不得安生,夜里略微翻个身,脚下便传来撕筋断骨的痛楚。接下来的月余,便是水也只是略进些,待到脚上的血肉流尽,渐渐收紧,那金莲才显露出来。除此之外,馆内妈妈的绝技莫过于让女子的手细腻非凡。那法子说起来倒也不难,每日用滚滚的水溶了胰子,待晾到七八分烫,便让馆中歌伎的手浸入泡上半个时辰,如此每日往复三次,坚持半年,留上葱管似的指甲,手上肌肤便滴墨不染,滑腻温婉。
可这李师师脱俗于众多歌伎的东西,便属她那一肚子的诗经词赋,外带着生得一副好嗓,莺莺婉转,绕梁不绝。经得师傅指点,李师师就凭借一手好琵琶,配上当时的时兴词曲,惊艳了馆中众人。这青楼之中,大多客官点的盘册多为女子之流,可由不得有些客官愿意尝个鲜儿,试试那断袖之癖是何滋味,于是这汴京城内的娈童屡见不鲜。这些娈童也与馆妓一般,要么是家中吃紧卖于青楼的,要么是双亲失去的孑遗,不得不为自己谋条生路。与这李师师在同一伎馆的一个娈童和她经历相似,并非真正愿意侍奉于男人身侧。这娈童得空便往李师师的房里钻,一来二去,李师师似也知晓这人的心意,细细交谈下来她便有些同情这娈童。他们二人私相交好,竟也只是同为沦落人的怜惜罢了。按照常理,李师师一类的女馆伎无论年节与否都是无法自由出入的。每逢年下,又或是师师的生辰,这男孩便会往到汴京城街道上采买些新鲜吃食和玩意儿给她送去,而这师师所能做的,仅是为他轻歌一曲,略缓二人在这世上茕茕孑立的孤苦。
话说李师师豆蔻之际,那娈童照旧要外出购置些东西赠予师师作为贺礼的。一方面,这几年师师送给他的东西也不少,诸如她亲手缝制的香袋、汗巾,另一方面,过了今年,师师就要接客了,如同自己一般彻底踏入了这虎狼窝。待夜深人静之时,街上打更的人的声音都是恹恹的,那男孩上了树,跳上墙壁,远远地看到李师师的屋子里亮了灯,他便知道这是为他留的。如同往常一样,他踏着青瓦俯身潜行,溜至窗边敲了敲窗户纸。屋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推窗应声而响,师师身着一袭桃红衣裙。他纵身跃入,又缓缓地关上推窗,坐至师师床边,从袖口中掏出一样又一样贺礼。
“这是爪哇国的玉石珠子,我瞧着和我们这里的不同,想着带给你些,不知你可否喜欢?”李师师点了点头,看着他青涩地笑着。
“这是江南师傅来京城新开的点心店,你且尝尝可合你胃口。你向来不爱吃甜的,我选了些偏咸的面卷,你可试试?”师师丹唇微启,接过眼前人的点心,品味着外面的风味。她闭眼,有街道上人来车往的风尘味道,有路旁柳树枝桠的清新,有眼前人袖口的香气……
她用自己的手把剩下的半块点心递至他的嘴边,指甲上淬染了杜鹃花的颜色,淡雅别致。他低头噙过,冲着她傻呵呵地笑着。“何时我们才能从这里出去呢?”李师师突然有些伤感,在这魔窟里待着,没有一点生的希望。那男孩不知是否是师师没有法子像他那样自由出入而难过,连忙安慰她说:“你别伤心,等我攒够钱了,一定第一时间赎你出去,最近有个客官富得很嘞!我这几天缠着他,一定多挣他些银钱。”
李师师听了之后,便知道他最近又接了许多客,眼眶又红了些。她凑近他,撩开他的下衣。他起初有些抗拒,似乎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李师师从枕下摸出一盒膏药,细细地涂抹他大腿根的紫痕。“原先青的还没下去,这些人真是……”李师师的眼泪滴落在那人的衣服上,渗了进去。男孩的身体微微颤抖,虽然师师不是第一次碰他的身体了,但他还是有些慌乱,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别害怕,不是所有客官都这样的,而且,你们女子更会好些,刚开始的时候大多只是唱曲,况且你琵琶弹得好,就多接来听曲儿的客,”那男孩以为师师害怕接客,便不断安慰她,“我比你年长两岁嘞,已经习惯了,你且再忍两年,我们就能出去了,离这里远远的!”
“嗯!”李师师笑了,酒窝跟着蜷了出来。
东京城内的繁华不会随着季节衰减,眼看着冬天来了,男孩的生辰也近了。正如男孩所说,师师刚开始接客无非是弹琴唱曲,与那些娈童自然是不一样。师师没有贵重的东西可以相送,便绣了个粉色的手帕准备作为他生辰的礼物。那布料倒是寻常,贵在李师师自己的心意,并在手帕的一角绣上了自己的名字。等到男孩生辰那天,果然收到手帕欣喜不已,收入袖中。
汴京城内是不常下雪的,可眼下的年关格外地反常,雪一团一团地落了下来。清晨,外面的喧嚣吵醒了师师,她连忙穿戴整齐,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站在窗边,发现男孩正跪在雪地里,旁边的妈妈正在教训他:“好哇你,敢惦记着馆里的姑娘,你是个什么货色,也配?大爷们花钱来玩,你倒好,想白蹭!来人,拖到没人的地方打死!”李师师惊得捂住了嘴,她看到妈妈手里攥的那条粉色手帕,自己竟害了他。男孩被拖走的时候不忘回头望着窗边的李师师,略有歉意,仿佛在为他没有办法把她从这里带出去而道歉。那妈妈走进李师师的屋子,眼神狠戾:“咱们养你,请师傅教你,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个事的,这次我替你掩下来,料理了他。以后再敢有不该想的事情,和他一样下场。”
那妈妈知道李师师会去看那个娈童,她就是要让所有馆伎知道私自相会是个什么下场。师师一步一步踩着雪,后院里静极了,连风雪都暂停了呼声。李师师看着雪中染透了殷红,从男孩的大腿根起晕染了整片雪地,由深至浅,她心疼地抱着他,男孩鼻间已没了呼吸。从那以后,李师师便只是歌伎,再没露过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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